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痛並快樂著

每年開學都要擠在壁報前看分班，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是甚麼鬼制度。我將眼珠子撇向一旁，呼出一口氣，拿著紙盒裝檸檬茶將它一口氣吸扁，等人潮散去再說。

咲良──去年的鄰座好姑娘淺川南美小跑著過來，臉頰帶著紅潤，早安！

早安。我向她揚起了手，畫稿我已經放在美術室，我今天有事不能來，抱歉。

不不，今天是籃球部收生日吧。多虧了赤司同學，現在社團收生都不會在早上就擠滿校門了呢。淺川南美雙手提著書包，笑得兩眼彎彎地將臉湊過來，咲良～我們今年也是同班哦，都是三班。太好了！

我笑了笑，是，謝謝。她是特地去幫我看分班的吧，我拿出書包中的巧克力遞給她，新學年，祝你愉快。

謝謝。淺川南美揚起甜美的笑容，啊，這個牌子很好吃的呢。咲良總是可以發現好吃和漂亮的東西呢。上次你說的店，顏料的色澤都很特別呢。我一口氣買了，她伸出手掌，五盒！淺川南美尷尬地笑笑，有點衝動了呢，放久了又會變質。但是，她再次笑起來，漂亮的顏色總是想留住呢。

我不是吃貨。我抽了一下嘴角，那家店的顏料是手工制，所以每盒的色澤都會稍為不同。

人的味道嗎？淺川南美笑著歪頭，所以，咲良的顏色總是很特別呢。

我挑挑眉，可以自己學做。一起嗎？

矣？真的？太好了呢。

我笑了笑，顏料多的話，把它用完就好。

是！這樣一想的話，嗚，想要畫的題材嘩啦嘩啦地湧出來了呢……

我憔悴了一下。我可是經常缺題材。

我們一起去儲物櫃拿室內鞋時，我正要放下手邊的書包，卻被人搶先一步拿走書包。

早上好，高橋。赤司征十郎向我微笑著說，淺川同學，早上好，我們今年是同班，請多指教。

赤、赤司同學，淺川南美的臉微紅起來，早上好。咲、咲良，我先上去了！她對我眨眨眼睛，就邁著小碎步跑走了。

上年她不是還對著赤司花痴的嗎，現在一副不願當燈泡的樣子是怎樣。我將臉撇開，默默地換鞋，赤司安靜地等在一旁。學生們在相互打著招呼，來來往往，熱鬧非凡，我卻覺得我這邊的空氣很滯悶。要拿回書包時，赤司向後退開一步，我伸手搶回，赤司也沒再跟我爭持，順從地將書包還給我。在小小的拉扯間，我們的手背碰了在一起。

我們各自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各自撇開臉。

那次之後，已經過了兩個星期，赤司一直跟我保持距離，但總是一臉好同學的樣子冒出，順手幫忙事情，恍惚真是個普通地追求女同學的男生。

我伸手拉了一下領口，謝謝。拿好書包便往新建的教學樓升降機走去。這是春假時建的，專供教職員和殘障學生使用。

不客氣。赤司在我身後輕聲應道。

我踏進升降機，轉過身來，看見望著我的赤司。機門緩緩關上，反光的門上倒映出我繃緊的臉容。操／你媽的。我不自然地再次抬手將領口拉松。那天晚上赤司壓在我身上時的表情，又在我眼前浮現。

操。

走出升降機，我慢慢走進新課室，向同學打招呼。

高橋同學，早上好！去年同班的女生們向我道早，假期過得還好嗎？

我揚了揚手，謝謝，我很好。早安。然後望著位子數學號，先找自己的位置。但就在我掃視著的時候，我發現我看見了某種不應該存在的生物。我將一掃而過的目光移回去打格子處，看清楚。

矣。

竟、竟然，打格子男猛地站起來，雙手狠狠地拍著桌子，竟然是和你同一班！洛山有這麼小嗎！可惡，本來以為有赤司在就已經夠麻煩，你這種令人火大的生物竟然還是同班，太，他推推眼鏡，神經質地吼起來，太讓人憤怒了！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我微抽了一下嘴角。甚麼啊，生物你妹。我是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只是，我伸出右手翻翻手腕，用姆指指向周圍的同學，你注意一下在新同學面前的形象吧，第一天就崩出來嗎，金城。此君是我中學同班三年的眼鏡男班長金城大智。一大清早，他竟然穿著洛山高校的校服出現在我所在的班房中，讓我都有一瞬間滿眼的小格子。

高橋同學，也是去年同班的女生福田熏，嘟著嘴指向眼鏡男，你竟然都會認識這麼奇怪的人嗎？超～奇怪。

我走過去一把捂住眼鏡男的嘴，阻止他繼續說白痴話，他人很好，無視奇怪的地方就可以。

高橋公主太溫柔了啦，福田熏搖搖手指，奇怪的人就是奇怪的人～不可以被赤司殿下以外的人騙走哦。

──她、她叫我甚麼。

〈高橋公主了！她，可是沐浴在聖光之中的乙女之神！

──喂。

矣？？已然落坐的好姑娘淺川南美，捂著小嘴道，咲、咲良是被奇怪的人纏上了嗎？嗚，她縮著身快要哭出來，又驀地直起身來仰天大叫，呀啊！！！大家！快點來救咲良啊啊啊啊！

那個，背著書包的赤司征十郎出現在門邊，一臉鎮定的微笑，請問是出了甚麼事嗎？高橋，請務必讓我幫忙。

我將眼珠子撇向一邊。

──何等熱鬧的二年三班。

我將書包隨手掛在位上，面無表情地將掙扎著的眼鏡男拖出了課室，無視從課室中伸出頭來看的同學，慢吞吞地將眼鏡男拖上天台。一步一拖，我斜眼望著他，金城大智雖然還是在掙扎的樣子，卻也只是裝，根本不敢在我走樓梯時拖我後腿，才剛走了一層，他就已經轉移碎碎念著來扶我了。

……我說你啊，超級惡劣的啊，我可是看在過去跟你同班三年的份上才跟你一下下，我才不想去天台這種一聽就是壞學生地盤的地方！

我沉默著一拳捶開天台的門，呯的一聲，金城大智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兩年沒見，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剛才聽到那些學生的話，我還以為你這傢伙變成甚麼奇怪的人了呢。金城大智用中指推推眼鏡，沉下了語調，正經回來。

我翻了個白眼，向上伸直手臂，十指交叉拉拉筋，踏進天台，扶著欄杆在天台邊緣坐下，過來吧。

金城大智切了一聲，也走過來坐在我的旁邊，喂，高橋，為什麼兩年的同學會都不來？

不想來。

大概也猜到啦。他輕哼一聲，然後在臉上堆起了假笑，當然，你不來我是非常高興的，有誰會喜歡年年壓在自己頭上的人還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啊？不要來哦，沒你我們也玩得很高興哦。千──萬不要來。

今年會來。

……有沒有搞錯！金城大智抓狂起來。

我將手肘撐在膝上，輕笑出聲。

切！今年虹村都會回來。

我挑挑眉，嗯。

抓狂了好一陣，金城大智又推推眼鏡，回復正常，過得還好嗎？

嗯。

聽說你現在是洛山籃球隊的美人經理。

加了美人我不想應。出自金城之口，諷刺多於讚美。

好好長成更漂亮的女生了，有甚麼不好？你這個傢伙就給我好好地感謝甜品之神，衷心多謝他庇蔭你快高長大吧！啊，說起來，虹村那個混蛋又長高了，切，裝帥甚麼，還不是個混混。

他回來了？

沒有，不過我們有上網聯絡，開了視頻。

……兩個男生開視頻聊天，也不怕膩得慌嗎喂。我瞥了他一眼，你？金城大智還沒說他為什麼會突然轉來洛山，也沒解釋他會留級變成再次和我同級的原因。

嘛，他拿下眼鏡，從校服西裝外套拿出眼鏡盒，拿出眼鏡布仔細地抹著眼鏡，我不想留在東京了。

是嗎。我沒再問。留級對龜毛的眼鏡男班長來說，超意外。但他考得進來洛山，就不會是學業問題吧，也沒聽舊同學有說起過他甚麼。

聽說你和赤司同學交往了？

沒有。

虹村也知道哦。金城大智重新戴好眼鏡，我說的。消息傳到我耳邊時，我飛奔去電腦桌前給他發的郵件。

我抽了一下嘴角，用得著飛奔？

逼不及待想看看他的表情啊，雖然用郵件是看不到，真是非常可惜啊。中學不用來讀書，卻天天在我后桌談戀愛甚麼的，有報應了啊哇哈哈哈！他喪心病狂地笑了起來，只讓老師罰站實在是弱爆了啊哇哈哈哈哈！

……我轉開臉，不看他發神經的樣子。沒談過戀愛的可憐娃，被逼瘋了啊。

沒感想？

八卦啊你。我瞥了他一眼，沒感想。

你和他的回答都一樣呢。金城大智向後一攤，整個人癱在天台地板上，原本筆直的校服被他一下子壓皺，對響起的上課鈴聲也完全沒反應，我也就不多嘴了。我也不是有空管別人的狀態呢。

我望望他，沒說話，只是抬頭望著清晨的藍天。

高橋，你還是跟學校的關係不好嗎？

不是，只是單純逃課。

金城大智翻身拍著地板笑起來，我都有第一天就逃課這樣的經歷了啊！哈哈哈哈！

眼鏡男是怎麼了？過了好一陣子，我才伸手拍了他的頭一下，會來洛山，我就說一次。舊同學沒人不知道我在洛山高校吧，過去不是沒用，但不要被糾纏啊笨蛋。他絕對是發生了甚麼事，但不說，就算了。

我就在想啊，你的話，絕對會這樣說的啊。

嗯，要做到很難，我沒掩飾這一點的意思。

……你還是給我掩飾一下啊操！我在低落啊！有沒有搞錯！

跟他聊了一上午，離開天台下去的時候，金城大智小心地扶著我。

高橋。

甚麼？

你們籃球隊，收二年級經理嗎？

我挑了挑眉。

我想當籃球隊經理。他假笑著說，哼哼哼，到時候就沒你的容身之處了，我可是甚麼都會幹得好的男人啊哈哈哈！他突然伸出手向上舉起，在二樓樓梯口大吼：未來！是向高橋混蛋復仇記！我一定不會再輸給你！

我半握起拳頭掩著嘴邊，打呵欠，慢慢走回課室，我已經不是年級第一，前十吧。隨便你。

……啊啊啊啊啊！金城大智意義不明地在我的背後大叫，然後火速追上來，高橋，幫我一個忙。

甚麼？

收留我吧！

……哈？

你以為人人都有你這樣寵你的父母啊！我的家是在東京，這裡是京都啊啊！不打工我是絕對沒辦法付得起房租的！但我怎麼可以將寶貴的讀書時間白白浪費在打工上！你也是一個人啦，將房子讓一半給我！

我說，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你以為你付得起我家一半的房租嗎。金城的家境好像也不錯，但比不上我家。

……超惡劣！一、一個房間！

一格地板。我父母都是金融界的精英，他以為我是憑甚麼這麼任性？啊哈。

金城大智一頭撞上了牆，竟然，我是在人生的起跑線上就輸給你了嗎！可惡！

你的父母不會忙到只能給你留冷飯吧。

矣？

我轉身拉開課室的門，我可以先收留你一陣子，但你要趕快去找便宜的房搬。我面無表情地轉回來望著眼鏡男，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生物性別是男的東西，我舉起右手，手背向上，食指向上挑了挑，滾。

金城大智爆著青筋道：誰會對你這個傢伙有想法啊操！又不是想下半輩子都活在地獄里！矣，不過，你有進步嘛。第一次意識到我是男的啊。

血的教訓，放學我再去配鑰匙給你，現在先到體育館，同學都已經參加完開學禮回來，陸陸續續離開了。我拿起書包，下午是新隊員入部式，你想加入的就要來。

謝謝。他推推眼鏡，高橋，我就這樣突然跑來京都，給你添麻煩了。我也是在昨晚才下定決心過來的。

三餐你負責煮。

矣！

咲良。今年坐在我左上角的淺川南美，抱著我的手臂小聲道，新同學，你好，我的名字是淺川南美。那個，她緊張地拉著我的衣袖，你、你們是要同居嗎？咲良，我很擔心你哦。啊啊，不、不是八卦！咲良能夠得到快樂、成為幸福的人就可以了！

我摸摸她的頭，所有人都同居於一個大氣層之下。

淺川南美鼓起可愛的臉頰，指向坐在課室前排的赤司征十郎，但是赤司同學的臉色沉了下來哦，咲良，太沒神經是不行的哦。

……我是被教訓了嗎。嘛，將心比心，換了是赤司，我也會不高興。我默默地撇開了臉，考慮將眼鏡男掃地出門，頂多先資助他出去租一陣子房。

高橋，赤司收拾好書包就走了過來，是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他轉向眼鏡男，這一位，沒記錯的是金城學長吧。你好。

金城大智瞄了瞄他，推了一下眼鏡，鏡片反了一下光，冷淡地道：你好，赤司同學。

赤司微笑著說：金城學長，學校是有為籃球隊的人預備宿舍，因為我們有很多外來的優秀選手。今年應該會有房間剩下的，可以分給經理人。不介意的話，等你入隊以後我也可以幫你申請。非常期待你也加入我們洛山籃球部。

金城大智對赤司的態度馬上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這貨。

淺川，我轉向淺川南美，我昨天已經將畫稿都放在美術室了。抱歉，今天我不能過來。

不，淺川南美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笑得兩眼彎彎，咲良去忙吧。她突然握起了拳，加油！洛山！

我失笑出聲，謝謝。

下午又是一年一度的收生，今年我們已經預先找了不少中學界中優秀的學生，這天也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報名，我和其他經理直忙到六時才將名單和新生入隊測試基本資料整理好。單看資料，暫時沒幾個夠得上赤司要的標準，訓練一年，等二年級時會更好吧。天才選手是不能缺，但整隊的質素還是要靠時日累積。

高橋，穿著隊服的赤司走了進來部室，可以了嗎？

嗯，我關上電腦，備份已經寄給你了。

謝謝。赤司走到我的桌邊，高橋，未知你是不是有空，我有一些私事希望可以跟你談一下。

我抬眼望著他，甚麼事？

不介意的話，這個周末你是不是有興趣跟我一起去戲院？

……我沒想錯吧，是叫我跟他去約會？

不必勉強，如果你覺得討厭的話。但是，赤司的手按著桌邊，低頭望著我，我非常希望你可以答應。你另外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告訴我，如果你嫌麻煩，行程亦可以交給我就好。他緊緊地盯著我。

對視間，我們都莫名其妙地臉熱起來。

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一陣涼風，將落櫻的香氣送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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