第二十二章春去秋來
在春假結束前,我安排了一場二軍和外校的練習賽,由我和經理成田奈奈帶隊。走上旅遊巴士后,我愉快地向一臉目瞪口呆的虹村揮揮手。選這間學校作對手,有很多重要的原因,而其中一個是可以乘上男籃的旅遊巴,為部里節省經費。虹村同樣要帶隊跟這間學校的男籃比賽,聽說是地區學校的聯校練習賽。
喂,你?
搭順風車,我揮了一下手,虹村隊長,希望你不要介意。
……啊?順風車?虹村額上的青筋爆了出來,不對,高橋,車資平分!平日很大方的他,此刻努力地守著那麼一點的部經費。
帝光體育館落成多時,現在剛好是輪到修整的時候。雖然學校會多出錢,但到底是年度開支大增,來年撥下來的經費無論如何都會少,全校的體育社團都要勒緊褲帶過日子,更不要說是被校長盯死的女籃了,多少都有受到影響。
我們的人數不對等,無法平分;男生的體溫較高,比較費空調,這部分的油錢亦無法計算。虹村隊長,請你不要太小氣,自己不能得益也不能有益於別人嗎?你們一軍的真田教練已經非常有風度地答應了。
啊?你……你早就跟教練說好了吧?虹村激動地站起來,滿臉都是青筋,我操!你是學生會會長,早就知道有削經費的事!
誰叫你比赤司單純,不會自己找內部門路。笨蛋。經費方面赤司自然會想辦法,他有這麼能幹的幫手,根本不用擔心,我這邊可是……我轉頭望向微笑著的經理成田奈奈,然後沉默地將頭轉回來。
我不處理好經費問題會被奈奈姐微笑著叫小賤人的。
我揚手叫女生們上車,順道向最後上車的真田教練道謝。教練坐在了最前,我和虹村也坐了在前排,其他的少年和少女則是在旅遊巴後排,各占走道的一邊,誓死不跟前面的老師坐在附近。
只有你一個一軍帶隊?虹村坐了在我的旁邊。
嗯,必要時我會下場。我轉頭看了一眼男籃的陣容,除了虹村和兩個熟悉的同級生首發,就是全員的一年級,你今天的功能也是和我一樣吧。
甚麼功能?你的國文到底是怎麼拿九十二的啊喂。虹村從袋子中拿出他的便當,遞給我,今天是星期三,你家沒空給你做便當吧?
那你怎麼辦?我沒接。
虹村卻將他那包得很整齊的便當硬塞過來,你管我。
我盯著便當上面的蝴蝶結,你真的是混混嗎?
……切。
他似乎完全不想提起那段過往,我便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恭敬不如從命,我就收下了。謝謝。
我說你,虹村瞪了我一眼,你又不是不會做飯,也懶過頭了吧?昨天不是合宿放假、大家都回去休息一天了嗎?不要在這些事情上偷懶啊,笨蛋啊你。
對賽學校附近應該有便利店,我打算去買的。
你難道以後的人生就要嫁給便利店了噢?
……與其嫁給便利店,我抽了一下嘴角,還不如嫁給西餐廳?為什麼我要嫁這種東西?
我操,誰是這個意思啊。我是說,以後娶你的人……虹村突然頓了一下,然後不自然地將臉撇開向走道的方向,算了,笨蛋。
我瞥了他一眼,將手肘托在窗框上,手托著頭,也將臉轉向車窗的方向,你管我。
……
……
車廂的後排傳來少年們和少女們的聲音,吱吱喳喳,吵吵鬧鬧。
這間學校,男籃、女籃的風評都不好,過了好一陣子,虹村開口道,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不過看往績也不算太過惡劣,只是小打小鬧,最多是逼我們犯規、他方裁判不公。我轉頭看了看後面的少女,帝光的風格太正經了,但賽場上甚麼事都有可能會發生,這次的練習賽正好讓她們在升上來一軍前練練手,多少有點比賽的危機感。總是被看作天之驕子,對她們不好。
虹村斜看著我,選好副隊長了?
大概了。你知道他們的風評不好,還讓你的王牌一軍一年生上場?
王牌他妹,切。只是聯校練習賽剛好抽中這間而已,我和監督都沒想找這樣的對手。虹村挑挑眉,沒你操得狠,故意放她們去這些地方。至於只有一年生,這只是規則。因為帝光男籃比地區學校的實力要高上好幾個檔次,每年練習賽都會有些不成文規則來限制我們的實力,今年是只上一年生。我去是為了保險,帝光只能勝利,但如果讓我下場,一年生就準備挨罰吧。而且,虹村的表情很冷靜,這是對黑子的一次測試。他必須在今天表現出足以配合一軍的實力。
嗯。難怪奇迹們都在。
不擔心?
多餘的問題。我聳聳肩,不能上的人就是不能上。
我再次轉頭望向後排,看見女生們笑成了一團,我選好的未來副隊長、一年生大和田柚希,正在笑眯眯地望著男生們,一臉讓人滿意的腹黑。男生方面,青峰和身量高大的紫原敦在爭奪一包明顯出自女籃的薯片,雙方激烈地在打架;黑子被青峰壓了在下面,沒人聽到他的叫喊聲;綠間真太郎正在怒吼,很惱火地說車廂中不得飲食。
赤司意味不明地轉過了身,背對著他的隊友。
兩位同級生淡定地聊著天。
說起一年生,虹村的臉又爆起青筋,轉身半跪在椅上,對後面的人吼:你們聯絡上灰崎了沒?死小子!
除了奇迹外,好像是還有一個一年生一軍叫灰崎,不過我不太認識他。但竟然敢在虹村手下逃練習賽……我聳聳肩,去跟經理成田奈奈確認比賽事宜。
──事後,我看見虹村笑得春光燦爛、心情非常好地拖著一個被揍成豬頭的一年生走過。
下了車,兩隊列隊,準備入對手學校。真田教練走在最前,我和虹村穿著主將的四號球衣,各自走在隊伍之先。
進校后,熱過身,我伸出手,彎腰,我不再說多餘的話,只有一句,待她們的手都搭上來,我便大聲道:勝者是!
帝光!
這場練習賽后,我將包括大和田柚希在內的幾個一年生提上一軍,四月到來時,我已經是帝光中學的三年生,迎來新一屆的學界比賽。
四月一日──
高橋學姐,早上好。赤司穿著整齊校服走到禮堂的最前面,向我微微躬身問好。
早安。我向他揚了一下手,然後抱著手臂,等待著開學典禮的開始。今年我仍然是級代表,而赤司也同樣是年級第一。新來的一年級新生代表,在向我們鞠躬后便緊張地坐著,沒敢向我們搭話。
我垂下了眼帘,背部挺得更直。
高橋學姐,坐在我旁邊的赤司道,您看今年的社團活動收生會怎樣?雖然是您的話,各部社長都很聽話,但不建立好制度,單靠人事,下一年只會故態復萌。
我瞥了他一眼,很簡單,你當會長就可以了。其實,沒能將他捉來學生會當苦力,我是不甘心的。
──他簡直是世界第一的小弟。
赤司輕笑出聲,這不是又再次將所有事情牽在人身上,根本沒解決問題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當會長就自然會去解決這個問題。我聳聳肩,我只是一時不想動腦子、借你的算了的意思。
……赤司無視了這句話,您的打算是?
今年是給我面子才跟規矩,但制度已經在,他們覺得好的話,下一年自然會跟,不好的也沒跟的必要,我留下的是經驗,要是再不行,下屆會長自己再想辦法。
赤司低頭笑了起來,還真是您會說出口的話。
我挑挑眉,有評語?
天真。問題根本就沒徹底解決,我認為要做就應該做到底。
你是變︶態嗎?做到底甚麼的,去死。別人說過了。我百無聊賴地望著學生班級陸續地到來禮堂。
那,有趣?
舊的。
學姐如果肯學將棋的話,我再告訴您?
我不是讓你教我圍棋了嗎?我不喜歡將棋。
圍棋是沒問題,我只是不理解為什麼學姐不喜歡將棋。當然,我沒幹涉的意思。
去死,你明明在鄙視我不懂將棋。
不,這樣說就太過了,我只是覺得不理解就先說討厭,這是一件太過不明智的事。
──你是要我和將棋因了解而分開嗎。
這種東西不喜歡亦無所謂,我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將額發一手全部掃向後,伸手束好頭髮,個人喜好,沒必要太執著。
開心就好的享樂主義?
你覺得不好?
不,個人選擇而已。但在將棋的問題上,我覺得隨意憑個人喜好而拒絕去嘗試,只會畫地為牢。
所以我說只是興趣上會這樣,正事上不是這個意思。
赤司笑了笑,正事和不是正事,能分開?
我一楞,失笑,說得好。從非正事中學到正事的道理,就不能說它們不是正事了。
典禮開始,我們也安靜下來,其他學生都在老師的監督下閉嘴,直到老師讓三年生級代表上台致詞時,三年生和二年生間都響起了歡呼聲,老師壓都壓不住。我走上了台,抬手,他們靜下。
大家,早上好。我道。
呼──!他們再次歡呼和拍掌,嚇得一年生們一愣一愣。
我是不太明白我實際做到過甚麼,但是──我笑了笑──我是開心的。
我是三年一班的高橋咲良,現任學生會會長和女子籃球部部長。首先,要謝謝各位在去年對學生會的支持。他們再次歡呼,我等他們靜下才續道:也歡迎各位新生。不經不覺我已經來到帝光兩年,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大家都發生了很多事。三年生們已經擁有很多的回憶,將要為最後一年而努力;二年生開始熟悉了彼此,進入最輝煌的一頁;一年生,初次踏足帝光。但無論是誰也好,已經離開的時間都不會回頭,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現在眼中的彼此,就是現在的對方,下一刻,就是下一刻的對方。在對方逐漸變成大人的時候,我們自己也在改變。我想著大家說過的話、自己聽到過的話,將話沒有腹稿地說了出口,一期一會。每一個夏天都只會來臨一次,每一場比賽都可能是最後一場,我們在帝光中學所渡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生中獨特的一刻。我停了下來,望著禮堂下坐滿的學生。
誰都想不到,我和香織學姐最後一起上場的比賽,會是那一場。
更沒想過我踏過那個牆頭時,等待我的會是這些人、這些事。
高橋隊長!
高橋大人!
殿下!
台下響起了歡呼聲。
想歡呼的,其實是我。
希望大家都會有一個沒有遺憾的學年,我抬手,他們靜下,便續道,又或者在遺憾之後,等待著所有遺憾都不再是遺憾的一天到來。但如果不去經歷,就會連擁有遺憾的資格都沒有。很榮幸認識你,松本隊長,謝謝大家,也希望大家在走出帝光校門的時候,將來的某一天,可以對這段光陰說出一句謝謝。謝謝。我向後退開一步,和講台拉出空間,然後鞠躬,下台。
之後,我開始著三年級的每一天──
這天我又在部室中處理著文件,鈴鈴鈴的上課鈴響起。我鎮定地拉好書包帶子,做好起跑姿勢,再向課室衝去。
高橋學姐!路上遇到跟我一樣向教學樓跑去的青峰大輝。
早安。
學姐,你借我一千円好不好?他邊跑邊道。
我伸手鬆開了領帶,怎麼了?再拿出裙袋中的錢包。
小奈奈出新寫真了耶,但是超貴的!我的錢都不夠。我以後再還學姐啦,遲了我怕會賣光。
我微抽了一下嘴角,將一千円遞給他,記得還啊。是了,小奈奈又是誰啊?
青峰突然停下腳步,拉著我的雙手,一臉認真和神聖地對我說:小奈奈是一個g級的完美女人。
……麻衣還不夠完美嗎。
你這個蠢貨!虹村忽然冒了出來,一巴掌拍在青峰的腦門上,你小子在跟學姐說些甚麼呢?他的額角明明爆起了青筋,但臉上卻在笑,找死嗎你?他忽然望了我一眼。
啊!很疼耶!隊長又打我!
……虹村,我面無表情地從裙袋中掏出一張紙巾,你又一臉血了。
鈴──
我們三人靜默了一下,又同時抓著書包向課室飛奔而去,各自安全地回到課室。運動社團是無敵的。
高橋,眼鏡男金城大智不耐煩地道,功課啊,你下次早點回來交行不行啊?給我留點時間點功課啊!我們今年又是同班,倒是虹村和太田由香都在隔壁班。
抱歉。我向他揚手致歉。
金城同學,今年同班的籃球隊經理成田奈奈,微笑著說,你這個眼鏡男真的是很煩呢,啰啰唆唆一大堆的,敢跟殿下這樣說話,活不耐煩了嗎?她將功課簿交到金城大智手中,語調嬌嗔可愛,去死吧,年級萬年第二。
我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開書,開始自習。
這天放學,市川朝日和我單獨留在一軍體育館加訓。
耶!過了我、投進一球的市川高興地歡呼一聲。
我側頭用衣袖抹了一下汗,再來。
吱──我們二人的球鞋摩擦著體育館的地板,一對一,激烈地交換攻防。我伸手偷掉她的球,然後帶著球用一個假動作晃過她,再背後換手避過她的從后攔截,走步再次換手上籃,繞過市川的蓋火鍋,成功進球。籃球穿過白網掉到地上,我落回地上站穩,勾著嘴角回首看向市川。
市川沒有理會已經鬆掉的髮髻,咬了一下牙,道:再來!鬥志滿滿。
超帥!門外忽然響起男生的大呼小叫,真的超帥!你的假動作和換手超流暢的耶!學姐是打籃球的吧!男生有著金色的頭髮,五官甚至比赤司還要精緻。我認得他,他是黃瀨涼太,奇迹世代的最後一個成員。
那個模特兒……市川抱著球走過來,啊啊,高橋,是那個二年生的模特兒黃瀨涼太,高井那吃貨也說起過他。
這位學姐也認識我嗎?黃瀨涼太一臉微笑地走進來,樣子真的很漂亮,但他突然一臉扭曲,氣氛一下子轉囧。只見他的衣領被人揪住,一臉白痴地叫喊:啊啊!很辛苦!喘、喘不過氣來了!
白痴,青峰拉著黃瀨涼太的衣領,走進來,高橋學姐都不認得,你別在帝光混了吧。
高橋學姐、市川學姐,黑子向我們問好,晚上好。
市川被突然冒出的黑子嚇了一跳,鬼啊啊啊啊啊!!!!
啊──紫原敦站在一旁道,又有人被黑仔嚇到了呢。
我沉默地將臉扭開,又在下一秒鎮定地扭了回來,晚上好。
綠間真太郎解救了黃瀨涼太,但口氣卻很不耐煩,你的腦子到底都在用來記甚麼的啊?這是女籃的學姐,高橋學姐和市川學姐。三年一班的高橋咲良學姐是學生會會長,亦是女籃的主將。
高橋咲良?黃瀨涼太停了一瞬,白目地道:是比想象中要普通的名字耶。
我微笑著問:請問你和青峰的成績是一樣的嗎?
答案是的。
──原、原來成績真的等於智商。
青峰來找我是因為他找到新的冤大頭,亦即新加入男籃一軍的黃瀨涼太。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棒,但我看看時間,還是回絕。一起踏出校門后,我在分岔口跟他們道別,獨自向公車站走去。開賽以後,部里的工作會增多,我要爭取時間回家自習。
回到家中,打開燈,我吃過飯後便上了書房。
五月時,我卻是愕然地從虹村的隊友長劉海同學口中得知,虹村主動要求不再當隊長,赤司再次被破格晉陞,取代虹村成為帝光男籃的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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