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跳
第二十八章
心跳
這些年霧霾越來越嚴重、再加上夜裡總是燈火通明,越是發達的城市已經越是難得能在晚上看到星星了。可是此時此刻——
哪怕是滿天的繁星,卻好像都不如眼前這一雙鳳眼來得明亮。
葉霖幾乎是看得有些呆住了,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好像是在一瞬間漏跳了一拍,下一刻又像是有什麼忽然間重重地撞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心如擂鼓。
凌霄似乎是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自顧自地吃完了手上的燒烤、而後又換了一串,這才像是終於意識到葉霖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以為他還是在為被父親誤會呵斥的事而悶悶不樂,凌霄「唔」了一聲、轉過頭看他——
「你父親昨天還說要見我,今天我一到就趕我出去,想必是這一天之內有人對他說了些什麼。」
——可是不管是誰說的,至親的父親卻不相信自己的品行,都總是讓人格外委屈難受的。
她說話時嘴裡還吃著東西,咬字聽起來都有些含含糊糊,卻偏偏半點都不顯得粗魯、反倒帶著一種別樣的隨性和英氣。
葉霖終於猛地回過頭來。他幾乎是下意識有些狼狽地轉過頭別開視線,足足用了好幾秒才終於徹底找回了自己的邏輯、消化了凌霄話里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我知道是誰。」
凌霄似乎是半點沒有意外,只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遞了串燒烤給他,體貼地沒有說話。
葉霖接過她遞來的烤串、開了另一壇酒喝了一口,忽然問她:「如果你是我,你怎麼辦?」
凌霄「唔」了一聲,沒什麼誠意地隨口道:「揍他一頓?」
葉霖似乎是早就料到她會有這麼「粗-暴」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和大哥是同父異母。」
「看出來了,」凌霄點頭,神色間沒有半點意外、反倒是一派瞭然,「你長得比他賞心悅目多了。」
「……」葉霖被她這用詞生生噎了一下,有心想反駁些什麼,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居然還有些隱秘的欣喜。話在喉頭打了個轉終於還是咽了下去,他索性就無視了凌霄的話、只當做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大哥的母親——就是我父親原先的妻子,聽說在生下大哥后不久就去世了。我母親嫁給我父親的時候,大哥已經七歲了。」
「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偶然認識了我父親。可能那時候父親已經喪偶很久、也確實想要再娶了,又怕繼母性格強勢對大哥不好,就娶了性格溫柔、長相也漂亮的我的母親。」
「我父親性格很強勢、一向都是說一不二的,我媽……畢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又怕他遷怒我,二十多年來從來也不敢和他嗆聲。」
「其實我媽真的脾氣很好很溫柔,對大哥一直都盡心儘力,有時候甚至比對我還要好,」他說到這裡,語氣里像是忽然多了幾分氣憤和委屈,卻又像是有些感慨,「不過可能……再好也畢竟不是生母吧,而且她嫁進來的時候大哥也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直覺得是我們母子搶走了他的東西,從小就處處和我針鋒相對。父親倒是一視同仁,只是從小就對我們兄弟都很嚴苛。小時候有時考不到第一名,回來都不敢給他簽字……」
「其實我真的挺好奇的。」凌霄神色如常地聽完了,也沒有再去吃東西、抱著小酒罈斜倚在一旁的欄杆上,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她好像永遠都這麼肆無忌憚、不知道收斂為何物。葉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微微別開了視線,然後就聽見小姑娘有些感嘆地「嘖」了一聲:
「這種環境下二十多年你都沒有長歪、甚至如今還能這麼心軟好脾氣,真是挺不容易的。」
——父親剛愎嚴苛、兄長針鋒相對、母親雖然溫柔卻時有偏心……換了是她反正肯定是忍不了的。
這算是……在誇他?但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哪裡怪怪的……葉霖低聲輕咳了一下,一聲不吭地低頭吃東西。凌霄這時候卻偏偏又探著身子湊了過來:
「真的不用我搬出去?」
她喝了酒,聲音裡帶著微醺的醉意、比起平時更加輕軟。靠得太近,那聲音像是親密的細語,撓在心上帶出一陣心癢。
葉霖下意識地就想往一旁讓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最終卻不知道為什麼到底還是半點都沒有挪開,只是僵著身子由著她湊過來、聽著她略帶戲謔的聲音就響在自己的耳邊。
葉霖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覺得自己的動作像是不再那麼僵硬了,轉過頭看著凌霄、眼底里微微有些詫異:「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婆婆媽媽的了?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凌霄、不是被人調包了?」
「閉嘴!」凌霄似乎是也覺得自己這樣婆婆媽媽的全然沒有平時的爽快,當即就有些惱羞成怒。
難得能在伶牙俐齒的小姑娘這裡佔了上風,葉霖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臉上終於也有了笑意、側著頭定定地看她。
「不識好歹。」凌霄毫無形象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給他塞了一串烤串堵住了他的嘴,「吃你的吧!」
富二代出身的葉二少坐在公園的石階上、吃著路邊攤的燒烤、喝著小酒,卻毫無形象地放聲笑了起來。
凌霄是真的說不過自己只能惱羞成怒嗎?葉霖不知道,但他打心底里其實卻是不太相信的——她有多能言善辯、嘴炮開起來殺傷力有多大,他是已經領教過了的,沒道理也總能強行說出點道理來。這時候,恐怕多半只是為了安慰自己、逗自己放鬆下來吧。
父親的誤解和不信任,固然是讓人難過的。可其實……他也已經習慣了。這一次,至少還有人陪著自己——陪著他說笑、聽著他說話、拐彎抹角地安慰著他。
而且——自從昨天他們把一切都攤開說清楚了之後,好像……忽然間就親近了許多。
凌霄倚在一旁仰著臉看他,隨手拋了拋酒罈、眉眼飛揚。
……
凌霄和顏匡商量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去參加「未來杯」青少年全國書法大賽——不是凌霄不想去層次更高一些的比賽,只是除了「青少年大賽」,其餘書法大賽的投稿要求都是年滿十八周歲以上,而凌霄現如今卻只有十六歲。
——事實上,提出要凌霄獲得一場全國級獎項的顏匡自己,好像當時也忽略了這一點。
凌霄再一次為這個時代成年的年齡線而感到不滿,不過卻也沒有過分糾結——既然現狀如此,抱怨也是沒有用的,她只能在現有的規則下儘可能地做到最好。
「未來杯」算是十八歲以下全國分量最重的一場書法比賽了。的徵稿時間是今年五月初到十月底、為期半年,距離截止也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成績公布的時間則是在次年的一月份。
「怪我不好,當時忘了年齡限制。」顏匡打電話來的時候,聲音里滿是懊惱,「不過還好還不算做了虧本買賣,雖然是青少年一級的獎項,不過評委都是圈內的權威。到時候成績出來,我再聯繫一下……」
凌霄對此只是說了句「你看著辦吧」、而後挑了幅字按照徵稿地址寄了過去,此外就幾乎是不聞不問了——顏匡的收益和她是掛著鉤的,她也不怕他不用心。至於究竟該怎麼運作,他一個生意人一定比她懂得多了。
周五的時候有一節武術課。為了便於學生練習時糾正動作,武術課是在舞蹈房上的,就在瑜伽室的隔壁。沈清挽著凌霄的手臂和她一起去上體育課,然後在門口依依不捨地揮手告別。
凌霄一個人推門進了舞蹈房——大片的鏡子讓房間看起來格外空曠寬敞。
凌霄倚在把桿邊、老神在在地玩著手機。
她查得很清楚,這個時代科技發達、熱兵器盛行,武學卻是早已凋零。雖然仍然還有人習武,學的卻都只是些外家功夫、並無內力。萬花武學本就精妙,她又是天資穎悟、自幼苦練,這個時代的武術和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她之所以選了武術,一來是好奇,想親眼看看這個時代的武學究竟是什麼樣的、又究竟是如何教授;二來——其實卻是想偷個懶。
這半年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學習,哪怕是如今上了學、一切都走上了正軌,但校園生活對她來說也是完全嶄新的經歷、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她去一一學習掌握。她就是再聰明、再勤奮,可畢竟是人、總是會累的。神經綳得太緊,總有一天會斷,所以她乾脆就在不那麼重要的體育課上選一門自己有著十足把握、不需費心的項目。
上課鈴如期響起,凌霄收起手機站好、看著老師推門進來。
進門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年輕,看起來也不過就是二十齣頭的模樣,五官端正、身形高大,背脊筆挺、步履沉穩,看起來有些嚴肅冷漠。肌肉雖然不是誇張的賁起、卻結實勻稱——其實這才是練家子該有的模樣,學武畢竟不是健美,勻稱協調,才是練好的標準。
這人有一副好根骨——凌霄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資質不凡。
只是可惜了,全無內力。若生在她的年代、有幸得遇名師,恐怕也能成就一代高手。
「你是新來的轉學生?我姓聶,」那老師整完隊、讓其他學生們先自己複習上一節課的內容,卻是直接先找上了凌霄,說著看了眼她的衣著、微微皺眉,「下次不要穿牛仔褲,穿寬鬆地運動褲來,方便活動、不容易受傷。」
考慮到今天有武術課,凌霄特地沒有穿長裙、而是換了不常穿的牛仔褲來,沒想到還是被「教育」了一頓。
不過凌霄並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心知對於尋常學生來說確是如此,當下也不反駁、只乖巧地點頭應了一聲好。
「武術這門課比較辛苦、回去以後也還要自己多練。你上完今天的課如果覺得不適應、可以去教導處換課。本來選修課的第一個禮拜就是試聽、不喜歡可以去換。你來得晚,今天上完去換應該也可以。但你如果沒換、繼續上這門課,我的要求就比較嚴格、不會因為你是女生而放水了。」這位聶老師的性格似乎和相貌頗有些不同,居然是出乎意料的耐心和體貼。
他說完了,見眼前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乖巧地點了點頭答應了,當即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只是一板一眼地接著道:
「他們比你早上一個月的課、進度也比你快,你課後最好自己多練習練習。今天先看他們練,你就練一會兒基本的馬步吧。」
他說著正要示範,就見眼前這個漂亮秀氣的小姑娘忽然舉起了手、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他點了點頭示意她直說。
「其實……我有基礎的。」扎馬步這回事對凌霄已經是完全沒什麼意義了,她雖然想偷懶、卻也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這樣的事上,當即就認真道,「老師,我學過武。」
聶老師微微愣了一下,神色間有些意外、又像是有著些掩飾不住的驚喜:「學了多久了?既然這樣,要不我們——練練手,我看看你到什麼程度了?」
——不怪他手癢,這個年代,學武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凌霄仰著頭看他,難得地微有些猶豫——她對這老師的印象還挺不錯的。是答應呢還是拒絕呢?是贏他好呢還是輸給他好呢?是隨手贏他好呢,還是裝作略勝一籌好呢?
一代高手凌霄女俠微微蹙著眉頭、認真地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