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上】

人死之後靈魂都會飄向奈何橋前，每人都要喝一碗孟婆所做的湯忘記前世記憶，才可以重新輪迴去投胎。

孟婆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她每天都會親手遞給那些重回命運輪迴時的人們每人一碗湯，喝下孟婆湯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汝是否願喝下這孟婆湯，重新做人？」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孟婆的眼中一片平靜，與其說平靜，倒不如說是看透了所有人情事故之後的滄桑與漠然，眼底呈現灰暗暗的色彩，機械的重複著這些話，沒有絲毫不耐。

「不願」乾脆利落的回答，「我只求孟婆能保我三世記憶，感激不盡。」他的聲音如清泉一般，沁到人心裡去了。

孟婆眼角顫了顫，這才抬頭看向面前的人，在沒有投胎之前，他們所擁有的依然是上一世的容貌。

那是一名十分英俊的少年郎君，眉眼中透著君臨天下的霸氣以及幾許飄逸出塵的味道。白衣飄飄，氣勢卓爾不凡，舉手投足見流露出了淡淡的貴氣和傲然，又有著些許清高，又或許是與生俱來，有些天生就有著高人一的優越感，語氣也是淡淡的，只是有些隱忍罷了。

孟婆看了他好久，又或許只有一眼，她問「汝因何要保留三世記憶？喝了我的孟婆湯，便可忘記一切煩惱，汝可知曉？」

男子指尖輕顫，聲音依舊平淡如水。「只因要尋找一人，我曾許諾，會去找她，望請成全。」

孟婆突然毫無徵兆地問。「汝要尋找之人，可姓氏為鳳名喚傾凰？此乃仙界桃花小仙，本名傾城。因與天君相戀觸犯天條被神帝所罰，三生三世不得幸福，此小仙便是那擁有絕世容貌的桃花仙傾城，汝所找之人，便是她否？」

男子身子顫了顫，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是了，三生三世，便是那三生三世了。」他的目光有些隱忍堅強。「她在哪裡？」

「汝姓甚名誰？」孟婆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

男子笑了，很淡很淡的笑容。「月流君，字澈，號無晴公子。此生摯愛便是你口中的那名桃花小仙。」

孟婆搖搖頭。「汝依舊不明白，天君與小仙之間的差別，莫要再走錯路，回到汝應去的地方吧！」

他站在那裡，不為所動，只是以一種極緩慢的方式，撫上了自己心口處，心臟在跳動，只是有些空蕩蕩的，因為沒有了她的心跳。

「我連死都不怕，還會怕愛你嗎？」紅衣女子那如同斷翼的蝴蝶一樣的身影就那樣在他的眼前墜下，跌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這樣硬生生地扯斷了他們之間的紅線，她說，她再也不要遇見他了……

心口處有些痛意傳來，他卻恍若未知腦海中回蕩的永遠都是她的話，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笑容，他都記得很清楚，彷彿是中了魔咒一般。她曾說，我把心給了你，所以我已經沒有心了，或者我也沒有了感情，可我卻只知道要愛你，從我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曉了，所以我一點都不怪你不喜歡我。是啊，你怎麼會喜歡上一個沒有心的我呢？

其實她不是沒有心，只是她把自己的心早已經給了他。

他把她弄丟了。這個認識，讓他無端的心慌，其實他也有些記憶的，只是有些模糊，那些記憶更像是夢罷了。

「汝可曾想好？」孟婆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飄遠的記憶，可他卻只是點了點頭，道，「想好了，我要三世記憶，我要去找一個叫傾城的女子。」

他語氣淡淡的，卻很堅定，他想，這輩子，好好去愛她，別再傷害她了，她會痛……

孟婆搖搖頭。「汝有大好的前程，何必為了一個區區小仙就放棄一切？汝蠢鈍啊蠢鈍！」

他笑得有些飄渺。「哪怕得了天下，若是失了她我要天下又有何用？」他頓了頓又道。「我哪怕失了天下也要她」

在他眼中，無論什麼都比不上她，就像在她眼中，他是她的所有一樣，生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無緣遇到她。

「汝若執意如此，那便成全你。」孟婆揮了揮手，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過，漸漸把他圍了起來，那光芒很強烈，卻在一點一點變淡。

而後，所有的記憶涌了過來，悲傷遮蓋了他的眼。

他的真身是神界六大天君之一的君襲天君，他愛上的是神界一名桃花小仙名喚傾城，可是被仙帝知曉后他們各自接受懲罰，他的懲罰是三世不能愛她，親眼看著她死去。而她的懲罰則是愛他三世，卻沒有一世得到幸福，三世之後，他便可回神界，而她則永生永世只能墜入輪迴之中，永不能再入神界。他們，便是這樣被硬生生拆斷的。

她愛了他三世！整整三世！

第一世，他把自認為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可卻因此害死了她。第二世，他親手殺死她，讓她以那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第三世，他廢了她的武功，毀了她的驕傲，眼睜睜地看著她墜入深淵，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逃離開了他的身邊。

三世懲罰已到，他其實可以重新回到神界做回那個令人景仰的君襲天君了，代價就是，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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