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折斷
無箏水眸微斜,她輕問到:「即使如此,那又如何?」
滄煙微怔,隨後她淡定的把玩起床帳墜著的流蘇:「你不在意?」
「有用么?」無箏絕望的一嘆,腰微彎,「容臣告退。」
青木隱在暗處看著無箏獨坐在落月居的小樓上,窗外的圓月襯著她如玉的臉龐,恍若神仙妃子。
無箏舉起酒杯,不快不慢的喝著,身側散落著滿地的空酒罈。
突然她像只受傷的小獸不由自主的將身體弓起,無助,顫抖。
本來要往嘴裡送去的酒的卻灑得滿臉都是,青木聽見了嗚咽聲,青木呆板的俊顏閃過訝異的神色,那個清冷如月,指點江山的女子也是會哭的么?
「哈哈哈。」無箏放聲大笑起來,悲涼,嘲弄的笑聲,混著滿臉的酒水,青木也不知她流淚了還是沒有,但是他不喜歡她這麼狼狽的樣子,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清俊的人影靠近醉的一塌糊塗的無箏,將她抱起,本該醉的神志不清的人兒卻在瞬間掐住來人的咽喉,手法凌厲得讓人避無可避。
「誰?」
「主子,我是青木。」
「青木?呵,誰是你的主子!昭陽殿里的那位才是你的主子,你不過是奉命來監視我的人罷了。」
無箏的聲音充滿了嘲弄,卻在確定了來人的身份后,安心的睡下了。
青木將無箏抱回床榻,為她蓋好被子后,神色複雜的注視著床榻上呼吸均勻的無箏,看了好一會,他才轉身離開。
無箏睜開眼睛,她坐起身,清澈冷清的雙眸毫無剛才的醉意,她一直手扶著自己的額頭,一隻手隨意的放在床榻之上。
她想起白日里收到的消息,略有些頭疼的呢喃:「速回啊,我也想啊。」
君臨風為無箏修的落月居是三層小樓,此刻她坐在三樓雕花欄杆上,望著數不盡的宮闕樓台,想著遠處和這裡差不多的景緻,處處似相同,卻不是鄉音。
遠遠的,她看見那人一身明黃色,獨自從遠處走來。
無箏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一不小心憶起了她第一次見君臨風的場景。
那是春天,那一年,日月谷漫谷的桃花開得特別的艷,丰神俊朗的千機道人領著15歲的少年踏花而來,真真有仙人下凡塵的味道。
千機道人對著正在練劍的夏邑溫和一笑:「邑,從今天起,臨風便是你的小師弟了,你要好好照顧他啊,別讓你師姐欺負了去。」
那時候,17歲的夏邑是個沒心沒肺的單純少年,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樂呵呵的說道:「小子,以後我就是你師兄了,凡事有我罩著你。」
坐在桃樹下用心撥琴的無箏卻在聽到臨風這個名字的時候,秋水瞳眸映入了千機道人身後那位妙年姿容,風姿冷郁的少年。
少年對無箏溫和一笑,謙謙公子,溫婉如玉,她回以一笑,明眸皓齒卻清冷如月。
無箏收回目光時不出意料的對上了師父諱莫如深的雙眼。
憶起這兒,無箏輕輕的一笑,帶著釋然和果決。
最初相遇的時候,她騙了他,他也騙了她,目光交接就預示著劫難的開始。
「想什麼呢,這麼高興?」
不知什麼時候君臨風已經走到了落月居樓下,抬起頭正好將那抹笑容盡收眼底。
無箏才起,還未梳洗,墨黑的發披散著,乖順的垂在無箏身側,眉遠黛,眸秋水,微微揚起的唇角無一不透露著清絕如仙的美。
君臨風捨不得挪開眼睛。
無箏低著頭看著樓下的人,記憶中潔白的少年被時光磨礪的越發英氣逼人。
只是一瞬間,相顧無言。
君臨風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箏兒,在想什麼?」
無箏聽著這般親昵的稱呼,漆黑如點墨的雙眼閃過一絲諷意,她飛身而下,白衣飄袂,落定在君臨風面前。
無箏閉上眼睛,眼睛總是容易泄露她真實的想法。無箏的身子微微顫抖:「我在想,如果師傅沒帶你來日月谷,夏邑沒有救滄煙,我沒有和你相識,日月谷的結局會不會不那麼慘烈?」
君臨風臉部柔和了許多的線條瞬間僵住。
無箏明眸氤氳出霧氣。內心卻不由得感慨,最近她真的是哭好多,為了回去,也是拼了。
君臨風想明白了,這就是青木昨晚來報,箏兒宿醉的原因吧。
無箏用一生的眷戀看著君臨風,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無箏自己都驚了。
君臨風英挺的眉皺的死緊,他不喜歡眼前的人兒那仿若訣別的目光,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的淚。
「啪!」無箏毫不留情的將他的手打開。
無箏別過臉,她眼中滿是嘲諷,哎呀呀,她該不會假戲真做了吧。
如鯁在喉的感覺讓君臨風內心感到煩躁,這些情緒是不應該也是不能出現的,他明知道,卻不由自主。
君臨風突然想念起在桃樹下笑容明媚的無箏,嬌俏的對他說:「小師弟,我是你無箏師姐。以後在日月谷你要照顧我,關心我,愛惜我。如果你敢違背我的話,我就向師父打小報告,嘿嘿,到時候你可什麼都學不到了哦。師父最喜歡我了!」
被無箏奴役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他才發現師父一點都不喜歡無箏,奇門八卦,謀術策劃,就連最該女子學的媚術師父都不曾教給無箏,只除一樣,那便是古琴。
「臣妾拜見皇上。」
穿著一身大紅宮裝的滄煙妖嬈的緩緩走來,她的身後只跟隨著她的貼身侍女紅羅。
無箏收起了眼中的哀戚:「臣見過賢妃娘娘。」
君臨風劍眉一挑,心中蹭的燃起一團怒火:「你這是做給誰看呢!」
除了他,她是不需要向任何人垂頭彎腰的。如果無箏知道君臨風的想法,怕是會掩飾不住自己的輕蔑,除非她自願,她不必向任何人低頭,哪怕那個人是君臨風。
無箏平靜的起身:「賢妃娘娘都向皇上行禮,臣身為朝臣,自然更不能越禮。」
滄煙精緻的臉起了慌亂之色:「無箏姐姐,我沒別的意思。」
君臨風瞧著滄煙那般慌亂的模樣,再看著面無表情的無箏,君臨風內心苦笑,若人生只如初見,多好。
什麼時候他竟然也有這樣悲戚的想法了?可笑!
君臨風上前握住滄煙的手:「你沒有必要這般不安。」
無箏的手握得死緊,平靜的雙眼瞬間起了波濤:「你們到底憑什麼,到底憑什麼這般安然的出現在我面前!君臨風在你毀了日月谷,殺了師父后,你又是憑什麼那麼心安理得的說要納我為妃?」
吶,我這個人性格不好,別人讓我不高興,我就只有讓別人更不高興。在我面前秀伉儷情深,我看著不舒服。
君臨風強裝冷靜的看著彷彿失控了的無箏,高高在上,沒有辯解,似他以往處理的每一件事,乾脆,霸道的理所當然。
滄煙有些驚訝的看著無箏幾近扭曲的面容,她陰鬱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原來,無箏也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什麼也不在意。
「哈哈哈哈」無箏突兀的凄厲大笑,「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啊!」
君臨風看著幾乎瘋魔的無箏,心如刀割,出指如電,點住了無箏的睡穴,伸手抱住軟下身子的人兒。
君臨風御輕功輕鬆躍上落月居三樓,他將無箏安置在榻上,替她蓋好被子,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他將頭放在無箏胸前,似嘆息似悔恨的低喃:「箏兒,我們之間,從一開始相遇,就隔著好多欺騙。可是即使這樣,箏兒,我還是不能放開你的手。箏兒,你不可以離開我,別逼我,折斷你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