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黃沙風起

第十章 黃沙風起

一路上愈來愈多的岩石山崗,在長城那面此起彼伏,高的要兩口氣才能跑上去。低的又要渡過不少的深溝,滿目閃動的黑影,有時候竟連一個也看不到了。

百里超回頭向關道道:「關兄,紅牡丹出現之地還有多遠?」

「前面石山過去,和更遠的森林交界之處就是。」

聽說相去不遠,大家再加一股勁,直向最後那座石山衝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展雲鶴,他剛登上石山頂頭,忽見一個和尚手持禪杖迎面而來,好在雙方都認識,沒有發生誤會。

「啊!展施主!」和尚立即站住問訊。

展雲鶴認得他是少林有名的高手靜塵大師,忙拱手道:「大師去那裡?」

和尚道:「毒蛟直竄賀蘭山脈,看樣子又要重入黃河,貧僧擬從左面長城繞道攔截。」

這時大家都已趕到,廣文南、巴山、包羅等認得和尚,但無暇敘談,僅略事招呼即告別而去。

廣文南得悉毒蛟遠竄,忙向展雲鶴道:「和尚有沒有說紅牡丹的消息?」

展雲鶴道:「大概紅牡丹尚未出現,我們改不改方向?」

關道力勸道:「不要改,那森林過去有數里草原,草原以外就是沙漠,別人都不走那裡,傳說怕迷途,惟獨我知道那兒有處綠洲可以停留,而且是通往賀蘭山的快捷方式,比其它道路要省二天腳程呢。」

百里超道:「那就請關兄領頭走罷,如果賀蘭山沒有下落,我們可由賀蘭山轉入陰山山脈。」

巴山道:「這麼多的人那裡去了,這一陣就只看到靜塵大師轉來?」

關道笑道:「在這個地方右側可直奔陰山,左就是阿拉善山,這條山脈與賀蘭山脈連接,中間偏右是伊克昭盟大部地區,可直通伊金霍洛,那兒蒙人築有成吉思汗廟,中間偏左面則為大沙漠,中間有條河,名為『都思鬼溝』下游通黃河,方向直指賀蘭山中部,但我們不走到那兒,可由此穿沙漠直奔黃河。」

展雲鶴深悉他是邊塞通,甚至對天下名山大川的地勢非常熟悉,於是向他笑道:「我們在七月七日這天必須赴以林巴達山,只要你能把握這個時間,不管你如何走的,我們都沒有意見。」

關道大笑道:「我也接到春神宮一張帖子,到時同樣要赴會。」

廣文南道:「這就沒有問題了。」

大家隨他邊走邊談,看看已到了森林邊緣,關道忽然立住,驚道:「這一帶似乎並未經過大批人來過?」

百里超道:「這可能應了你那句話了,他們顯然在到達此地時因失去毒蛟的蹤跡而分由左右兩側追去。」

關道笑道:「根本未到這裡就分散啦!紅牡丹就是在這裡將我踢傷的,前面這片森林大得很,縱橫足有十幾里,也許毒蛟已經竄進森林中去了。」

展雲鶴鄭重道:「很有可能,那東西變化無窮,我們進去可要小心。」

百里超道:「時間不短啦,那東西恐怕早已去遠,我們還是加點勁!早到賀蘭山為上。」

深入森林約半里,關道在前面突又立住了,展雲鶴趕上去問道:「有什麼不對?」

他看出關道的面色很緊張,因此急問。

關道指著地面道:「你看這馬蹄印!」

地面上緊緊的排著兩隻馬蹄印,展雲鶴笑道:「邊疆野馬無數,難道你認為這是紅牡丹的蹄印?」

關道點點頭,等大家到齊了才開口道:「紅牡丹似是遇到強敵了!」

大家閑言一愕,廣文南搶著問道:「你憑什麼知道?」

關道向大家道:「諸位都知道馬有幾蹄?」

包羅笑接道:「總不會有五蹄吧?」

關道正色道:「包老弟勿開玩笑,當然你們都知道馬有四蹄,現在此處只有兩隻蹄印,諸位有何感想?」

百里超道:「看情形這是兩隻前蹄印,這證明馬是在猛實,另外兩隻后蹄印一定在前面。」

關道鄭重道:「普通快馬放蹄賓士!最好的是后蹄印落在兩隻前蹄印的並排,那是難得的好馬,更進一層的也不過是后蹄印超出前蹄印少許,這種馬日行五六百里不成問題,此外就是千里馬,這種馬賓士時,簇蹄印必須超出前蹄印兩三尺,現在諸位請注意找找看,三四尺內有沒有這馬的后蹄印!」

大家經他這一解釋,人人都明白了,同時證明這馬的速度真箇驚異至極。

查了之後,前面三四尺內真的沒有後印,百里超忙道:「這是紅牡丹的蹄印!」

關道點頭道:「天下沒有比它更快的馬了,現在諸位再向前去找,如在四丈內有蹄印,就證明紅牡丹是興奮起來之故,它是離開附近千里之內的賓士現象,如果在四丈外,或五丈外,甚至十丈內還看不到它的后蹄印時,那麼證明它是遇上強敵了,不過不必找我也有數了,他確是遇到強敵啦。」

大家為了證實地的話,立即沿途尋去,詎料竟在二十幾丈外才發現兩隻后蹄印,居然齊聲驚叫起來。

關道嘆道:「這是什麼人在和它猛斗呢?」

百里超道:「這是紅牡丹逃走的現象還是追趕的現象?」

關道搖頭道:「這我就不明白了。」

巴山道:「難道附近沒有打鬥的現象么?」

關道噫聲道:「對呀!平時紅牡丹尤如武林高手一樣,地面上決難看到它的蹄印,甚至在沙漠上也只留下淺淺的痕延,但他見了對它不利的東西時,就非經過一番猛撲不可,可是這次卻沒有呀!」

展雲鶴道:「也許一見面就或追或逃之故。」

關道心中很急,招呼大家道:「我們循著蹄印快追,我擔心它中了敵人的突襲,很可能是突然負傷逃走的,它的嗅覺和聽覺雖然十分靈敏,但武林中的邪功異能之人太多了。」

大家全部運足輕功,循著馬蹄印如風奔進,轉瞬進入沙漠。

一直追到天亮,關道忙叫道:「大家當心,不可離開,前面漠風不小,黃沙已起,提防失散。」

黃沙衝起百丈,如洪水猛獸一般撲來,展雲鶴接著提醒道:「這不似平常的風塵,大家提功前進,千萬勿被吹走。」

進入風沙之內時,大家竟如走進了混沌世界,十丈之內居然不能視物。

突然一聲宏亮無比的馬嘶之聲起自前途,關道立即驚叫道:「紅牡丹在前面,似與敵人苦鬥多時了,這是它狂怒時的嘶聲。」

估計距離不到十里,展雲鶴忽然招手道:「大家要快,看是什麼人和馬打鬥。」

快接近時,另外一種沉沉的怪聲傳入大家的耳中,竟將眾人驚得同時停步!

廣文南嚇聲道:「這是什麼人的聲音?」

關道側耳再聽,只覺那怪聲似也激怒無比,搖頭道:「這不是人聲,大家要當心!」

距離不到半里,百里超的目力與眾不同,他突然大叫道:「毒蛟,我在黃河見過它,現在小多了,但還有十幾丈。」

這真是嚇人之事,展雲鶴道:「我們看不見,再過去一點,看清情形再動手。」

百里超道:「前面黃沙更高更濃了。」

廣文南道:「我明白了,這陣風沙完全是毒蛟掀起的,大家注意,不能抗毒的最好不要接近。」

大概沒有人毫無抗毒之力,因為都沒有不動的,漸漸的,距離不到三十丈了,這時已能隱隱入目,可是兩物的動作都飛馳如電,能看到的也不過是約略的黑影罷了,唯獨百里超卻能仔細看到。

人能看到蛟、馬,這時兩物似也發現有人啦,霎時邊斗邊向正面移動,速度竟也快得驚人,百里超一見,沉聲道:「蛟的力量不如馬,這馬莫非是真龍變的。」

關道鄭重道:「紅牡丹縱然不是龍化的,但是真正的龍種絕對毫無疑問的,平常馬焉有不怕毒蛟的,各位注意,那蛟似乎不敢吐出元丹對敵哩,這更證明馬不怕它啦。」

大家跟著追,邊追邊看,居然連百里超也不敢冒失出手,他似乎怕遭到兩物夾攻。

正看著,百里超突然轉面向左右注視,口中大叫道:「不好,左右兩面出現不少黑影,大概是各路武林客來了!」

展雲鶴忽見那條毒蛟突將獨角一挺,拚命地朝異馬紅牡丹撞去,其身軀竟拱起八九尺高。

異馬紅牡丹似也不敢硬接,長嘶一聲,閃開正面,旋身揚蹄,猛向毒蛟力踹。

毒蛟得了這一線之機,詎料竟扭頭急竄,去勢如電,緊接著化成一團黑煙,全部隱去不見。

展雲鶴大喝一聲快,領先全力衝出。

可是他甫始彈起,豈知那異馬仍舊猛追毒蛟不舍。

大家本來都在注意兩側人影,但被展雲鶴這一提醒,莫不大急,齊勢騰起,魚貫趕去。

百里超這時如不顧及大家,他真會施展出他那種「青雲路」輕功,然而他並不那樣作。

追出不到三里路,前面竟連一點影子都沒有了,可是後面的黑影卻如潮水一殷洶湧趕來。

百里超忙催大家道:「我們如果再不加勁,反而會被他們追上了。」

關道笑聲道:「偏右走,離開正面三里是綠洲,讓他們先過去罷。」

展雲鶴道:「我們不追了?」

關道點頭道:「這樣追下去,追斷了氣也是徒勞。」

他領著大家偏右奔出,轉瞬間確見一片綠地出現,包羅歡叫道:「這真是不易尋到的地方。」

關道一指綠洲中問道:「那位口渴了,趕快去喝水,那兒有口井,水清而甜,比山泉尤美。」

大家都口渴了,一齊奔過去,只見綠洲中央竟還有岩石,一口石井不大,但卻深不可測,水往上冒,確是奇迹。

大家喝完水,坐在草地上休息,但見風沙僅在左側半裡外揚起,居然沒有影響到線洲上來。

廣文南奇道:「這洲上莫非有寶可避風沙不成?」

關道笑道:「閣下猜對了,據一些老懞民談及,此洲下面確有寶,但無人膽敢挖掘。」

百里超道:「為什麼?」

關道道:「原因不明。」

巴山笑道:「我們來挖!」

關道問他道:「你憑什麼挖?仗兵器還是憑一雙空手?」

寶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誰有這個時間和耐性,巴山笑道:「這真是問題。」

關道笑道:「不要說目前,讓你將來帶了器具亦徒喚奈何,當地蒙人有力量,有人手都不敢動,外鄉人就只有看的份了,否則這塊綠洲還能存在嘛?」

休息半個時辰,百里超起身道:「他們差不多都過完了,我們動身罷。」

關道突然輕聲叫道:「快藏身,紅牡丹繞道回頭了。」

大家聞言一怔,同時向岩石后藏起,百里超輕聲問道:「關兄如何知道?」

以他的眼力和耳力都未察出,難怪他有點懷疑了,但聽關道肯定的道:「我嗅到它的氣味了!」

眾人驚奇的望著,人人都有點懷疑,那有數里內看不到東西而能聞到氣味的。

突然一道紅影自遠遠的風沙中衝出,真如閃電一般直朝綠洲奔來,大家一見,確定真是紅牡丹,這才相信關道所說不假。

關道悄聲道:「它來喝水吃草啦,大家勿動,這傢伙精靈得很。」

展雲鶴道:「到時如何下手?」

關道鄭重道:「我們困它不住,就算打得過也沒有用。」

廣文南道:「我們有位福將,到時候讓他一人出去。」

關道急問道:「是誰,這可不能開玩笑,打不過要送命的啊。」

展雲鶴笑接道:「提起打,那更不在話下,他不怕打的!」

百里超笑道:「關兄別聽他們胡扯。」

這下關道可明白了,訝聲道:「恩公還是不去的好。」

百里超道:「我試試看,我不會動手的。」

關道眼看異馬奔到綠洲邊緣不動了,輕聲道:「噓,它已經發覺我們啦,恩公,去不得,那傢伙不講理的。」

綠洲邊緣立著的確是世上無雙的異駒,兔頭龍頸,蘭耳長鬃,全身火紅,長有丈四五,雄赳赳,氣昂昂,威猛異常,百里超愈看愈愛,輕聲對大家道:「諸位勿來幫忙,我試試它有什麼舉動?」

關道擔心的道:「它不會驚走的,但來勢兇猛。」

百里超長身站起,緩緩走出石后。

異馬紅牡丹確與別的馬不同,他不惟不逃,反而直朝百里超迎來。

關道大急,不禁出聲道:「恩公當心!」

百里超不理,竟笑著向馬道:「朋友,別多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紅牡丹居然發出低嘶之聲,竟如會意一般。

大家在石后都站出來了,人人都非常緊張,尤其是關道,他又叫道:「恩公快停,不能太接近了。」

百里超仍然不理,這時只差二十丈遠近了,他依然向馬迎去,又大聲笑道:「朋友,你吃你的草,喝你的水,我們雖有六個人,但絕不會打擾你。」

僅僅只有數尺距離了,異馬紅牡丹非常奇怪,還未見它有何敵視舉動。

這下子可將石后眾人愕住了,關道竟見發出驚嘆之聲道:「咦!這是什麼怪事?」

百里超停了,背手微笑。

異馬還是向他走來,但卻有種畏怯之勢!須臾間,馬頭和百里超竟接近至只有數寸了,這時異馬才告停止,但它的鼻子卻向百里超猛嗅不止。

百里超慢慢伸出右手,輕輕的在馬頭馬臉上撫摸,笑道:「看樣子,你對我蠻友善嘛!」

異馬顯然是嗅到百里超身上什麼氣味,只見他突然前蹄一屈,妙!竟跪了下去。

石后眾人大感驚奇,忍不住齊聲發出歡叫!

百里超順手一提馬耳,也覺莫明其妙,急急道:「朋友,這算什麼,起來,起來!」

異馬紅牡丹真如見了恩人一般,馬頭盡在百里超身上磨擦不停,緊接著猛地跳起,昂首長嘶,又如孩子見了大人,四蹄蹦蹦跳跳,顯出快樂無比之情。

關道第一個衝出,大笑道:「恩公,它服了你啦,快騎上去試試。」

緊接著展雲鶴等也一窩蜂地湧上,同聲催道:「快騎啊!」

百里超回頭笑道:「我怕它跑的太快把我摔下來。」

百里超口裡雖是這樣說,但也有心一試,即笑對異馬道:「你當然未經任何人騎過,如果不願意,那就表示一點意思,別等我騎上去再捧下來難堪,那就不夠朋友啦。」

話聲一落,人已到了馬背上立著。

異馬縱有表示也來不及了,只見它猛地長嘶一聲,四蹄騰起,嗤的沖了出去,一縱竟有數十丈,筆直衝出綠洲,俄頃已不知去向。

巴山大叫道:「不好,它馱著二哥走了!」

關道大笑道:「放心,那傢伙毫無不願的表情,不過不到百裡外是不會回頭的。」

展雲鶴笑道:「名駒擇英雄,真是物各有主!」

關道嘆聲道:「我若早幾天遇到恩公也不會被它打得半死了!」

這句話立即引得大家哄然失笑,廣文南道:「你知道紅牡丹為何服超弟嗎?」

關道鄭重道:「當然是有緣啊!」

廣文南道:「緣也要,但不完全對。」

關道驚異道:「那點不對?」

廣文南道:「你們當然看到它在超弟身上亂嗅的情形吧?」

展雲鶴啊聲道:「它被天雷斧鎮住了!」

廣文南道:「我雖不敢斷言,但八成是不會錯了,龍馬再劣,試問那有不怕雷的。」

關道嚇聲道:「恩公身上有寶?」

廣文南立將百里超的一切經過向他說出后,接著又道:「我說超弟是福將,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他的奇聞可多著哩。」

關道嘆聲道:「這乃是一個人的緣份,我關道總算也找到主啦!」

說話之間,馬嘶重又入耳,紅影閃動,紅牡丹真箇如騰雲駕霧般回來了,但見百里超仍在馬背上立著。

紅牡丹一到眾人跟前突然剎住去勢,那種動如猛虎,靜如處女的神態,真正將眾人看呆了,百里超跳下馬背大笑道:「我看到不少小湖,也看到一座鎮,那是什麼地方?」

展雲鶴驚叫一聲,向關道問道:「這方向不是鄂汗克廟么?」

關道點頭道:「來回三百里!」

大家間言更驚奇,僅這一會工夫,紅牡丹竟賓士了三百里!說來真箇無人相信,百里超嘆聲道:「快,確是快,我耳邊的勁風竟帶出尖銳的嘯聲!」

關道忽見紅牡丹正在向他瞪眼,不禁大驚,無暇再和百里超說話!緩緩向後退避!百里超睹情有異,忙問道:「關兄怎麼了?」

這一問,大家都注了意,關道一指紅牡丹道:「這傢伙還認得我!」

他說著也向異馬瞪眼罵道:「媽的,你還要向我動手!」

百里超哈哈笑道:「那有這回事,它在向你道歉哩。」

大家又哈哈笑開了,因為他們真箇看到馬在瞪眼啊。

關道自鼻窟里哼聲道:「我沒記它的仇,它倒要記我找它十次的恨哩!」

巴山笑得彎了腰,連聲呼痛道:「關大哥!你們談和吧,否則令后如何相處呢!」

展雲鶴大笑道:「沒有關係,今後由主人規定,只准動口,不準動手就行了。」

百里超真怕紅牡丹記恨,伸手在它背上拍拍道:「現在都是一家人啦,可不能記著過去的事情。」

馬耳向後一搭,真如懂話一般!關道是最懂馬性之人,一見放心道:「好傢夥,你硬要主人開口呀,媽的,我幾乎被你踢死啦。」

包羅打圓場道:「關大哥,算啦,不打不相識,江湖上的交情,多半是打出來的,當初我跟二哥也交過手哩。」

百里超笑道:「閑話別扯了,我們還是動身罷,現在有了一個好嚮導,我相信紅牡丹定能找到毒蛟的去處。」

關道搖頭道:「那毒物沒有氣味留下的,阿紅雖善嗅,那也沒有用,還是由我領導奔賀蘭山吧。」

大家同意他的說法,百里超一人不肯騎馬,於是隨著關道前進。

紅牡丹真的乖啦,它隨在百里超身旁,一刻也不離開,大家快,它跟著快,眾人慢,它也跟著慢,看來很有意思。

人人提起輕功,整整走了一日,於黃昏時才發現有了道路。

關道在前面大聲道:「黃河就在前面不遠了,我們今晚落不落店?」

百里超道:「紅牡丹怎麼辦?」

「它最容易處理,恩公只吩咐她在野外就行了。」關道認真說。

百里超道:「這不行,怕別人找麻煩,同時也怕它傷了人。」

關道一想道:「那就帶它進城也不要緊,頂多人家見了它沒有韁,較而感到奇怪罷了,到了店中,我們向店家交代一聲,千萬勿將它與別的馬關在一起,最好我們自己去照顧。」

百里超道:「好,那就請關兄操勞。」

關道鄭重道:「恩公那裡話,從今以後,照顧阿紅算是我的事了。」

展雲鶴道:「前面可是陶葯營!這城我來過一次。」

關道點頭道:「此地與靖邊一樣,沒有立縣,守城的是位總兵。」

百里超笑道:「這次我倒要去找他們了,向這總兵要五匹好馬給你們騎。」

關道搖頭道:「紅牡丹絕對不會和其它的馬合群!」

百里超笑道:「皇帝照樣可和我們在一塊。」

在進城路上,關道看到一家騾馬店,他忽然靈機一動,立即走了進去。

大家不知他去幹什麼,未幾,關道手中拿了一副馬韁出來。

巴山笑道:「你要替紅牡丹套上這個玩意?」

板道點頭道:「免得來往行人大驚小怪,邊地人連三歲小孩都有識馬之能,它這副模樣又特殊,再加上沒有馬韁牽著,保險引得人們一窩蜂擁擠上來。」

他說著走近紅牡丹:「夥計,我的話你聽到沒有,這可不是找你麻煩!」

紅牡丹低嘶一聲,居然任其套上!甚至還讓他牽著走!確是能通人意。

這種事兒又引得大家稱奇不已!百里超更放心了。

那怕套上了馬韁,紅牡丹仍然與常馬不同,它那特別的長度和罕見的毛色依然驚動了過往行人,一路上噫聲四起讚歎不絕。

進了城,這可就麻煩來了,詎料突聞前面人聲大嘩,馬嘶連聲!

百里超忙向走在最前的廣文南道:「前面出了什麼事?」

廣文南回頭輕聲道:「有三位騎客的馬發瘋了!」

百里超道:「踏死人了?」

關道搶接道:「不要緊,那幾匹馬是見了紅牡丹之故。」

百里超大驚道:「這怎麼辦,來往的馬匹太多了!」

關道笑道:「管他的,老百姓見了皇上,開始時難免總要發抖的!」

好在前面已有客店,大家這才停步。

夥計奔出歡迎,揖客入內,關道走在後面,叫道:「店家,有單獨的馬廄沒有?」

夥計似也識貨,一見紅牡丹即驚道:「啊!……」

他不敢亂開口,似對紅牡丹有所畏懼,良久才道:「有,有。」

關道笑道:「你去備馬料,點最上等的。」

夥計連聲答應,指著側面小屋道:「客官,請你自己牽去罷,那兒是特備的馬廄。」

百里超一見受當了,這才與大家入內,叫上一桌酒菜,等關道一到就開懷痛飲,人人都餓了,一直吃到初更。

次日一早,他們已渡度黃河,這天他們不落店,在路上有的是乾糧,從平樂城繞過去,直奔賀蘭山南端入山。

過了數座山峰,關道指著前面道:「從那座山開始,我們才真正進入賀蘭山脈了,諸位請看,從此處開始,樹木都呈青白色,自遠處看,此山的形勢和色彩尤如一匹駿馬,這就是賀蘭山得名的由來。」

百里超驚異道:「這是什麼原故?」

關道笑道:「關外之人呼駿馬稱賀蘭,因此取山名號賀蘭。」

一日之間未遇半個人影,展雲鶴提議找個山洞休息,等到養好精神再動身趕夜。

關道這時任馬自行,他過了黃河就將馬韁去掉了。

百里超同意了展雲鶴的提議,大家邊行邊找崖洞,漸漸進入一座大谷之內。

山谷不知多大多深,月亮被病與雲齊的山峰擋住,谷中陰氣森森,滿谷內全為嶙峋怪石,人行其內,四面八方都似被魔影猛獸圍困。

關道這時似乎記起什麼,陡然站住,惶然四顧。

廣文南與其行在一塊,輕聲問道:「為何不動了?」

關道急對大家道:「諸位快停!」

前面的展雲鶴和巴山轉身驚問:「幹嗎?」

後面的包羅和百里超也快步追上,關道鄭重道:「我們誤入『幻景谷』了!」

展雲鶴大愕道:「那糟啦!我們會迷失方向的。」

廣文南道:「江湖傳言賀蘭山有『幻景谷』,憑天上星月都會誤失方向,原來就在這裡。」

關道鄭重道:「我們已深入谷內,恐怕退出亦非原來之路了,這可如何是好?」

百里超抬頭道:「星月位置又不會變,怎會靠不住?」

關道僅道:「這是武林難解之謎,恩公如不信,你可獨自試試看,退回半里看是不是原來的路線?」

百里超道:「我們大家運輕功由石上走,不從石徑中走如何?」

關道搖頭道:「沒有用,除非脫離地面三十丈才能衝出幻景,否則一輩子也走不出谷外。」

百里超笑道:「我真不相信這個毫無根據的傳說。」

他忽然自地面緩緩向上踏,立即展開其「青雲路」的奇異功夫,漸漸上升。

關道一見又驚又喜,大叫道:「恩公竟練成『青雲路』啦!」

百里超足足升高了四十丈,停住向下道:「你們走向前去,看看有什麼異樣?」

大家立即據著岩隙急行,百里超則在空中隨著,約走了一箭之遠,他下來道:「傳言不實,我看你們走的方向全對,毫無異樣。」

關道搖頭道:「除非這谷近幾年有了變化,絕對不是傳言不實。」

百里超道:「你為何這樣相信呢?」

關道嘆聲道:「我的師兄就是進入此各而一去不返的,當時我只有十七歲,那正是家師去世之年。」

大家聞言感然,展雲鶴道:「你已證實令師兄是死在這谷中么?」

關道嘆聲道:「入谷是一點不假,因為我師母得了一種怪病,須要這谷中的特產石桂治療,師兄明知入谷是非常危險,但他仍然毫不猶豫的來了,可是自那時起就不見他回去。」

百里超正色道:「關兄見他走進谷中?」

大家知道他仍有疑問,只見關道點頭道:「我送他到谷外的!」

百里超道:「那也不能證實令師兄是迷失困死的呀?」

關道嘆道:「如果谷中沒有危險的傳言,我當然會想到其它的原因。」

百里超道:「現在我已證實此谷與傳言並不相符。」

關道搖頭道:「家師兄沒有仇人!」

廣文南也有了疑問,介面道:「除了仇人之外,說不定會發生其它的意外事情?」

關道沉吟一下道:「另外還有什麼事情發生呢,師兄的武功當年已有名列高手之中,猛獸毒蛇豈能傷害於他?」

展雲鶴道:「我們不如在全谷各處找找看,令師兄大概死還不到二十年,其骸骨當然仍在!」

關道想了想道:「我今年恰好三十二,家師兒入谷至今還只十五年,其骸骨想必仍在谷內,惟此谷誤入而死者聽說還不少,加之此谷方圓足有四五里,要找一個人的骸骨恐怕不易。」

百里超道:「寬大不過多費點時間罷了,我們只要能發現白骨,那怕不是令師兄的,也值得研究一下,此谷縱不如傳言之甚,其中也必定有名堂。」

關道的成見已有些動搖,雖不懷疑有其它原因,但也不再堅持己見了,他隨著大家,不按方向,在谷中到處尋覓。

谷中除了怪石嶙峋之外,其它的就只有荊棘和荒草,地面上連一點獸跡都沒有,足足找尋了大半夜,確實沒有看到一根骨頭。

巴山不耐煩了,大聲道:「這要找到什麼時候,已經過了半夜啦。」

展雲鶴道:「谷中雖然並未完全尋遍,空隙大的地方卻幾乎走了一大半了,現在向四周邊緣看看。」

關道沉吟一會道:「此谷中間我雖不敢進來,但四周我已不止繞過十幾次了,北面是一座高峰,谷緣飛崖筆立,東南兩面一為谷口,一為石嶺,僅西面是森林。」

百里超忙道:「我們先查看崖壁的方向,次查森林。」

關道依言領先行去,約有一里,確見前面現出一座峭壁如屏,高與峰齊,左右延伸不知有多遠。

展雲鶴招呼巴山道:「小弟,我們向右側過去,廣文南和包弟走左側。」

四人還未動,百里超忽然阻道:「慢點,壁下不對,」

大家聞言一怔,巴山道:「二哥,什麼不對?」

百里超道:「剛才自峭壁下傳來一股微帶腥膻之氣,不知你們有無感覺?」

大家搖搖頭,展雲鶴道:「那是你的嗅覺特強的關係,絕對不錯,我們小心過去看看。」

到石壁下估計還有幾十丈遠,可是大家都不敢大意,百里超搶到前面,回頭對展雲鶴道:「展兄,請和廣兄走最後面。」

二人會意,忙讓巴山、包羅和關道走中間,只有紅牡丹這時竟緊緊跟在百里超身邊,似乎也有了異常的神態。

峭壁下依然平靜而悄然,不過更形陰森百里超忽然回頭道:「腥膻氣更重了,你們難道還無感覺?」

展雲鶴在後接道:「有了,你發現什麼沒有?」

百里超道:「你們都上來,壁下有一個大洞,氣味是從洞中出來的,問題一定在洞中。」

廣文南搶步奔近,發現那洞口足可容十人排著走進,鄭重道:「洞內一定很深,我們一半在外面,一半走進去看看。」

百里超道:「將阿紅留在洞門外足夠了,我們大家進去,現在我知道一定是什麼東西的血腥味了。」

就在這時,突聞崖壁有人沉沉的道:「你們不要去看了,洞口死了一條毒蛟,一個虎頭人身的怪物,如不相信,只要進去一人證實也就夠了,但此人必須不怕毒。」

聞聲而不見人,大家立即提功戒備,廣文南急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又沉聲道:「何必知道老朽?」

展雲鶴怕他離去,忙問道:「閣下是親眼見得嘛?」

那人道:「老朽是唯一追著毒蛟來此的人,可惜那毒物遇上在此谷盤據兩千多年的虎頭人強敵,雙方在洞內打了半天,結果兩敗俱傷。」

百里超沉聲道:「毒蛟腹內的天雷秘笈當然是被閣下得手了?」

那人嘆聲道:「諸位可知在老朽之先已有人藏在洞內了!」

百里超道:「閣下不知要將整個武林的注意力移到何人身上?」

那人沉聲道:「年青人,聽你的口氣,似乎對老朽並不相信?」

百里超道:「閣下能有更好的理由脫離關係嗎?」

那人道:「年青人,東西如果是老朽得到的話,這時又何必與你們說話呢,這理由總該夠了吧?那人不但奪去了秘笈,同時還吞服了蛟丹和虎頭的元精。」

眾人聞言大驚,同聲道:「他是誰?」

那人嘆道:「是浩氣四聖的叛徒!」

展雲鶴大叫道:「不好!」

百里超道:「蛟丹和元精能發生什麼效果?」

壁上人鄭重道:「他已身懷奇毒之功,力賽天神,如果再將天雷劍法練成,只怕武林難有人是其對手!」

他一頓又道:「你們之中必定有一位是綠野王子,也許他能與其打成平手。」

聲落之後,壁上再無動靜,惟看著一條黑影直向峰頂衝去。

關道詫道:「此人輕功高緩,他到底是誰?」

展雲鶴道:「他在此地提醒我們,顯然是番好意。」

百里超道:「毒蛟不入黃河,反而竄來這裡,這叫做在劫者難逃。」

關道嘆聲道:「那毒物業已通靈,大概它也知道此谷無人敢來之故?」

百里超道:「此谷之險,現在證實與傳言不符了,令師兄無疑是死在虎頭人的口裡,你們在此勿動,我一人進洞去看看。」

眾人見他直朝洞口衝去,於是依言立等。

約有一頓飯久,百里超自洞內出來了,只聽他沉重道:「壁上之人所說不假,洞裡面簡直變成血地了,好在外面高,血不能流出來,虎頭人一口咬住毒蛟的頸部,至今死了都未鬆口,那怪物也大得驚人,身高兩丈有餘,頭大如鼓,可是兩物的身上都被寶劍破開了。」

關道問道:「洞中還有什麼東西沒有?」

百里超道:「最後面白骨堆滿了,全是人骨。」

關道戚然道:「家師兄無疑也是其中之一了,看來連骨骸也無法認了。」

百里超勸道:「事隔十五年了,關兄也不必再傷感,我們倒要查查龍天放的下落。」

關道嘆息一聲,指著左面道:「循崖而行,一裡外有出口。」

說罷,立即動身,出了谷后,地勢漸高。

走到天亮,僅僅翻回兩座峰,這時來到一處瀑布下,巴山向眾人道:「這裡有好水,我們吃了東西再走罷。」

大家同意,關道即向紅牡丹道:「阿紅,你自己去找吃的吧。」

紅牡丹在泉下喝了一會水,但不在附近吃草,放開四蹄,竟向側面嶺上翻去,瞬眼隱入林中

包羅詫異道:「它要找好東西不成,提防找不到它?」

百里超笑道:「它要到百里去吃草也不難,那能要我們找?」

大家就泉水剛剛吃完東西,突見紅牡丹如風跑了回來,詎料它走近百里超時,張口咬住百里超的衣服硬往外拉。

百里超知道有異,忙對大家道:「它發現什麼事情了,我們跟著去看看。」

眾人都有點緊張,同時站起跟上。

百里超一拍馬背道:「阿紅,你的意思我明白,快帶我們去看。」

紅牡丹鬆了口,仍朝左側嶺口奔去。

眾人到了嶺上,看到那面還有一座與嶺同樣高的石山,但是非經過一處狹谷不可。

紅牡丹不停,又朝狹谷衝去,接著就往石山上登。

這時百里超似有覺察,立對大家道:「石山那面有人,我們小心上去。」

紅牡丹登石山如履平地,然而它距頂上還有數丈就不動了,同頭望著百里超,雖不能言,但舉動如人。

百里超走近它輕聲道:「我知道了,那面有人,好,你不要去。」

說著向眾人一打手勢,大家悄悄的向上掩進。

在山頂那面一處平地上,真的坐著兩個人,大家一見,莫不神情凝重,展雲鶴悄聲道:「龍天放和尤色雅!」

大家點頭不語。

距離不到二十丈,人人都怕搞出音響,忽然,只見龍天放發出怒吼道:「你還不開口?」

原來兩人是在鬧彆扭,難怪雙方的面色都不好看,忽見尤色雅作難似的道:「我師傅他們對你不薄,現在你有能力就想翻臉嗎!」

突見龍天放猛地跳起身來,呼的就是一腳,竟將前側一堆巨石陽上半天,「嘩喇」一聲巨震,巨石又在空中爆炸,碎石如雨,只聽他嘿嘿笑道:「對我不薄?你還想花言巧語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們四人以你為餌,用虛情假意的色相騙取我的真情,其實你心眼裡毫無半點愛我之意,哼,尤色雅,我告訴你,從此以後,你如不乖乖的侍候少爺,哈哈,將來你就知道我的手段是什麼滋味,起來,趕快去通知那四個老傢伙,自現在起,赤煞教主就是我,叫他們從此聽我驅策,如有半個不字,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那傢伙的功力真是一步登天,尤色雅似也完全屈服了,只見她裝出既迷人而又可憐的樣兒道:「天放啊,我本來就是你的嘛,你的話我一定去說,包你滿意,現在你要去那裡?」

只見龍天放陡然換了一派得意的姿態道:「哈哈,聽話就好辦,現在嘛,嗨,一面練劍術,一面奔春神宮,聽說春官妃子對於那話兒的功夫非常奇妙,我現在不怕她什麼妙諦功,春心曲那一套了,準備和她顛倒一番,據說她宮中美女如雲,看來都是我的了。」

他的話一落,突又伸手一把硬將尤色雅的身子提起,順勢一摔,大喝道:「滾,快去叫四個老傢伙從後面跟來。」

這下是蕩婦姘上了無情郎,賤就賤到底,一摔數十丈,屁都不敢放,乖乖的走了,同時,龍天放也已拔身一閃,去勢如電,霎那不見影子。

百里超持重未動,輕聲道:「這東西真箇得到壁上人所說的一切了,今後如虎添翼,武林大劫到了,我們追上去,看他是否真去春神官。」

展雲鶴道:「最主要的還是快將消息傳入武林,免得各派人物冤枉遇害。」

廣文南道:「我們沿途刻石留言,說明所見事實就行了。」

百里超道:「這辦法很好,只要不使人家知道是我們留的即可。」

關道招呼一聲紅牡丹,大家按照辦法向前追去,這時日已出來甚高,但前面始終覺察不出龍天放的動靜。

一連三天,他們不惟沒有看到龍天放,豈知竟連一個其它的武林人物也未遇上,這情形不尋常。

出賀蘭山莊端有一鎮,名舊磴口,位於黃河岸上,他們準備在那裡吃頓午餐順黃河北上。

當大家走進鎮的時候,百里超竟一眼看到了「浩氣四聖」等四個老人也在鎮上,顯然是吃完東西準備離去的樣子。

當然,其餘的人這時也發現了,巴山輕聲道:「你們就在右面這家店子里吃罷,我上去會會『雲霄客』南宮老兒,探探他們的口氣,可能他們尚不知道龍天放功力陡增的事情。」

大家同意,讓他自去,關道仍照前樣,他叫夥計要單獨的馬廄。

包羅先進店邊座位,叫酒菜。

百里超坐到酒菜上齊時忽然站起來,似在猶豫什麼。

展雲鶴懂得他的心裡,拉他一把道:「噯呀,坐下罷,阿山出不了事的。」

百里超搖頭道:「你們稍等一會,我還是去看看較好。」

廣文南起身道:「你坐下,讓我去。」

百里超道:「不,我們兩個去。」

二人出店向右街走,豈知一直尋到此端出口還未看到,百里超有點慌了,他被鮑叔德的事嚇怕了,急急道:「廣兄,為何不見他呢?」

街口來往的人不少,廣文南沉吟一下道:「大概是到僻靜處談話去了?」

百里超搖頭道:「幾句話一說即了,不須這樣久,廣兄,我們到河邊去看看。」

廣文南搶先向河邊走,但剛到達一道牆邊,忽見巴山竟藏在一株樹後向河中注視。

百里超悄悄的向廣文南道:「原來他發現了什麼?」

廣文南點點頭,立和百里超行過去,低聲喚道:「小弟,看到什麼了?」

巴山回頭來,打出手勢噤聲,又在地面劃了三個字「看岸下」。

岸下有條船,人在船里看不見,其它又沒有什麼東西,百里超道:「到底是什麼人?」

巴山退後一點,輕聲道道:「船里有個二十歲的男子,起先我錯以為是龍天放,但仔細一直盯到這時,詎料真的看到龍天放了。」

百里超道:「以後呢?」

巴山道:「這人見龍天放竟找出一把古劍就動手,劍術神妙絕倫,功力竟也深不可測。」

廣文南大驚道:「龍天放如何?」

巴山道:「龍天放似與這人交手不止一次了,同樣拔劍大笑道:『這次你必死無疑了!』」他一頓又道:「僅這一句話,證明龍天放確和此人非只一次交手了,可是龍天放交手才只三招,他突然又開口道:『傷春神,你近來得了什麼奇遇?』那麻子橫劍停手……」

巴山似乎有點氣促了,稍頓再補了一句繼道:「看情形那麻子似也感到龍天放有了同樣的奇遇,他沒有立即答話。」

百里超道:「兩人就此罷手了不成?」

巴山搖頭道:「不,麻子看了龍天放一杯茶久才發出陰陰的冷笑道:『龍天放,恐怕我們互有所遇,各不落後。』音一落,麻子又采攻勢,雙方竟由岸上打到河中,再由水面上又打到水中,結果兩人只有一人頹然上船去了,我看得出,那是雙方都沒佔到上風而在水中罷手的,但不知龍天放是由什麼地方出水而去。」

廣文南道:「麻子還在船上?」

巴山點頭道:「是的,這人竟與目前的龍天放打成平手,其來頭可想而知了,我想查查他的底,不料你們找來啦。」

百里超道:「武林既有這種高手出現,相信總有人知其來龍去脈。」

廣文南再走到那株樹下一看,忽見他低呼道:「船不見了!」

百里超道:「不必盯了,我們吃過飯再講。」

三個人回到店中,發現關道、包羅、展雲鶴等正在著急,見面同聲問道:「巴弟在那裡!」

百里超立將所見鄭重說出后道:「我們快吃飯。」

開動時,展雲鶴又問巴山道:「南宮老兒說些什麼?」

巴山道:「消息他們竟已知道。」一頓笑道:「但未表示意見,不過他們也是向以林巴達山去的,我想他們的心情非常沉重。」

一頓飯尚未完,巴山突然發現店外走進一個麻面佩劍青年,他立即緊張的向眾人驚說道:「他也來了!」

百里超覺出自己人個個都緊張起來,急忙道:「你們勿露行色,看他的舉動,相信是來喝酒的。」

麻面青年進店時傲然四顧,目光到達這面桌上就不動了,顯然認出這一桌坐的都非普通之輩,然而他沒有停多久又移開了。

夥計將他領到近門口一個空位上坐下,未幾替他送上酒菜。

在未吃之前,豈料他竟在身上拿出一件東西放在桌上。

那東西是玉石的,羊脂色,竟是雕成的一對玉石佛像!

包羅第一個有了覺悟,他急急輕聲道:「娘娘的雙玉佛!」

這下可使百里超不能不動了,包羅的話一入耳,他就對眾人道:「皇上將這事交代了我,我不看到也就算了,現在他竟毫無顧忌的拿出來玩,用意很明顯,那是存心一面輕視天下武林,一面全不把官家放在眼裡,甚至還要引動他人向其動手,藉以逞能。」

展雲鶴道:「雙玉佛我們沒有見過,現在要怎麼辦?」

百里超道:「你們任何人都不要有何舉動,這事由我獨自處理。」

他將酒杯一放,站起來就朝那麻面青年行去。

麻面青年似已有了覺察,可是他依然不顧,好像連百里超這個人都沒有看到似的。

「朋友,你貴姓?」百里超行到他的對面時,拱手請教。

麻面青年微抬眼皮,連脖子都懶得動一下,口中冷冷的道:「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這時他發現百里超那一張臉竟俊美異常,這才抬起頭來注視,可是他的麻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問道:「你來問我何意?」

百里超一指桌上的雙玉佛道:「閣下專物是自己的?或是由人家手中得來的?」

麻面青年順手拿起玉佛向百里超遞了過去,仍舊冷冷的道:「是從當今娘娘宮內拿到的,你對此物定必識貨,不妨拿去欣賞欣賞。」

百里超接過一看,點頭道:「此物我有責任收回去,不知閣下有何意見?」

他說著又將玉佛退回去,毫未露出粗魯舉動,論理,他可乘此機會奪到手,那該多麼方便。

麻面青年似也感到百里超這種沉靜的風度大出意外,目光里射出異樣的色彩,居然起身道:「你為什麼不乘機收起來,嗯,大概有兩種原因吧?」

百里超正色道:「恐怕不似你想象的那種原因?」

麻面青年冷聲道:「第一你是不敢;第二,你居然想逞英雄,講究光明正大的奪回去?」

百里超道:「第一個原因是你自抬身價;第二個你只猜到一半!」

麻面青年聞言一怔,疑問道:「還有一半呢?」

百里超道:「連你一併拿進京城治罪。」

麻面青年冷冷的哼了一聲,擺手道:「你回座位去,這是街面上,我不願嚇了普通人。」

百里超微微笑道:「你要我吃過飯後到野外去動手?」

麻面青年哼聲道:「假設你活得不耐煩的話,那就照你的意思也可以。」

百里超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相信你不會開溜的。」

他回到自己桌上大聲道:「諸位,快點吃,我們先走一步,那位兄台吃東西太斯文,大概還要等一會兒。」

大家知道事情嚴重,那還有閑情再吃,算過賬,同時走出店門,關道忙去牽出紅牡丹,齊朝郊外奔去。

任路上,展雲鶴向百里超道:「這人是邪是正尚不明了,一旦動手你怎麼辦。」

百里超道:「他盜走雙玉佛的行動就不正當,到時不能不放手施為。」

展雲鶴道:「你用什麼方法對敵?」

百里超道:「見機而為,最好不和他比劍。」

麻面青年看到他們走出店門的方向,面上居然露出表情了,但與一般的喜怒哀樂不同,那是一種極端複雜的心情。

沒有多久,詎料忽從樓上下來一個比他更丑的少年,歲數也小得多,居然朝著麻面青年走去,且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我打聽到了,他確是綠野王子。」

麻面青年點點頭,問道:「與他同伴幾人是誰?」

那少年的嘴是歪的,發聲有點不正常,只見他又走近道:「年紀最大的是『賽伯樂』,其次是黃河幫主展雲鶴,長河幫主廣文南,『萬手神童』包羅,『小虎』巴山,他們進來時還有一匹稀有的寶馬,我聽姓關的對店家說話時知道,那馬名叫紅牡丹。」

麻面青年揮手道:「你去會賬。」

丑少年應聲退去,由柜上結賬回來,麻面青年已走到店門口,他追上輕輕的問道:「你準備真動手?」

麻面青年點頭道:「當然啦,那還用問?」

離鎮約有三里,那兒有座山頭,不高,百里超昂然立在山頂上。

麻面青年和丑少年一直走上去。

展雲鶴等立在百里超身後甚遠,那是決不倚眾群毆的表示。

麻面青年會意,也將丑少年止住,他一個人向百里超走去。

百里超見他行近兩丈之內時拱手道:「閣下以為這地方如何?」

麻面青年點頭道:「不錯,前有黃河,後有青山,風水極佳!」

百里超大笑道:「當然比京城的牢房要強。」

麻面青年忽然拔出背上古劍道:「你憑什麼拿我?」

百里超笑道:「憑著一個字來拿你。」

麻面青年真想不到他竟說出這句話,聞言一怔,詫然將古劍回鞘,問道:「你在找我開心?請問憑那個字?」

百里超淡淡的一笑道:「世間最重要的一個字,鬼,神共敬,無邪不避。」

麻面青年嗯了一聲道:「你是憑著一個『正』字?但無所畏!」

百里超正色道:「你以不正的手段盜取玉佛,皇法不談,於理已不正,於情不許,為人不重情、理、法,已為有識之士側目,如果你再執迷不悟,憑武力抗拒,這就走入歧途了,除非你已積惡成習,否則你不見得自甘墮落。」

麻面青年聞言一震,良久才道:「你想以這『正』字逼著我不敢動手?」

百里超道:「閣下如要顯武功,那也不難,等你交出雙玉佛,等我取消你的罪名之後,以互相印證的方式才算,否則你罪上加罪,後悔莫及。」

麻面青年似已完全心服了,立從身上拿出玉佛道:「這東西我也不須要了,你拿去罷,不過你得當心我殺你。」

百里超大笑道:「印證武功殺人本又有罪,但未嘗不可作失手論,且比犯法光明得多。」

他接過玉佛又道:「我無赦去你的罪過之權,但我有說情必準的把握,姑念你是初犯,今後必須改過自新,否則皇法不赦。」

麻面青年被他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笑了,但不知為了什麼,他笑到口邊陡又停住,仍是冷冷的道:「現在可以動手了吧?」

百里超收好玉佛笑道:「動手二字含有仇敵,還是說『印證』較好。」

麻面青年簡直忍俊不禁,無可奈何,只得道:「隨便你怎麼講都可以,總之今天你我難免一場拚命。」

百里超整理一下衣服,乾咳一聲道:「印證與仇殺不同,雙方都必須虛心,勝者不驕,敗者不餒,點到為止,似閣下開口就說殺人,閉口就是咬牙切齒,這與印證之旨完全背道而馳。」

席面青年冷笑道:「如不拚命,焉能顯出誰強誰弱?」

百里超微微笑道:「要分強弱不在生死之拼,死者往往多屬意外,生者亦多僥倖,唯不見血者才易分出強弱。」

麻面青年不耐煩地道:「你有什麼不見血的高明辦法?」

百里超順手摺下一根樹枝笑道:「這很容易,憑這樹枝即可分出強弱。」

麻面青年不解,問道:「你將理由說出來!」

百里超道:「你也折一枝。」

麻面青年依言折一枝道:「拿來何用?」

百里超笑道:「你手中一枝共有十片葉子,我這枝多了一片葉子,現在我將多的去掉一片,恰好和你的一樣是不是?」

麻面青年一看點頭道:「不錯!」

百里超道:「你背後那株松樹和我側面這株松樹似亦差不多大小,現在你可用你的樹枝將該樹在三下之內打斷,我也以這限制將這顆松樹打斷!可是光只將松樹打斷還不算,最重要的是你手中的樹枝上不能少一片葉子,這方法你看如何?」

麻面青年聞言一震,暗忖道:「他的比斗內功辦法真想得真絕,打輕了松樹不斷,打重了枝葉必將震落!」

他略一思忖即道:「誰先打?」

百里超道:「誰先誰后都一樣,我先打又有何妨。」

他說著揚起樹枝,又笑道:「你看看,不要藉故說我取巧。」

話一落,他手中的樹枝隨便一揮!

「蓬嚓」聲起,詎料那棵松樹不惟被其震斷,甚至還飛出數十丈遠。

麻面青年一見大驚,再看他手中的枝葉竟完好無缺,暗忖道:「好精純的神力,我恐怕沒有把握!」

靈機一動,立將手中樹枝擲掉道:「這辦法太笨!」

百里超微笑道:「內功本來就是笨的東西,好,我們再來比一樣較為靈活的東西。」

麻面青年問道:「如何比法?」

百里超道:「我們每人找塊石頭,各人將名字刻上去,然後我們將石頭擲到這座山的背後去,等石頭落了之後我們同時去找,你找我的,我找你的,以誰先回來者勝,這中間包括很多功夫在內,而且很有意思,閣下認為可否?」

麻面青年忙答道:「這辦法很好!」

於是二人各自抬起一塊石頭,刻上名字,麻面青年叫道:「擲罷!」

百里超面含微笑,點點頭,順勢揮出。

麻面青年的眼珠連轉不停,似在動什麼腦筋,他竟故意向後擲出。

百里超見他擲出后叫道:「走!」

麻面青年身法如電,一晃就不見了,可是百里超仍舊不動。

展雲鶴一見大急,忙催道:「你怎麼不走?」

百里超笑道:「不要緊,他沒有那麼快回來的,你們可知這裡面少了什麼人?」

巴山啊聲道:「他帶來的那個丑少年!」

百里超點頭道:「那丑少年我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廣文南豁然道:「他早到山後去看你那塊石頭的落處去啦。」

百里超笑著點頭道:「一點不錯,可是他的心機白費,縱算他找到落處,這一會他的主人也找不回來。」

包羅笑道:「這是什麼原因?」

百里超道:「我那塊石頭已深深擲入地面足有三丈深了,讓他們兩個去挖罷。」

大家聞言都樂開了,展雲鶴笑道:「麻子的石塊不急於擲出,無疑也在搗鬼,他想聽到你石頭落下處之後,叫你沒有時間去聽他的?」

百里超哈哈笑道:「正是這個詭計,但他想不到自己的石頭早已到了我的手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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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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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黃沙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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