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英雄王子》

86_86924聽從大蘿蔔的勸告后，寶鹿開始思考：到底寫什麼呢？或者說，到底抄哪篇呢？

她看著大蘿蔔整理好的睡前故事——那都是她信口道來，有些內容甚至是東拼西湊的。

「大蘿蔔，先等等吧。我再構思構思，也得去看看別人是怎麼寫的。」

在豐厚稿費的刺激之下，寶鹿決定重操舊業，之後的幾天，她白天繼續去機甲能量盒回收廠工作，晚上就泡在網路里到處查看、取經。

原來帝國的還挺多，看小說、寫小說的人也特別多。

寶鹿翻看了幾天後，不得不承認大蘿蔔的看法，寫小說的雖然多，但絕大部分其實就是寫日記，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寫下來，寫作態度嚴肅、鄭重而嚴謹，時間、地點、人物、身體數據、外部數據，然後……

d，故事結束。

而且為了突出真實度和科學性，大部分的所謂故事，就是由一個個、甚至一組組數據組成，寶鹿看得頭昏眼花，猛一打眼，簡直如置身於無窮無盡的實驗室報告之中：乾燥、嚴謹、晦澀、無趣……

作為一個曾經的小真空寫手，寶鹿覺得寫小說應該是有趣生動的。她喜歡寫作，因為她喜歡把腦海里的一個個故事變成文字，跟更多的人一起分享。穿越之後，很多事情超越了她的想象，科技的發展甚至讓她有些自卑：她一個文科生自己想的故事，會讓未來星際公民喜歡嗎？在一片嚴謹的科學實驗報告中，她寫的小說會讓大家喜歡嗎？

她沒有這個自信。

即使在地球的時候，她把自己創作的故事講給同時代的人聽，反響也是平平。她不敢期待自己穿到未來后，忽然就變成大神，她編造的故事突然變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人物形象飽滿鮮活、主題深刻有內涵，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以前聽誰說來著？穿越也好、重生也好，充其量就是知識量增多、提前繞過一些坑道，相當於留級作弊。

果然，寶鹿穿越后也沒有忽然智慧大增，還是那個偶然迷糊的骨灰級宅女，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迫不得已才外出工作；還是那個小饞嘴吃貨，有得吃就拚命吃，運動鍛煉什麼的……咳，在這乾瘦的身體發胖前，她暫時還沒有考慮過。

但寶鹿也有優點，她超級喜歡看書、記憶力又好，腦子裡儲存的各種名著、各種故事數不勝數。有了這個作弊器，想來要超過《三隻小豬》《小蝌蚪找媽媽》之流，應該不成問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選擇一個好的切入點，講好一個好聽的故事。

寶鹿想，不能急於求成，要好好想想，到底寫、哦不，是到底抄哪篇。

天氣越來越冷，一個晚上氣溫就可以下降十幾度。

早上出門的時候，寶鹿看見難民營的大門口倒著一個沒穿防寒服的人，黑色制服的圍著那具凍僵的屍體查看，過了一會兒，機器人把那個凍死的難民抬走了。

寶鹿心事重重趕到了工廠，心不在焉回收著能源盒。一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才猛然發現，那個死氣沉沉的中年男人沒有來上班。再仔細回憶今早那個倒地的人、那陣熏人的酒味……還真有點像！

那，那隻黃-色小肥貓怎麼辦？

一天、兩天、幾天過去，那個中年男人始終沒有來上班，小黃貓也不見蹤影。

寶鹿唏噓了一回，也就拋到腦後：要不是她偷撈感恩魚、要不是她碰到萊恩、要不是大數據給她推送了這麼個工作，她和東東也早就凍得硬邦邦躺大街上了吧？

冬天真的來了，雪花飄落。

寶鹿撐著空氣傘匆匆往出租屋跑去，風颳起一陣陣白雪，也把她颳得站立不穩。剛走進難民營的大門，她忽然看見大門邊趴著一隻瘦骨嶙峋的小東西，哀哀叫著，爪子在地上扒拉。

寶鹿走近一看：「喵喵？」

原本高傲的小貓抬起頭，拼著命把爪子搭到她的褲腿上，無力抓撓一下。

寶鹿趕緊蹲下身，把這小傢伙撿起來。

「喵嗚~」喵喵有氣無力嗚咽一聲，乖乖躺她手心裡，一動不動。把這小東西帶回家，東東倒是很開心，圍著小貓又蹦又跳。

大蘿蔔卻「炸毛」了：「小主人，我們現在沒晶幣啊，養不活的，最好送給別人養啊。」

喵喵好像聽懂了它的話，渾身發抖，眼神里充滿了失落和恐懼。

寶鹿瞪了大蘿蔔一眼，到廚房保鮮箱里拿出一把小蝦干。這還是前段時間去小河邊撈回來烘乾的，不能撈感恩魚，就撈小蝦！總不能活活餓死啊！

喵喵看著那堆小蝦干，小心翼翼地吃，半天都沒吃完那小把蝦干。吃了一會兒又抬起黃燦燦的瞳孔瞅瞅寶鹿，好像擔心吃多了會被他們嫌棄似的。

「吃吧吃吧，不會丟掉你的。」寶鹿等它吃完，怕它身上有跳蚤，給它洗澡、吹毛。喵喵乖巧得讓寶鹿以為它是不是被奪舍了，原先那隻高傲的小黃貓去哪兒了？

大蘿蔔嫉妒地看著寶鹿對小貓又親又摟的，氣嘟嘟盯著喵喵，趁寶鹿不注意，還往它身上撓了一把。

剛好回頭看見這一幕的寶鹿：「……」

又多了一張要吃飯的嘴巴，寶鹿決定快點把故事寫出來，她把回憶構思了幾天的《快樂王子》，慢慢講給東東聽，又請東東和大蘿蔔提提意見，免得出現她不清楚的漏洞。

東東問：「快樂王子為什麼會有塑像？」

「因為他是王子啊！」

東東不解：「是王子就應該有塑像嗎？可是帝國里只有戰鬥英雄才有塑像啊！」

寶鹿點頭繼續講故事，嗯，那就改成戰鬥英雄，《英雄王子》聽起來也不錯！

東東又問：「燕子是什麼？」

寶鹿：「……是一種遷徙的候鳥，冬天飛到溫暖的南方、夏天飛回北方的小鳥嗯，就像是……是……」

「就像是紅翅黑鸝嗎？」

寶鹿：「對！」至於紅翅黑鸝是個什麼鬼，她也不知道。如此這般磕磕絆絆講完了一些概述，從東東那兒得到許多有用的反饋。

寶鹿靜下心，戴上全息頭盔，在腦海里整理這個故事，一行行文字、一個個段落迅速變成了完整的故事。整整忙乎了一個晚上，她反覆修改、反覆朗讀，每一句話都順耳、每一個段落的起承轉合都合情合理，然後等到天亮，看到東東醒了，她趕緊湊過去：「東東，我再給你講一次《英雄王子》。」

「英雄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聳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面。為了表彰他的功勞，人們在他渾身上下鑲滿了薄薄的水晶葉片，明亮的藍寶石做成他的雙眼，劍柄上還嵌著一顆碩大的燦燦發光的紅色寶石。

有天夜裡，一隻紅翅黑鸝從城市上空飛過。他飛了整整一天，夜晚時才來到這座城市。他在英雄王子兩腳之間落了窩。卻發現英雄王子的雙眼充滿了淚水，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淌了下來。

『以前在我有顆人心而活著的時候，』雕像開口說道，『我並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東西，因為那時我忙著為帝國浴血征戰，沒有時間考慮什麼是哀愁。那時的我真是英勇無比。我就這麼活著，也這麼死去。而眼下我死了，他們把我這麼高高地立在這兒，使我能看見曾經為之奮戰的帝國中所有的醜惡和貧苦，儘管我的心是鉛做的，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哭。』

寶鹿停頓了一下，清清嗓子，繼續講了下去。

她講述了王子看見了難民如何流離失所、看見了受傷的孩子、看見了未成年少女為了生存回收有輻射的機甲能源盒，看見了在寒風中即將凍死的中年男子、看見了種種苦難和窮困。她講述了王子如何把自己身上的飾品一一分給受苦受難的子民，紅翅黑鸝如何冒著嚴寒和凍死的危險替王子送去生命和希望……

她把穿越后的所見所聞，融入了原有的《快樂王子》，英雄王子和紅翅黑鸝化身為安慰與幫助，講著講著，她越來越投入。

東東聽得入了迷，不知不覺問道：「姐姐，王子在哪裡啊？我去幫王子，讓紅翅黑鸝趕緊飛去南方吧，它就快凍死了！」

寶鹿摸摸他的頭，嘆了口氣，繼續往下說：「可憐的紅翅黑鸝覺得越來越冷了，但是他卻不願離開王子，他太愛這位王子了。然而最後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了。他剩下的力氣只夠再飛到王子的肩上一回。

『再見了，親愛的王子！』他喃喃地說，『你願重讓我親吻你的手嗎？』

『我真高興你終於要飛往南方去了，紅翅黑鸝，』王子說，『你在這兒呆得太長了。不過你得親我的嘴唇，因為我愛你。』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南方，』紅翅黑鸝說，『我要去死亡之家。死亡是長眠的兄弟，不是嗎？』

接著他親吻了英雄王子的嘴唇，然後就跌落在王子的腳下，死去了。

就在此刻，雕像體內發出一聲奇特的爆裂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其實是王子的那顆鉛做的心已裂成了兩半。」

東東急切問道：「接著呢？」

「英雄王子身上的裝飾品都送給了窮人，他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帝國的官員發現后，把他的雕像推去熔化。只有一顆鉛心怎麼也不能熔化，工人們把它丟到了垃圾堆，死去的那隻紅翅黑鸝也在那裡。上帝對天使說，去把帝國最珍貴的東西給他拿來。天使把死鳥和鉛心帶去了天堂。然後，在天堂的花園裡，小鳥永遠地放聲歌唱，英雄王子永遠快樂地和小鳥一起生活。」

東東聽得目不轉睛，最後很認真對寶鹿說：「姐姐，受傷的萌萌跟我好像啊……這個故事讓我心裡很難受……希望英雄王子給我們家也送點晶片，可又擔心他身上會變得灰不溜秋的。帝國的官員太不應該了，英雄王子這麼了不起，應該讓他的雕像永遠站立在帝國首都啊！姐姐，這個故事是你編的嗎？」

「是王爾德寫的。」

大蘿蔔的電子眼裡「流出」一串串的「淚珠」，哽咽著對寶鹿說：「太感人了，太感人了！帝國年度最佳故事！小主人你的筆名叫王爾德嗎？」

寶鹿哭笑不得：「不，這個故事就是王爾德寫的，不是我。」

大蘿蔔很生氣：「小主人，你怎麼又騙我？我剛剛搜索過，根本就沒有叫王爾德的作者！也沒有類似的小說！」

原來地球文明真的徹底斷節，湮滅在歲月的洪流里。

「真不是我，我只是……只是代言人。」

「什麼代言人？可我搜不到任何相關的資料和作者啊！」

時間拍打著強大的翅膀，飛過無數世紀，人類的歷史像一幅幅單薄的幻燈片，燈光閃耀時出現，黑暗降臨時消失。寶鹿想，這就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原因？做一盞投射幻燈片的燈？這使命太偉大、太崇高，也太沉重了……不不不，我的目標就是掙點晶幣還錢，如此而已。

「……哦，算是我騙你吧。」

大蘿蔔摸摸胸口，放鬆了：「你真是騙我？那趕緊發送吧！馬上就是帝國年的年底，趕在這之前發表，還能參加帝國最佳故事評選！」

得到了兩個星際土著的認可后，寶鹿進入星際網路，又登錄了已經註冊的站：星際新美站，伺服器在新美星，就是他們即將要去的星球。

寶鹿再次瀏覽了一遍《英雄王子》，確定沒有錯別字，鄭重署上作者名字：王爾德，然後滿懷希望按下了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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