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護帝死士
鄧禹大訝,他確實沒想到劉秀居然會進入河東,等他接到消息時,劉秀已到了河內城外。
鄧禹自復縣趕到之時,劉秀已經坐於河內府衙上。
劉秀親至河東,確實讓人很是意外,同時也讓河東大軍軍心振奮。
此刻鄧禹大軍剛大敗更始左輔都尉公乘歙所率的十萬大軍,使得鄧禹的威名更盛。
再見鄧禹,劉秀心中確實極喜,這一別數月,鄧禹從內到外的氣勢似乎也全變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凜烈之氣,戰爭的磨礪,使得鄧禹不斷成熟,更擁有昔日所沒有的戰意,儘管其尚只二十四歲,卻有股不怒而威、讓人心折的霸氣。
「臣鄧禹叩見吾皇!」鄧禹一見劉秀,立刻叩首,其餘眾將也都迅速跪下,大呼萬歲。
「快起來!」劉秀欣然扶起鄧禹,讚賞道:「大司徒所作所為確為我軍之表率,破王匡,又敗公乘歙,有良將如此,天下何愁不定?」「皇上過獎了,為皇上而戰,乃是我們莫大的榮幸!這一切都托皇上的洪福!」鄧禹謙虛道。
「哈,大司徒何時也學會了拍馬奉迎?不過,數月不見,大司徒卻是煥然一新,這些日子讓你操勞了。」劉秀不由笑道。
鄧禹不由得也笑了笑道:「不知皇上此來河東有何要事?」「朕這次前來河東,確有一些事。」劉秀說話時,揮手向其餘眾將道:「你們先出去吧,沒有命令,不許進來!」那群人立刻明白,劉秀只是有事與鄧禹一個人說。
鄧禹微感意外,見鐵頭和魯青諸人也都退出帳外,更感愕然,卻不知劉秀有何事如此神秘,但他卻明白,劉秀對他的信任是絕對的,而且這樣做也不會是多餘的。
儘管鄧禹與劉秀之間的椒處時間不是太長,但他卻明白劉秀行事向來是絕對穩妥的,這也是劉秀能成就大事的原因之一。
「長安情況如何?」劉秀見眾將都退了出去,吸了口氣悠然問道。
「長安好像準備穩守堅城,劉玄將關中的糧草、兵力大部分轉移入長安,可見他已作好了拖垮赤眉軍的打算!」劉秀神色微變,吸了口氣道:「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策略,如果他真的要在長安城中存積糧草,必是想拖赤眉軍至隆冬,讓其兵無禦寒之衣,無可供之糧草,在赤眉軍飢疲之時再全力反擊!」「嗯,我看劉玄也是看準了我們與赤眉軍同樣希望得到長安,想讓我們與赤眉先斗個兩敗俱傷!」鄧禹道。
「赤眉軍自然也擔心這個,而事實也可能會是這樣,如果赤眉軍久攻不下長安,或可能會調頭來與我們相爭!」劉秀分析道。
「這一點請皇上放心,臣已下令大量儲備糧草,我們根本就不必有赤眉軍的那種擔憂。如果赤眉軍調兵攻我,我們則以逸待勞,同樣以穩守的戰術磨消其銳氣,一舉殲敵!」鄧禹自信地道。
劉秀不由得笑了笑道:「很好,大司徒確實是朕的知心人!這場戰爭,就要看誰更有耐心了,除非是三方鼎立之勢被打破,否則我們惟有堅持,更要施行落井下石的戰略,誰勢弱,便藉機吞噬誰!」鄧禹不由得笑了,劉秀的話正說到了他心坎里,只有擅戰者才能夠真正把握形式,而劉秀帶兵一向以詭奇著稱,更多是以少勝多,作戰根本就不依常規,難以常理去衡量,這種坦言落井下石的策略,也正像劉秀的行事作風。
對待敵人,絕對不可以有絲毫的仁慈,痛打落水狗才是最好的戰略。
「朕此來,實為另一件事而來!」頓了頓,劉秀又道。
「不知皇上所為何事?」鄧禹知道劉秀絕不只是因為長安城之事而來。
「我想親自見漢中王!」劉秀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啊……」鄧禹吃了一驚,他倒沒想到劉秀所為之事,居然是想親見漢中王,這種深入敵營之事乃是極為危險的,而劉秀此刻乃九五至尊,如何能冒這個險?
「這……這值得嗎?」鄧禹立刻明白劉秀的意思,不由出言反問道。
劉秀目光投向殿頂,半晌才道:「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事情,只有該不該做的事情。」「依臣之見,皇上乃九五之尊,大可不必親自冒這個險!」鄧禹勸阻道。
劉秀又扭頭望向鄧禹,語破天驚地道:「我得到消息稱長兄劉寅尚活在世上,而且就在長安城中!」「啊……」鄧禹更是大愕,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意外,他怎麼也沒想到劉寅會仍活在世上,這下他真的明白劉秀找漢中王的意圖了。
鄧禹並不知道漢中王乃是劉嘉的身分,更不知劉玄便是他昔日結義的大哥劉仲。是以,他以為劉秀找漢中王便是因為漢中王劉仲與劉寅乃親兄弟。
「他不是被劉玄害死了嗎?」鄧禹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沒死,有人見到他殺了王鳳!」劉秀肯定地道。
「王鳳是他殺的?不是漢中王?」鄧禹反問道。
「不錯,消息是怡雪給我的,她絕對不會騙我!」劉秀肯定地道。
鄧禹立刻相信,他自然知道怡雪乃無憂林的得意弟子,而且與劉秀之間的關係極為特別,其交情更非一般,因此他相信如果消息源於怡雪,那便絕不會有錯。
當然,如果真能找回劉寅和劉仲相助,又有漢中的十萬大軍,天下何愁不定?以劉秀此刻的勢力,比赤眉軍都要強大,儘管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據,但那些人都不過是各自為政,若予以各個擊破並非難事,但是如果能有劉寅和劉仲的支持,則很可能減少許多征戰之苦,而作為另一個原因,劉寅和劉仲乃是劉秀的兄長,若能將之召回自己的身邊,自然是最好不過。
「可是,此去敵營很危險,漢中王與徐宣決戰,已成膠滯之態,戰場上更是千變萬化,若是皇上有個閃失,那臣等如何向天下交代?我看不若由我去吧!」鄧禹肅然道。
劉秀自然明白鄧禹的意思,淡淡地道:「這倒不必,我要親自前去,不過你須領大軍接應我,對於這裡的情況你比我更熟,便於指揮大軍,也有利於防守!」「但是……」「不必再說什麼!」劉秀打斷鄧禹的話又道:「我必須儘快解決此事返回梟城,你在調動兵力之上必須對我的行動絕對保密!」「臣明白!」鄧禹知道多勸無益,劉秀行事總不依常理,不過,他也明白劉秀絕不是個魯莽之輩。
「你可以立刻去準備了,我決定明日動身!」劉秀吩咐了一聲,便起身向殿外行去。
鄧禹也不再說什麼,跟在劉秀之後行出殿外。
「稟皇上,剛收到長安的消息,長安城有變!」宗歆見劉秀行出殿外,忙迎上道。
「長安城有變?」劉秀和鄧禹皆訝。
「李松與李況兄弟開城投降,赤眉軍已經攻入長安,此刻的長安只怕已經完全淪陷了!」宗歆吸了口氣道。
劉秀和鄧禹不由得呆了,這確實是個極大的意外,而且這一切也來得很突然,幾乎一下子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再探,再報!」劉秀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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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雖牆高數丈,但比普通的城池更為堅固,甚至比普通城池更大。
在皇宮之中尚有近萬禁軍把守,是以如果赤眉軍想強攻的話,也要付出一些代價,這也是赤眉軍沒有攻城的原因之一。
劉玄彷彿在數天之間蒼老了十年,整個人完全憔悴了,他明白,漢中王的兵力根本無法抽身前來長安相救,而眼下能救長安之人或許只有鄭王王常,但王常遠在南陽,等其救兵趕來,或許皇宮早已被攻破。
最讓劉玄心痛的卻是此刻洛陽各路封王都擁兵自立,根本就沒想著要來解救長安,在他們心中,恨不得長安早點陷落,然後他們便可名正言順地成為一方之王,一地之主了。
是以,劉玄根本就沒有指望能有勤王之師,在長安城中,他惟有孤軍作戰。
與昔日王莽相比,劉玄並不是無可戰之兵,而是兵居各地,但有一點卻相同,那便是眾叛親離!
長安城早已成了赤眉軍的天下,城中的將領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皇宮之中這近兩萬的禁軍戰士,不過,也不能算是一無所有。
當然,這是劉玄早就預作的安排,萬一情況不妙到不可收拾,他便只能讓那些禁軍退回皇宮之中。
宮中的儲糧卻只夠這麼多人吃一個月而已,因此,即使赤眉軍只圍不攻,皇城也只能支撐一月時間,過了一個月情況便會糟得不能再糟。
而且,赤眉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要想破皇宮也不會是一件很難的事,有三日時間便可填平護城河,再有幾日時間的強攻,皇宮必難穩守。不過,劉秀要想將皇宮穩守十日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十日之後呢?
沒有人知道十日之後是怎樣,是死?是活?抑或……沒有人敢想,哪怕只是想一想便已覺得很是心寒。
劉玄不能不想,有些事情並不是不想就可以不發生的,該面對的,便無法迴避。
「皇上,一切都準備好了!」齊萬壽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劉玄望了齊萬壽一眼,澀然一笑道:「如果逃亡,便如喪家之犬,我大好河山就要敗於這些賊子流寇之手了!」齊萬壽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皇上能保平安,就有東山再起之時!」「東山再起?」劉玄不無揶揄地自嘲道:「想我擁百萬之師尤不能阻赤眉之禍,而今只剩孤家寡人,何以東山再起?」「至少皇上還有臣等在,而在商州尚有漢中王,我們可以選避於漢中,召漢中王回去,再整兵以號令天下諸侯發兵破赤眉以組勤王之師!」齊萬壽肯定地道。
劉玄長長地嘆了口氣,感激地望了望齊萬壽,無可奈何地道:「也只能這樣了!」「走吧,齊威和海總管還在外面等著呢!」齊萬壽催道。
劉玄悵然起身,環望了一下這曾讓他豪氣沖霄的天地,這片熟悉華麗的宮殿,便要就此告別了,也不知他日是否還有機會重回此地。
劉玄拍了拍手掌,背後的黃羅帳悠然而分。
齊萬壽吃了一驚,卻見羅帳後行出之人竟與劉玄一模一樣,儘管他早有心理準備,卻仍不免吃了一驚。
「臣叩見主公!」那自帳後行出的劉玄立刻跪下叩首道。
「起來!從現在起,你便是當今天子劉玄,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你,直到最後一刻!你怕不怕?」劉玄以極為悲壯的語氣詢問道。
「臣之命本就是主公的,身為劉家的死士,隨時都準備為主公獻身!何況主公平時對臣恩重如山,臣已享盡了天下的榮華富貴,死又有何憾之有?只要主公能夠平安,他日能為臣等報仇,臣便心滿意足了!」那自羅帳後行出的人肅然道,語氣之中自有一股凜然決斷之意。
「好,朕知道你對劉家忠心耿耿,朕一定會好好善待你的家人,讓他們永生衣食無憂,若我能東山再起,也必讓你子子孫孫世襲公爵!」劉玄懇切道。
「臣謝主隆恩,定當以死為報!」那假劉玄極為感動,他知道劉玄此言乃是出自肺腑,絕無虛情假意,是以他極為感動,當然,他也很明白,自己可能惟有死路一條。
死亡,對於劉家的死士來說,任何一刻都在準備著。
齊萬壽微訝,他這一刻才明白,劉玄早已準備了替身,而這替身更是劉家的死士,一個隨時都在準備為主人死亡的人。
當然,也許替身並不是真的不怕死,但卻因家小全都在劉玄的控制之下,如果行為不當,那麼只會讓他的家人先一步死亡。
齊萬壽自然不能怪劉玄,這本就是一種馭人用人的手段,而這替身能夠享受到九五之尊的榮耀,雖死又有何憾?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替身應該是劉玄早就準備好的,所以平時日必定是享盡了榮華富貴。
「那朕就把這裡交給你了,只要你能將此地再堅守三日,然後一切便都由你作主,如果你尚能活著見朕,朕也絕不會虧待你!」劉玄吸了口氣,沉聲道。
「臣明白!」「我們走吧。」劉玄向齊萬壽望了一眼,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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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我看我們還是回漢中吧,此刻軍心不穩,長安已破,我們再守於此地也不是辦法!」宗佻語氣之中透著一絲無奈地道。
劉嘉似乎心也有些亂,擺弄著桌上的硯台,深深吸了口氣,反問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別人的想法?」「軍中許多將士都這麼想,赤眉既已攻下長安,以其強勢兵力,又有堅城相守,若我們堅持苦戰,糧草各方面也難以籌備,不如我們先回到漢中,憑地利而守,屯積糧草,再以王爺之名望,南聯巴蜀,西通馬援,聯合各地的封王組勤王之師,必可捲土重來,剿滅赤眉!」宗佻充滿希望地道。
劉嘉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宗佻所言確實是極為誘人的想法,他本想回兵救長安,卻沒想到長安竟如此輕易被破。李松、李況兄弟二人居然開門降敵,這使得長安連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真是有些悲哀。
「是啊王爺,宗大將軍所言極是,我們與其在此處於被動,倒不如返回漢中找回主動,只要我們能說動蜀中的公孫述,勸其聯兵,再奪回長安也不遲啊!」宋義也附和道。
「可是皇上尚在宮內,難道我們就望著赤眉軍任意屠殺皇上嗎?」劉嘉語氣中透著些許的無奈,反問道。
「如果天意如此,我們又豈能回天?」孔大也勸道。
「這並非天意,而是事實,如果想更改一個事實,那是不現實的!赤眉屯於長安城之外的大軍便有三十萬,而我們所面對的徐宣大軍八萬,單是想衝破徐宣的封鎖就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如果我們繞過徐宣直取長安,只會陷入背腹受敵的境地。而且,敵方以絕對優勢的兵力攻擊我們,想救皇上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宗佻直言道。
劉嘉眉頭一掀,卻並沒有發作,因為他知道宗佻向以直言不諱著稱,這也是為何難以像張卯之輩一般封侯拜王的原因之一,但宗佻所言確實是事實,這是勿庸置疑的。
宋義瞪了宗佻一眼,宗佻立刻不再說話。宗佻對宋義倒是極為敬服,因為宋義極有頭腦,確實是智計過人,有其為漢中丞相,確使百姓安居樂業。他與宋義之間的關係極好,或許,內心深處更將宋義當成叔、伯長輩一樣看待,因此,他明白宋義向他瞪眼,必是他剛才說話太直了。
「於匡將軍呢?」劉嘉突地轉口問道。
「於將軍尚在巡營!」宋義忙道。
「那劉村呢?」劉嘉又問。
「先鋒正在監督造箭之事,並安撫傷病兄弟。」孔大也道。
劉嘉欣然一笑,在這種時候,部下的將領尚能如此自覺做事,確實讓他極為欣慰。
「他們都是什麼意見?」劉嘉淡然問道。
「他們與末將的想法差不多。」宗佻又道。
「此回漢中也要繞過赤眉,路途遙遠,想撤回漢中,只怕也並不是一件易事!」劉嘉突地道。
「我們可以安排斷後之兵,若是赤眉軍膽敢強追,必讓其有來無回!」宗佻很自信地道。
「如若他們先堵我們回歸漢中的路呢?」劉嘉反問。
「這……」宗佻一時不禁無語,事實上,若是赤眉軍這麼快便奪下長安,必會改變兵力布署,也極有可能猜到劉嘉之軍會退回漢中。因此,如果其真在回漢中的路上設下伏兵,只怕此回漢中,難逃損兵折將之危了。
「那我們便先派人探明路線,再作行軍決定!」宋義道。
「其實,我們根本就回不了漢中!」劉嘉突地長嘆了一聲,神情不無沮喪地道。
「為什麼?」劉嘉此語一出,確實讓眾人大訝。
「因為漢中延岑造反,已經趁我軍退出漢中之時自立為王,即使我們能避過赤眉軍的阻擊,卻要面對延岑的叛軍!」劉嘉忿然道。
「什麼?」宗佻神色大變,殿中諸將的臉色也都變得極為難看,劉嘉之話是一石驚起千層浪,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讓他們難以接受。
「怎會這樣?怎麼從未聽王爺說起過?」宋義一向老成持重,但在這時也禁不住為之色變,急問道。
宗佻更是盯著劉嘉,似乎想自劉嘉的表情之中找出這只是一個玩笑的跡象,但是他失望了,在劉嘉的表情上,他知道劉嘉並沒有說謊,是以他的心也一直往下沉,沉得沒有底!
「本王早就收到了消息,但是為了不影響軍心,本王才將這條消息隱而沒說,以免軍心不穩,為赤眉所趁。今日我說出此消息,你們也必須嚴守口風,絕不可外傳,若有外傳,亂軍心者,必以軍法處置!」劉嘉吁了口氣,厲聲道。
宗佻與殿內的幾名昔日舂陵軍的親信心情極為紛亂,他們知道劉嘉的意思,也理解劉嘉如此做的苦衷,只是若真如此,形式對己將極為不利。
「那王爺決定如何做呢?」孔大吸了口氣,試探著問道。
「我也想徵詢你們的意見。」劉嘉道。
宋義吁了口氣,沉吟半晌道:「為今之計,要麼我們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漢中,以其為基地,休兵養民以圖往後;要麼就只能苦守三輔之地,以商州為據地,號令天下諸侯回兵勤王!」「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漢中,那絕對難以行通!」宗佻對漢中的地形極為熟悉,更知想攻打漢中絕不容易,是以直言道。
「也便是,第一種可能行不通!」劉嘉應聲道。
「那我們只有第二個辦法了:穩守三輔之地,與赤眉對抗!」宋義無可奈何地道。
「三輔之地無險可憑,若只是短時間或可行,但如果赤眉結集大軍自長安直攻三輔之地,以其優勢強大的兵力及長安城內充足的糧草和裝備,只怕我們想穩守三輔之地也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宗佻又道。
「那以宗大將軍的想法,我們應該如何做呢?」宋義也有點生氣地反問道。
「我尚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宗佻無可奈何地道。
「其實,宗將軍所言也對,以三輔之地,若是阻擊自東部攻來的敵軍或可有用,但若敵軍是自長安方向而來,則確實無險可憑,我們也便完全暴露在赤眉軍的攻擊之下了!」孔大附和道。
「如今,河內有鄧禹大軍,連左輔都尉公乘歙都已大敗,否則,若我們能聯公乘歙或可相呼應,以穩住形勢,但眼下,我們只能孤軍而戰,不若我們撤離三輔,返回南陽與鄭王王常會合,再與鄭王從長計議,不知王爺意下如何?」孔大突地語氣一轉道。
「嗯,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如果我們能與鄭王合兵,便可重整軍威了!」宋義也贊同道。
「若我們再一次返回南陽,則只怕永遠也再無回攻長安之力了。」劉嘉突地道。
「王爺何以如此說?」孔大不解。
「若是我們再返回南陽,則西有赤眉,北有渡河南征的建武大軍,僅憑我們與鄭王之軍,根本就無力征伐天下,只能隅於初生之地等待他們的征伐!」劉嘉不由得嘆了口氣,又道:「為今之計,惟有降於建武大軍!劉秀必將念在我們同屬舂陵劉家的份上,絕不會為難我們,我們也借其力量為皇上報仇,誅盡赤眉,奪回長安!」「降服建武軍?」宋義眼睛一亮,問道。
「建武皇帝乃是王爺的三弟,若是能投奔他,自然是最理想的,而且建武軍的實力有目共睹,只怕連赤眉的兵力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末將早聞建武皇帝治軍有方,愛民如子,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宗佻也贊道。
劉嘉澀然一笑,內心卻為之欣然,由此看來,劉秀確實是深得人心,這也是舂陵劉家的驕傲,而讓他部下這些人才去相助劉秀,也正是他最初留下的最後打算。他自不想這個天下為外人所得,在劉玄無望之後,他所有的希望便寄予在了劉秀身上。
劉秀近來的表現確實是天下最搶眼的,定河北,奪河東,圍洛陽,進中原,稱帝!這一切無不顯示著其無人可比的實力,部下戰將如雲,更多是一時無兩的猛將,兵力達百餘萬之眾,其實力之強盛,天下罕有匹敵!因此建武軍無法不被人看好。
劉秀能成為當今天下最具統治地位的霸主,一切看來像是個突然崛起的奇迹,但這之中卻沒有半點僥倖。
河北義軍一個個為其吞併,不僅是因其用兵如神,更因其武功蓋世,其在邯鄲城外與王翰一戰早已被天下傳為經典,被傳的無比神化。另外,劉秀愛民如子,對所轄百姓極為愛護,治軍法紀如山,這也是其能在各路崛起的霸主中贏得極好聲譽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為劉室正統,象徵著漢室光復的勢力,自然也為天下百姓所推崇。
當然,對於天下的百姓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能讓他們安居樂業,不再流離失所,儘管戰爭使得劉秀也不能兼顧所有百姓的利益,但是,至少其口碑和行動遠勝於其它諸路義軍。
眼下被寄予希望的,也便只有赤眉軍和劉秀的建武軍。
「那我們是不是立刻召集諸將領來升帳呢?」孔大望了劉嘉一眼,問道。
劉嘉嘆了口氣,沉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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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這條地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昨天夜裡連續趕工才挖好!」烈虎齊威解釋道。
「幸虧皇上有先見之明,否則如何能在這幾天中挖出如此長的地道?」海長空嘆服道。
「這叫未雨綢繆,居安思危,朕從來都沒想過會用到這條地道,是以朕也從未準備將最後一段地道也挖通,可惜我還是要用上它!」劉玄感嘆道。
齊萬壽心中也一陣黯然,劉玄的話確實不能不讓人心酸,若不是真的到了走投無路,誰願挖開這條通外逃命的地道呢?
「皇上,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到長安城,再奪回我們的這片宮殿!」齊燕盈安慰道。
劉玄澀然一笑道:「朕知道愛妃的心意,只要朕還活著,就一定會回來索要屬於我的一切,也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臣等甘為皇上粉身碎骨!」齊萬壽極為懇然地道。
「小臣先去為皇上探道,這地道之中通風口尚未完全好,走進去可能會有些悶,皇上和娘娘小心了!」烈虎齊威有些異樣地望了齊燕盈一眼,出言道。
「威兒先行吧,為師也隨你之後!」齊萬壽道。
「是,師父!」齊威恭敬地應了聲。
劉玄目光投向身後的數十名劉家死士和身邊的齊燕盈,他確實沒有料到自己真的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儘管一年前決定挖掘這條地道本就是想備以逃生之用,但他從不會認為這一天會到來,只是見王莽在漸台被殺之後,他突然心頭一動,才命人暗自挖此地道,而這地道只有海長空等有數的幾個絕對親信才知道,也是由海長空親自指揮的。
在這個屬於劉玄的地方,要挖這麼一條地道確實很容易,挖出的泥土順便在宮中造出假山,根本就沒有人會懷疑,也沒人敢懷疑。
邪神入住宮中之時,這條地道已經停工未挖了,因為劉玄並不想它立刻成為通向城外的地道,更擔心赤眉軍借這地道之便入城。是以,他留下了只須短短一天時間就可竣工的半截地道不挖,這也是一種未雨綢繆,因此,連邪神也不知道皇宮之內居然會有這樣一條長達數里、通向城外的地道的存在。
在赤眉軍封鎖了皇城、包圍了皇宮之後,劉玄知道,硬闖出城根本就不可能,因此他只好退回宮內,命人開通這條急救的地道,以逃出生天。
「愛妃,牽著朕的手。」劉玄向齊燕盈道,他此次逃生卻只帶了齊燕盈一人,一是因為齊燕盈自身也是一個好手,自保不成問題,更重要的卻是他以後必須借重齊家之人,要讓齊萬壽死心為自己賣命。
如果這次他能夠逃出生天,他日再奪回皇位,那麼齊燕盈必是皇后,如此一來,齊萬壽和整個齊家也會水漲船高成為新朝的新貴,就憑這些,齊萬壽便不會不保他劉玄。
儘管齊萬壽此刻在長安,但齊家的產業和生意遍及天下,擁有著極為豐存的財富,雖比不上湖陽世家的百年基業,卻也相去不遠,這才是劉玄看中的最大本錢。
地道的入口乃是建在一座假山之中,因此極為隱秘,而且靠近漸台,這乃是皇宮之中的禁地,平日里根本就沒人敢輕易來此,此刻劉玄也下令沒有命令誰也不可擅入,因此偌大的後宮,根本就不會有外人。
此刻劉玄只想安靜地逃生,並不想太引人注目,這才只帶了最親信的數十名高手。作為親衛,人少目標更小,不會太引赤眉軍注意,也便多了幾分逃脫的可能性。
事實上,劉玄也怕赤眉軍的追兵,秦復的武功之強足以給他造成極大的震懾,而赤眉軍中更是高手眾多,若是被追殺起來,確實是極為麻煩。
地道內極黑,不過有人手執火把在前引路,倒也不會擔心找不著路。
劉玄一走入地道,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潮濕的泥土氣息,讓他心中一陣酸楚。
……
地道的出口在長安城外的一片灌木林中,天色極暗,並不怕被人發現。
劉玄牽著齊燕盈自地道中爬出來,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條長長的地道確實很悶,差點讓齊燕盈有點受不了。
自地道中出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但每個人都長長地鬆了口氣,因為他們總算出了長安,脫離了層層包圍,儘管尚未能脫離虎口,但只要出了城,一切都好說。
「威兒,你準備的馬匹呢?」齊萬壽扭頭向齊威問道。
「馬兒在那邊!」齊威說著向不遠處一個黑黑的小山坡指去。
「好,我們快離開這裡,此地尚不安全!」齊萬壽道。
劉玄點了點頭,懇然道:「如果朕能東山再起,諸位之名必永記廟堂,榮華富貴永世相襲!」「謝皇上,臣等誓死追隨皇上!」齊萬壽與一乾親衛高手跪下謝恩道。
「快快請起,離開長安,我已不是什麼皇上,我們還是先離開此地再說!」劉玄忙伸手相扶道。
「那好,我們先離開這裡!」海長空道。
劉玄卻不由得扭頭望了長安城一眼,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悵惆和無奈。
齊燕盈望著劉玄的表情,自然明白此刻劉玄心中的感觸,卻也是無能為助,想想榮華富貴,只不過像是一場夢一般,心中也升起了一陣酸楚。
「皇上!」齊燕盈如小鳥依人一般挽住劉玄的手臂,輕喚了一聲。
劉玄回過神來,眸子里竟閃著淚花,強作歡言道:「走吧愛妃!」齊燕盈也立即收拾情緒,在劉玄牽陪之下,迅速向那山坡的另一面趕去。她也明白,此刻並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馬呢?」齊萬壽向山坡之後一片稀落的黑暗空林子望去,卻並沒有見到什麼馬匹,不由得愕然問道。
齊威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怔怔地道:「我明明將馬匹系在這片林子呀,怎會不見了呢?」「我們進去看看,天色太暗,可能在林子里吧。」海長空道。
「不對呀,我明明就系在這林子邊的,這麼黑的天,應該不會有人發現!」齊威肯定地道。
劉玄抬頭望望深邃的夜空,幾點繁星綴於其上,沒有月色,卻有點詭異,秋風蕭瑟,倒有几絲涼意。
「你肯定馬兒是系在這片林子邊?」劉玄突然對齊威問道。
「不錯!」齊威又一次肯定道。
「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只怕這裡有敵人的埋伏!」劉玄低聲吩咐道。
「啊……」齊燕盈不由得吃了一驚,立時緊張地望了望四周。
齊萬壽的面容變得極冷!
齊威卻在此時點亮火把,但火光一閃即滅,是齊萬壽的劍斬斷了火把。
「你在幹什麼?」齊萬壽冷聲問道。
「徒兒想點亮火把看清楚一些。」齊威也吃了一驚道。
「不許點火,最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快離開這裡!」劉玄沉聲道。
「是,皇上!」齊威也有點心驚地道。
那群親衛高手立刻緊張地護在劉玄的周圍,顯然他們也感受到了異常,極小心地戒備著。
而便在眾人慾走之時,突地火光一閃,黑暗之中亮起了無數火把。
「歡迎你們成為我的獵物!」一個冷冷的聲音自黑暗之中悠然傳來。
劉玄與齊萬壽的心頓時若沉入了深淵,這一切證明劉玄的猜測並沒有錯,他們已經陷入了敵人的包圍,而那說話之人正是赤眉軍的御史大夫樊祟!
「秦復!」劉玄的目光卻落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那便是與樊祟並騎的年輕人。
秦復不由得悠然一笑,卻並不是回答劉玄的話,冷聲道:「見到朕,還不下跪叩首?!」「朕?」劉玄諸人不由得大怔。
「你是劉盆子!?」劉玄不敢置信地問道。
「見了我們皇上,還在猶豫,如果立刻跪地求饒,或可免你們一死!」樊祟也厲聲喝道。
齊萬壽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切確實是太讓他感到好笑了,這個赤眉軍的皇帝劉盆子居然便是秦復,這確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齊萬壽自然不會不認識秦復,昔日自齊府盜走了帝王印,還被自己追殺至雲夢澤,但沒想到今日卻成了赤眉天子,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場離奇的夢一般。
「老東西,你笑什麼?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只要你跪下求饒,朕便可不計前嫌,賜你榮華富貴!」秦復極為慍怒,但並未發作,沉聲道。
「大丈夫不侍二君,你不過是一個竊漢的逆賊,有何德何能讓我齊萬壽跪地求饒?」齊萬壽凜然不屑道。
「齊萬壽,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皇上如此說,乃是敬你是一方豪傑,良禽擇木而棲,你何必如此固執?」樊祟也怒叱道,他身為一代梟雄,自然知道像齊萬壽這種有財有勢的高手是如何難得,因此,他倒不想真的擊殺齊萬壽,若是能將其收歸己用,那自是最好不過。
「樊帥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可惜,我齊萬壽沒有這個福氣!」齊萬壽說話間向劉玄遞了個眼色,低聲道:「皇上先走,這裡讓我斷後!」劉玄知道此刻不是說多餘之話的時候,如果此時不走,那便只好大家死在一起了。
「走!」劉玄一聲低喝,身形暴閃,在火把的光亮之中綻出一簇凄艷的豪光,向秦復所在的另一面赤眉軍撞去。
「嗖嗖……」箭矢頓如雨點般飛灑而過,直撞向劉玄。
劉玄身邊的親衛高手頓知主人心思,哪會猶豫?護在劉玄身邊向外狂殺而去。
「好個困獸之鬥!」秦復冷哼一聲,樊祟卻已如大鷹一般自馬首飛撲而下。
「讓我來領教一下樊帥的絕學吧!」海長空低嘯一聲,身形暴漲,在如雨的箭矢之中疾撞向樊祟。箭矢一觸其身,立刻被激得四散倒射而回,反傷了那些持火把的赤眉戰士。
齊萬壽一聲長嘯,他也不再猶豫,振臂之下,頓身化萬劍,在螢光閃爍之中,那飛射而至的箭雨又如風暴般倒卷而出。
「呀……呀……」那些赤眉軍一陣慘叫,無數的火把彷彿僅在頃刻間熄滅,在齊萬壽的劍氣之中慘叫連成一片。
「好個劍聖齊萬壽!」秦復冷哼著贊了一聲。
齊萬壽也冷哼了一聲,卻聞一聲尖嘯,一道暗風已自側方襲來。
「叮……哧……」齊萬壽回劍,卻發現劍似粘住了一個沉重的物體。
「轟……」齊萬壽出拳,並未擊中那物,但那物已飛旋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隨即又撲向齊萬壽。
「逄安!」齊萬壽頓時明白這物是誰,正是赤眉軍的一代大將、左大司馬逄安。
逄安發出一陣詭異的厲笑,只讓人毛骨悚然。
齊萬壽知道,秦復此刻確實是有備而來,不僅讓樊祟親自出手,更帶來了逄安這般高手。
當然,齊萬壽並不懼逄安,儘管逄安乃是赤眉軍中八大高手之一,但無論在功力還是名氣之上,尚遜於齊萬壽。
齊萬壽手臂再振,劍芒有若暗夜裡的彗星,乍閃之間,已切入了逄安的氣場。
逄安並不迴避,反而直撞向齊萬壽的劍鋒。
齊萬壽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笑意,沒有人敢如此小看他的劍,便是秦復也不例外!當逄安鬼爪探出之時,齊萬壽手中之劍乍分,化成萬道異芒向四面八方綻開,但便在此時,齊萬壽突覺腰際一涼,真氣頓泄。
「轟……」逄安的掌勁猛然擊下,在一聲爆響之中,齊萬壽噴出一口鮮血飛跌出去。
「爹!」齊燕盈一聲悲呼,她看清了一切,看清了那自側面偷襲齊萬壽的人竟是她的大師兄烈虎齊威!
「走!」劉玄一帶齊燕盈,身形再展,整個身體在黑暗之中乍出一片氤氳的華光,在衝天而起的劍氣之中,一抹血光乍現出一隻巨大的浴火鳳凰,自空中灑落。
劍鳴之聲如龍吟鳳鳴,翔於九天之外再悠然而落。
秦復的神色極為難看,不由自主地抬起那缺了一指的左手,低語道:「焚音血劍——」黑暗之中慘叫聲一片,在凜烈無倫的劍氣之下,那些赤眉戰士根本就無力相阻,幾乎被劍氣絞碎。
劉玄知道,如果他不能一擊破開包圍,那等待他的便惟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