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缺少光合作用,這六個字拆開,每一字連溪都認識,合在一起她也熟悉。
可是放在她身上,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連溪感覺自己喉嚨發緊,眉頭皺成八字,半個臉的表情都扭曲了:「您再說一遍,我怎麼了?」
嚴澤刷刷的在光腦上寫了什麼,然後啪的一聲把光腦關掉,對上連溪的表情,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到:「你配對成功后,應該沒有曬過太陽吧?缺少光合作用,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這話用不嚴肅的表情說起來,看著根本和開玩笑差不多,但是嚴澤接下來的動作,讓連溪覺得這個世界對她的惡意簡直喪心病狂。
嚴澤伸出手,用手撥了撥連溪腦袋……上的花苗,綠色的花苗還不曾長出花來,兩片葉子蔫蔫的搭在腦袋上。
連溪腦海里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她自己都覺得還沒重新建立的三觀,再一次被刷新了。
她手指僵硬的摸著腦袋上的花苗,神經某根線已經綳斷了:「曬太陽……我腦袋上這玩意兒去曬太陽?」
嚴澤看著連溪一臉見鬼了的樣子覺得好笑:「缺乏光合作用,花苗當然會冒出來,日照足了他自然會收回去,這個不急,你昏迷這段時間,我們已經給你進行緊急的翻曬過了,等一下,我教你曬太陽的正確姿勢。」
連溪已經被深深打敗了,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您先去忙,我先緩緩。」
嚴澤不退反進,走到連溪的面前,突然彎下腰去,避開花苗,揉了揉連溪的毛茸茸的腦袋:「你和連河到底發生了什麼?連河生死不明,你雖然安全回來,卻被強制配對了……你哥若是看到,怕是要心疼了。」
嚴澤和連河兩人是最好的朋友,一個在黑道混的風生水起,一個是黑道御用的絕命醫師,這兩人的身份走在一起,簡直是天造地設……
呸呸呸!
她這用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詞,總體來說,就是兩人身份都半黑半白,從第一次開始就容易相信對方。
你幫我處理砸碎,我幫你看看病之類的,你請我喝喝酒,我陪你下下棋,……一來二去,兩人愈發熟識,最後竟有種生死之交的架勢。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是唯一一個知道連溪真實性別的人,之前連溪有什麼頭疼腦熱,都是嚴澤幫忙照看的。
論情分,和她另一個哥哥差不多。
所以,連溪對於這樣親昵的動作並不排斥,反而像是小貓一樣,習慣性的蹭了蹭他的手掌。
「這事情說起來話長,等我哪天整理清楚了,再和您詳細說說。」連溪這會兒倒是沒有敷衍。
無論是連河的事情,還是她自己配對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像是一個夢,她自己連前因後果都沒有理順,自然不知道哪裡開始表述。
嚴澤聽到連溪的回答也沒有生氣,只是笑笑:「好,你先把葯吃了,多睡會兒,下午我再叫醒你。」
也不知道是藥物的影響,還是連溪心態上的影響,這一覺她睡的無比安穩。
再次醒來之時,嚴澤正坐在病房前翻著書本,整個病房此時安靜的除了呼吸聲,就是電子儀器輕微的運轉聲。
嚴澤似有所覺,側過頭對上連溪的眼睛,暖暖的笑開了:「你恢復能力,倒是著實讓我感到驚喜。」
連溪手撐在床沿,自己坐了起來,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我這次睡了多久?」
「三個多小時吧。」嚴澤看了看病房裡掛著的電子鐘,「缺乏光合作用,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是一般人會持續虛弱近半個月,才會慢慢緩過來。」
連溪抹了一把冷汗,覺得自己一身輕,像是把身體所有負面狀態都拋開了,懶懶的倚在床頭,也不說話,只是舒了一口氣。
嚴澤看了看連溪生龍活虎的樣子,笑道:「不過看你的樣子,過兩天就可以恢復正常了,你睡飽了沒有?睡飽了我們出去進行光合作用。」
連溪:「……」
半個小時候,連溪坐在輪椅上,手中拿著一本《光合作用指南》,大概翻閱了一下。
大概是為了讓每個女性都明白,書上不僅說明簡單明了,還配備了相應的圖片。
只不過上面的內容就……
「第一步,請正面曬上半個小時,日照溫度最好高於二十度低於三十五度。」
「第二步,請補充水份500c,側身四十五度二十分鐘,身體曲成120度,充分拉直脊柱……」
「第三步,請背面朝上……」
……
「總結:第一次進行光合作用,請務必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翻曬,學會光合作用的正確姿勢。」
將連溪推倒太陽底下之後,從輪椅座底下抽出一卷床墊鋪開,隨即將連溪抱到了床墊之上。
嚴澤看著連溪發獃,想起來連溪大概剛剛配對成功,還沒有真正上過學認過字,大概看不懂。這才抽掉了連溪手上過的書本,笑著說:「我給你念好了。」
根本由不得連溪拒絕,嚴澤已經站在一旁讀開了。
這種內容板著個臉讀完也就算了,還極為抑揚頓挫富有感情,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升了起來,笑過之後她反而坦然了,自己脫掉外套,露出事先換好的短袖短褲,露出大腿和手臂出來。
她頭頂著花苗,兩片有些枯萎的葉子頓時精神抖擻起來。
陽光暖暖的,似乎要透入她的血液,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流動的方向,它們饑渴的吸收著陽光的熱量,醞釀著翻騰著。
最後一股暖暖的能量,順著皮膚,一直匯入心臟,再從心臟一直衝入四肢百骸。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詞--生命力。
就好像有一種生命力透過陽光直接注入體內,連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在這一瞬間,連溪覺得溫暖想要睡過去,不自覺的眯起了雙眼。
剛開始曬得時候,嚴澤能監督下時常,督促連溪自我翻曬一下,每到這個時候,連溪總會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回潮的鹹魚。
又或者是煎鍋上的雞蛋。
正面,好,翻一面,ok時間到了,再來一次……
嚴澤一直在旁邊督戰,直到其他醫護人員跑來說外面有事,嚴澤抬頭看了看春日裡明媚的陽光,連溪這次是嚴重缺乏光合作用,按照普通妹紙的量肯定不夠。
遂拍醒連溪道,放軟了口氣:「今天日頭不夠強,你需要按照剛才的步驟再來一遍,明白么?」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嘛,我記住的。」連溪睜開眼睛,摸了摸有些秀氣的鼻子,囧囧有神的說,「嚴醫生,你先去忙你的,耽誤了工作就不好了,我會把自己翻過來複過去翻曬的。」
送走嚴澤之後,連溪就將剛剛保證好的話拋在了腦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自己的眼睛火辣辣的泛疼,眼淚源源不斷的從眼眶溢出來,她以為是太陽曬多了的原因,也沒有在意,翻了個身趴在墊子上。
直到後來眼睛越來越疼,她這才強迫自己起了身,半眯著眼睛從輪椅上找到自己的衣服,將衣服的袖子直接蓋在自己的眼睛之上。
她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從兩邊的鎖骨之上,分別延伸出兩根藤蔓的紋身,宛如活了一般在連溪的身上蜿蜒著,從脖子一直攀到臉頰上,最後直接沒入了袖口掩蓋的眼睛中。
在藤蔓停止蔓延的那一刻,她腦袋上的花苗瘋狂的拔個抽枝,在瞬間長成成熟的花株,花苞一朵接著一朵往外冒,卻也一朵接著一朵凋謝。
在凋謝的一瞬間,卻又驀然開放。
落然花開。
整個花園瀰漫起濃郁的花香。
而睡夢中的連溪只感覺到眼睛發涼,刺痛慢慢緩解,她潛意識摸了摸眼睛,以為已經沒有任何大礙,放心的沉入夢鄉。
再次醒來才發現天氣已經徹底陰沉下來,馬上要下雨的樣子,雨雲開始醞釀,從雲層里透出轟隆隆的悶雷聲。
連溪坐了起來,扭動著脖子和四肢,之前恨不得隨時躺在床上的虛弱煙消雲散,她覺得自己是徹底活過來一樣,四周連空氣都變的新鮮起來。
摸了摸腦袋,確認那玄幻的玩意已經消失了,還沒等松傷一口氣,餘光看見掌心「長出」一個繁瑣精緻的花型紋身。
她盯著手心裡的花型的紋身良久,既不刺痛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有雨滴打落在她的掌心,隨即一道驚雷在天空中炸響。
她皮膚一涼才,驚覺起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趕忙將墊子捲起來塞在輪椅下,裹著大大的外套,一手推著輪椅啪嗒啪嗒的朝著房子跑去。
嚴澤的診所是私人庭院式,有著一棟複式的小別墅,一樓是給病人就診和住宿的地方,二樓是vip客戶的包間。
他自己在外面有單獨的小公寓,一半時間住診所,一半時間住公寓。
所以連溪跑到一樓的大門前的時候,才發現今天的人來的似乎有些多,門口堵著一堆人,穿著打扮各式各樣,但是每一個都凶神惡煞,不像是好惹的樣子。
最搞笑的是,其中一小部分人,頭頂著一大朵花,五顏六色的都有。
你能想象一堆五大山粗的男人,虎背熊腰,肌肉凸起,臉上的表情兇狠的能吃人,腦袋上卻頂著一朵嬌羞異常的花么?
連溪一瞬間沒繃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走廊里,一群人聽見動靜齊刷刷的看向了她,臉上的煞氣滔天,可禁不住他們腦袋上的花太過儀態萬千……
「噗噗……」連溪再也忍不住,面對著牆壁,忍住捶牆頓足,悶笑起來。
走廊里,一堆道上的大老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視線看向連溪,都覺得他應該是剛從哪個神經病院走出來的。
在病房前,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用格子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鏡,語氣冷若冰霜:「把他給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