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生氣
86_86818好久后,在島上晃了一大圈的文修回到了小木屋,屋內的喬夏在一番亂嚎亂叫一陣之後,早已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文修慢慢走到床沿,神色複雜地瞅著床上的睡顏。
雅白的燈光從頭頂柔柔的投下,喬夏呈大字型睡在床中央,肚子下面壓著個枕頭,毯子被踢到了床腳,怎麼看都不是一般女人的矜持睡姿。文修看了她好半天,視線落到她唇上,然後,輕嘆一口氣。
末了,他伸出手去,撫了撫她的發。
……
第二天早,喬夏醒來時旁邊的沙發是空的——文修早已經醒了,正在外面吹海風。
茶几上放著三明治與果汁還有蛋撻——喬夏一貫喜歡的早餐。睜眼就瞧見美食,喬夏有些愉悅,再瞟瞟屋外的文修,將醒的腦袋裡立刻浮起昨晚那個吻,她的臉莫名其妙一熱,再瞟了瞟桌上的吃的,眼神微閃——文修大早就這麼殷勤的去買早點,是怕自己要他跟算賬嗎?
喬夏張張口,正要把便宜討回來,視線卻不經意一轉,發現一件更重要的事——她放在床頭上的表不見了!那塊價值三百萬的金錶!
她當即喊出來,「我的表呢?」
屋外的文修聞聲扭過頭來,聲音平靜,「我拿去還給主人了。」
「什麼!」喬夏氣得從床上跳下來,「你還給慕春寅了?」
文修點頭,「嗯。」
喬夏鞋都沒穿穩,急急忙忙往外衝去,「這怎麼行!我去要回來!」
文修攔住她,「他們已經走了,一個小時前回了國。」
喬夏:「……」
她轉過臉,死死盯著文修,恨不得要掐死他似的,咬牙切齒吐出三個字。
——「你混蛋!」
……
喬夏一氣之下跑出了小木屋,此後一整天都沒回來。
她氣,文修也氣,對於這種不義之財,一貫循規蹈矩的老好人覺得是萬萬不能要的。平日里坑蒙拐騙的事騙騙小錢還好說,可騙大了,麻煩也就大了。
他自認為將東西還給慕春寅理所應當,所以喬夏生氣他也不會哄,或許晾晾她,她就想通了呢。
就這樣,文修在家裡呆了一天,雖然有幾次想去找喬夏的衝動,但還是強忍了住。
而此時的喬夏,正在島上的某個角落看落日,神情既焦灼又沮喪。
過了很久,她鼓足勇氣撥出去一個電話,「喂,阿嵐嗎?對不起,昨天答應你的事做不到了。本來我是弄到一筆錢,打算將你的債還清,但今早那筆錢又沒了,所以……對不起……」
那邊靜默良久,沒有說話,只是嘆氣。
喬夏滿臉歉然,「真的很抱歉……阿嵐,我知道這筆錢早就該還你,你現在這麼需要錢,都快無家可歸了,我卻還在拖拖拉拉……真的很對不起,我會再想辦法的,一定!」
那邊苦笑一聲,「沒事,我知道你也難,那麼多錢,不是一時半會能拿出來的。」過了一會又道:「你現在在馬爾地夫的海邊嗎?」
喬夏嗯了一聲,「是啊。」
那邊幽幽嘆息,「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嗯。」喬夏低低應著,唇畔的笑有濃濃的苦澀。
那邊默了默,道:「你放心,噹噹生日那天,我去看過她。那邊,一切都還好,我還給她帶去了她最喜歡的抹茶蛋糕。」
這句話很輕,如同空中揚起了一陣細沙,喬夏眼圈一紅,「謝謝你,阿嵐。謝謝你一直對噹噹這麼好……」
「可我對她再好,她也沒……」那邊聲音猛地頓住,像是無意間揭開一道傷疤然後又迅速遮上,隨後她一聲輕嘆,掛了電話。
通話結束,喬夏抱住膝蓋,重回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望著天。
遠處的落日徹底滑下了地平線,暮色四合,天色越來越暗,海風一陣比一陣強勁,吹得喬夏的長裙肆意飛舞,她卻猶然不覺,仍是獃獃地坐著。
過了好久,夜色已經濃的瞧不見方向,她慢慢從隨身的包包里掏出那個海螺,將海螺平攤在手上,自語道:「噹噹,這是你要的海螺,媽媽特地從海底找到的,你喜歡嗎?」
她指了指面前的海,「噹噹,這就是大海啊,漂不漂亮?你一直說想來,媽媽今天帶你來哦!」
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卡包,翻開粉色的卡包,裡頭露出一張孩童的照片,是個兩三歲的小姑娘,正抱著一個布娃娃微笑,典型的杏眼薄唇,模樣跟喬夏很有幾分相似。
光線很暗,腳下海水翻湧不息,喬夏雙手捧著照片,定定地瞧著,像是瞅著一件稀世珍寶。
她將照片緩緩的貼在胸口,緊緊地按著,彷彿一個母親緊摟著自己的孩子,「噹噹,噹噹……媽媽帶你來看海……媽媽抱著你呢,別害怕……媽媽再也不要你打針了……再也不會讓你疼了……」
「噹噹……等過了這段時間,媽媽就去看你啊,你再等等媽媽……」
夜風吹過,她的哽咽凌亂地散在夜色里。
……
海灘上海風肆虐,而小木屋內的文修有些不安。
都夜裡八點了,喬夏還沒回,房內的電視機開著,文修手中遙控器不住的換著台,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又從最後一個換到第一個,卻沒有一個節目看得住五分鐘。
忽地一陣噼啪大響,看電視的文修扭頭看去,就見窗台上的花瓶被風吹倒,骨碌碌從桌上滾到地上,幸虧沒碎。
文修走過去將花瓶扶起,不經意瞥見旁邊矮柜上有個東西。
是喬夏的本子,一方巴掌大的薄荷色小便攜本,偶爾夜裡文修即將入睡之時,就見喬夏半靠在床榻上拿筆寫著什麼,一邊寫一邊扳著指頭算。有一次文修同她開玩笑,問:「這是你的賬本么?」喬夏答:「算是吧,人情帳,日後要還的。」
人情帳?難不成是熟人之間你來我往的禮金么?
當時的文修聞言不過一笑,而現在的他忽地有些好奇。他翻了翻本子,雪白的紙張里,文修瞥見三個字——好老人。
本子上怎麼會有自己的稱呼?文修起了疑,仔細看去,只見裡面清清楚楚記著一排排日期與數字。
x年x月x日,拿老好人3750塊糾紛調解費。
x年x月,欠老好人769塊食堂就餐費
x年x月,欠老好人1200塊房租。
x年x月x日,拿老好人30000旅遊費。
x年x月x日,拿老好人7730塊馬爾地夫酒店費。
……
白紙黑字,每一筆都羅列詳細。有文修知道的帳,也有文修從沒注意過的。他有些納悶,像喬夏這樣的女騙子,坑了就坑了,拿了就拿了,還記這些帳幹嘛?
文修沒由來有些不舒服,像是心底生了些毛毛的刺。那些被喬夏坑了的錢,他從沒指望她會還,但喬夏私底下都記著,還事無巨細記得那麼清楚,像是日後一分一毫都會還給他,要跟他兩清似的。
兩清?文修想到這個字眼,心頭的毛刺驟然變成了魚刺,卡在喉中,無法言喻的難受。
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喬夏坑自己的錢,每次喬夏嚷著要他幫什麼忙或者做什麼事,就會睜著杏眼瞅他,她的招牌動作就是微仰著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蘊著薄薄的瀲灧水光,粉潤的紅唇旁堆滿了笑,糯甜的聲音拉得長長的,「老好人——」
若他不依,她就會拽著他的衣袖,露出幾分討好之意,像是一個孩童跟大人索要玩具,又像一隻乖巧漂亮的貓咪蹭著主人討好,「哎呀,就幫幫忙嘛,你這麼好的人……」
不得不說,喬夏真的是一個奇怪而分裂的人。她彪悍時是只母老虎母豹子,讓人無法招架的強硬。可她溫馴時,又化身為一隻黏人的貓咪。她從沒有刻意撒嬌,卻在不自覺流露出的眼神里將撒嬌玩味得嬌軟入骨。而他,明知是坑也心甘情願的往下跳,被坑了錢吃了虧,不僅不生氣不難過,反而樂在其中,他覺得她不是在坑他騙他,而是需要他依賴他,他莫名其妙地越來越享受這種感覺——他想他大腦cpu一定出了問題,他不是一個受虐狂,卻成了一個受騙狂——他得去拍個片子看看。
就在文修腦中亂七八糟時,又一陣勁風掃過,屋外的遮陽傘被吹著呼呼作響——今夜的風跟平日的涼爽和緩大不相同,盈滿一種風雨欲來的強勁感。
文修坐回沙發,然後看看窗外,似乎要變天了,瞧這風勢像是要落雨的架勢。他低頭瞅瞅手錶,八點半了,喬夏還沒有回。
文修拿出手機打喬夏的電話,手機那端顯示關機。
文修禁不住皺眉,站起身,在屋內走來走去。
窗外夜色沉沉濃如墨,再不見往日的星輝月光,低吼的風聲與波濤翻湧聲交織在一起,天氣越發惡劣。
十分鐘后,嘩嘩一陣大響自高聳的雲端落下,濺起無數塵土氣息,文修一驚,屋外居然下起大雨。想著喬夏出門時不曾帶傘,文修再也按捺不住,抓起一把傘就出了門。
……
屋外大雨傾盆,往日的沙灘都變成了泥濘的路,文修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遍了大半個島嶼,卻沒見到喬夏的人。
這麼大的雨,她遊盪在外,萬一遇到了什麼意外可怎麼得了?文修越想越怕,後悔今日將表還給慕春寅的事做得太武斷,早知道就該跟她好好說,或許她就不會負氣出走。
牽挂喬夏的安危,文修的步子邁得越發的急,瓢潑大雨噼啪而下,孤零零的傘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葉扁舟,根本架不住雨勢,很快,文修淋了個濕漉漉。
但他哪顧得了這麼多,一邊冒雨行走一邊大喊:「喬夏——喬夏——」
……
半小時後文修找到喬夏,是在幸福島的最南邊沙灘上。
無邊的大雨讓視線變得模糊一片,借著遠處微弱的路燈,沙灘上那個纖瘦的身影坐在雨幕里,一動不動,一*的浪衝上來,撞擊到她的腳下,嘩啦啦的破碎散開,她渾身透濕的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十米開外的文修瞬時來了氣,這麼大的雨,這麼大的人,不曉得找地方躲一下嗎?但他自覺今日理虧,便強壓住火氣喊道:「喬夏,你快過來!」
喬夏呆坐在雨里,如木頭般不動不移。
文修壓下去的火蹭地又上來,他快步走到喬夏面前,斥責道:「你非要把自己淋病才痛快嗎?你……」
他話沒說完,猛地止住。
飄搖交織的雨幕中,喬夏滿臉是淚。
不是雨水,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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