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端
第一章
開端
大唐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九。
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節度使的安祿山借口「憂國之危」、討伐楊國忠,於范陽起兵。
十二月十三日,叛軍攻佔東都洛陽。
天寶十五年元月初一,安祿山於洛陽稱帝。同年,玄宗逃亡入蜀、安祿山攻佔長安。
山河破碎、風雨飄搖。
江湖群俠挺身而出,摒棄恩怨、聯手禦敵,欲力挽狂瀾、救國於危難。
至德二年五月,安祿山次子安慶緒率精兵十三萬揮師南下、兵臨雎陽。萬花谷率所有成年弟子相助守城,拒叛軍於江淮之外。至十月,無人來援、糧草盡絕,所有萬花弟子並守城將士盡數戰死,殺敵軍十二萬。
寶應二年,安史之亂平。
同年,萬花閉谷,不再為外人所道。
……
葉霖這個澡洗得有點久——為了手頭的這個項目,他帶著手下人起早貪黑了一個多月、幾乎是天天加班,總算是在昨天順利地交了項目。雖然葉氏本來就是他家的產業,但他並不是獨子、還有個兄長始終在一旁虎視眈眈、讓他不敢有半點掉以輕心。
不過好在剛交了項目,眼下至少是能夠安安穩穩地好好休息一下了。
男人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擦乾了身體,也不穿上衣、只是隨手套了條長睡褲,難得沒什麼形象地裸-露著結實的上半身、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從浴室里出來——雖然只是初春、但這幾天的氣溫也並不算低;公寓又反正是只有他一個人住,難免就也隨意了一些。
畢竟,前陣子實在是太累了。他現在就只想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覺。
只是當他才剛一踏進自己的卧室,只一瞬間就猛地停下了腳步——在他那張整潔的大床上,躺著一個人。
距離離得有些遠,他一時看得並不太清楚。只能大致看見那人似乎是穿著一身繁複的黑色衣服、一頭長而烏黑的頭髮披散在淺色的床單上,顯得異常顯眼。
看那頭長發,想必應該是個女人。
但不管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都是極不正常的——這公寓的鑰匙只有他一個人有、他去洗澡前床上明明還是空無一人。
他下意識抬眼看了看窗——和他去洗澡前一樣,牢牢地關著。
他愣了愣,很快又忍不住微微搖頭——他住的是十五樓,哪有什麼小偷能從窗外摸進來?就算是真的摸進來了,難道就為了像現在這樣睡一覺?
葉霖不是個膽小的人,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放下擦頭髮擦到一半的毛巾,繃緊了渾身的神經慢慢往自己的床邊走。
走得近了,他才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異常違和的地方——這人身上穿的衣服層層疊疊、繁複精緻,根本不像是大家平時穿的。如果非要說的話,倒不如說像是……古裝!
沒錯,就像是影視劇里的那些古裝,但比起那些卻又顯然精緻端莊了許多——葉霖的視線掠過那人衣服上考究精美的暗紋,心裡古怪的念頭越來越深、微微擰起了眉頭。
那人似乎是睡得極沉、一直到男人都已經走到了床邊也沒有半點驚醒的徵兆。
葉霖莫名地安心了一些,微微俯了身、低頭想去看個究竟。
雖然通過那頭長發已經猜到應該是個女人,但事情卻仍舊有些令他意外——出乎意料地,這人居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她看起來最多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五官長得極其精緻漂亮,然而臉色卻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是一片慘白、嘴唇淡得像是沒有半點血色,看起來幾乎有些令人心驚。
雖然仍舊是來路不明,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而且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總是難免讓人下意識地就降低了不少防備。葉霖彎了點腰、伸了手想要去叫醒她問個清楚:
「你……」
男人才剛出口一個字、剛伸到一半的手就和他的聲音一起戛然而止、停滯在了半空之中——他只覺得有什麼在眼前一閃而過、隨即胸口一麻,下一刻,整個人就像是忽然僵住了一樣怎麼都動彈不了了!
不止是動不了,就連張口說話都辦不到——不管他怎麼嘗試,半點都動作不了、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向來鎮定從容的男人破天荒地有一瞬間的慌亂。
然後他就看見,躺在床上的女孩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長了一雙略顯狹長的鳳眼,本來應該是極其柔美的眉眼——事實上,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時候,看起來確實安靜秀美極了。然而出乎意料地,她這一睜眼,那一雙鳳眼裡居然像是帶著一股懾人的凜然殺氣。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簡直覺得像是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屍山血海,連他都忍不住為之心驚肉跳。
幸好,很快那雙眼睛里的殺氣就消退了下去,回到了與她相稱的平靜和清明。
「足下何人?」少女終於開了口——她說得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像是連開口說話都艱難到了極點。只是說了這短短四個字的一句話,她慘白的額頭上立刻就沁出了一層薄汗。
葉霖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盯著她的眼睛、目光晦暗不明——倒不是他不想說話,實在是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少女微微頓了頓,似乎是也意識到了些什麼,有些費勁地再一次慢慢開口:
「你若答應……不高聲呼救,我便……替你解開穴道。」
這一次說的話有些長,顯然對她來說更加艱難和痛苦,清麗姣好的臉上早已滿是汗水。但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過半分,臉色平靜地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稍稍停頓下來歇了一會兒,很快又接著道:
「你當明白,我雖傷重,但取你性命亦不過舉手之勞。」
她說完,見葉霖雖然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然而眼神鎮定、顯然並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之輩,心裡也不免稍稍安定了一些,但卻依然不敢有半分輕忽,最後一次向他確認著:
「你若答應,就眨眼兩次。」
葉霖沒有猶豫,連著眨了兩次眼睛——顯然這少女說的並不是憑空恐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答應他沒有第二種選擇。
見他答應了,少女不著痕迹地舒了口氣,然後努力屏息提氣——其實她並不是剛剛才醒,在這個男人踏進這屋子的時候她就已經察覺。然而她身上的傷實在太重、萬不敢輕舉妄動,這才閉著眼睛佯裝仍在昏迷之中、待得這人放下戒心來查看時一招將他制住。
然而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不只看到了這個男人,更看清了這間屋子——她竟從來沒有見過這周圍的任何一件東西!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她怎麼會忽然到了這裡?她不是……早就應該已經死了嗎?
圍城五月、糧草盡絕、無人馳援——她還清晰地記得狼牙軍長槍-刺進自己胸口時的那種劇痛。
但不論如何,至少這人身無內力、不通拳腳,斷然不會是狼牙軍的人。少女心念電轉,但卻明白現在並不是去思考這些的時候,很快就定住了心神。先前點住他穴道的那一次出手幾乎已經耗盡了她僅剩的一丁點力氣和內力,這時候不得不再一次咬著牙努力催動內力。
葉霖沉默著看她。
又等了好一會兒,這才終於見到她艱難至極地慢慢抬起了手臂、伸了手並起食指和中指。她似乎是真的傷得極重,連指尖都微有些顫抖。
葉霖垂下眼帘,看著她的指尖點上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她像是終於再也沒有力氣支持,才剛點上他胸口的手一下子滑落。
葉霖瞳孔驟縮、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瞬間睜大——
他是在彎腰查看她情況的時候被「定」住的,重心本來就不穩。剛才不動的時候還勉強能維持平衡,可被她這時候手臂一帶,整個人一瞬間就失去了平衡、「毫不猶豫」地就栽倒了下去。
「穴道」還沒有解開,他既不能動也開不了口,只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栽倒下去,瞬間就摔在了床上、正壓在那個少女的身上。
少女似乎是真的再也沒有了力氣,連躲都躲不開,登時就被「砸」了個正著。葉霖當然不胖,但畢竟是個一米八五、身形勻稱的男人,這麼一下結結實實地摔下來,少女立時就是悶哼一聲、臉上血色盡失,一時間再也支持不住、居然就這麼一下子昏迷了過去。
溫香軟玉在懷,葉霖卻半點都沒有那些迤邐的心思——男人僵著身子壓在少女身上,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努力地抬起眼去看她的臉、期盼著她能儘快醒過來給自己解開所謂的穴道。然而他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一直到他看得恨不得連眼睛都開始抽筋了,這才終於不得不強迫著自己守護視線。而後又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像是終於認命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