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關雎鳩(修)

第10章 關關雎鳩(修)

86_86938第十章:關關雎鳩

霍之汶試著擺脫這犬,抬了下腿,結果它不僅下口未鬆動,反而越咬越緊。

她退役前接觸過軍犬,但那僅限於遠遠旁觀。

她試著下壓手掌去碰這犬的額,可它依舊沒有改變齒下的力道。

正當此時,她聽到輕微的「哧啦」聲,她貼身的褲子,已經被它輕輕鬆鬆撕破。

她轉而看向卡座內氣定神閑的男人。

身後的舞池層層燈影變幻,她的瞳孔漸漸幽深,染上些許怒意:「看夠了嗎?」

「讓它鬆口,不然——」

男人聞聲俊逸的臉迎向她:「不然什麼?」

霍之汶壓制住身上的暴力因子,聲音隱忍,沒給出確切答案,只重複道:「讓它鬆口。」

男人微微一笑,吐字:「滾滾,回來。」

這犬聞言拽著她殘破的褲子往後撤。

霍之汶眸底消散下去的怒意重新盛了幾分,她還沒動,男人掌一拍,這條全名叫做滾滾的犬即刻鬆口,端坐回男人身旁。

她垂眸看著眼前這一人一犬,沒有久留,即刻便轉身。

步子剛邁出去,又聽到身後的男人說:「抱歉。」

旁觀過適才他的清冷,霍之汶並沒有做能收到他真心實意道歉的奢望。

他唇畔依舊含著不深不淺的一絲笑,她覺得他話里的誠意,要大打折扣。

她的是非觀,對於長得好看的人,並不能妥協。

她不欲過多糾纏,沒說原諒就繼續抬步走了出去。

******

出門的時候又見這酒吧的名字——佛。

內里紅塵紛擾,和這名字剛好是世界的ab面。

霍之汶乍走出來,又重新兜頭罩上羽絨服的連衣帽。

她畏寒,孤身一人的時候尤其分明。

冷風一吹,她一度想倒頭重新躲進酒吧。

她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有一堆未讀信息的提示。

「我去接你?」來自弟弟霍靈均。

「亂跑到哪裡去了?!滾回來!」來自父親霍岐山,但她知道這不是霍岐山的作品,他從不會發短訊這種無法及時溝通的東西。

更遑論訊息里用了兩個標點符號。

霍靈均過去就曾以霍岐山的口吻劫霍岐山的手機給她發過訊息,她不會再度上當。

手機還沒塞進去,屏幕又亮了起來,來電的人是邊疆。

翻查簡訊不過半分鐘,她的手已經在寒風中涼透,接電話的時候有些僵硬。

「平遙冷嗎?」邊疆問她。

「冷。」她實話實說。

「過幾天我休假,留在那裡等我過來給我做地陪?」他試探著問。

霍之汶一如既往地沒解風情:「指南針,地圖以及旅行社。我覺得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邊疆熟悉她的性格。

韌性很強,不是心硬,只是她能夠被觸動的點和常人不同。

她有時並不是刻意冷淡,那只是她習慣了的與人相處的方式。

她只要笑,他其實並不介意她說什麼,又說了多少。

「天冷,需要我給你送手套和圍巾嗎?」

「不用。」霍之汶眉一蹙。

邊疆又笑:「我知道你會說不用。只是提醒你,天冷,記得臨幸你的圍巾和手套。」

「還有別的事嗎?」涼氣順著抬起的袖口不斷向她侵襲,霍之汶看到從她身側走過去了一人一犬。

是剛才那個男人,和剛才那條犬。

犬在人身前,似乎是犬牽著人走。

「暫時沒有,等你回去,有話跟你說。」邊疆說得有些遲疑,且慎重。

霍之汶應下,很客氣:「好。那我掛了。謝謝你。晚安。」

她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也開始慢慢地往前走。

適才男人坐在卡座里身形並不鮮明,此刻直立行走,頎長勁瘦,背影看過去,黑色長風衣被風吹起一角,是她非常熟悉的一抹剪影。

她在腦海里逡巡搜索——

不過三五秒便有了結論。

是杜飛龍航拍到的那個男人。

每日堅持在同一個地點摔倒的那個男人。

只是今天多了一條狗相伴。

他摔倒的位置……霍之汶順著長街望過去,就在前方那個交叉路口。

她和他往同一個方向走。

臨近那個路口,她身前相隔四步遠的一人一狗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男人手裡還握著繩索,緩慢地轉身:「你好。能不能告訴我,我腳前是什麼東西在攔路。」

不好,有仇。

難道不能自己看嗎?

霍之汶腹誹著往前走了兩步,那犬竟也轉身兩隻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

完全不似適才酒吧內啃她褲腳時不近人情的模樣。

她不同狗記仇,但是人嘛……

她又往前靠了一步,就當看在狗的面子上,她決定開口說話:「除了路,什麼都沒有。」

男人點頭,比在酒吧內斯文有禮很多。

甚至對她微笑:「謝謝。」

霍之汶看著他邁步往前走,他的步子剛邁出去,她一度很想獻愛心將他拉回來。

他身前有一塊凸起的石板。

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頎長的身軀矮下去被翹起的石板絆倒摔在她面前。

他落地的聲音很是沉悶,且沒有即刻起身。

霍之汶蹙眉上前,僵持著站在一旁,猶豫是否該伸出手拉他起來。

男人的右手鬆開握了許久的繩子,摁在濕涼的石板上,小心翼翼地起身,左臂試探著撐在一旁的牆上。

他的視線沒有焦距。

他看起來無助,但並不倉皇。

甚至在無奈的笑。

霍之汶這才發現了癥結所在,原來這人竟看不見。

他起身有些吃力,霍之汶將手遞過去碰到他摁在石板上的手。

她的手寒涼,他的手滾燙。

是兩種極端不容的體溫。

她是畏寒受凍所致,她觸手的滾燙,同樣是人體非正常體溫……像是發燒。

他發燒。

男人手一縮,沒有即刻接受她的幫助。

霍之汶甚至拿不准他是否知曉酒吧里他縱容自己的犬咬的人是她。

他看不見,也許並不能分辨人的聲音。

「現在你該接受我的道歉了。」男人笑,問她,「出氣了嗎?」

霍之汶聞言瞳孔一擴:「你知道這裡有障礙物?」

他此刻已經扶牆重新立起身軀,一片陰影就此將她籠罩,完全地壓了下來遮住她眼前所有的光。

「知道,我還知道剛剛在酒吧里,我的狗毀了你的衣服。」

「你故意的?」

男人抬了下眉,依舊笑:「不是,摔倒只是略有預謀。」

「有什麼不同?」

男人動了下,邁步:「能先幫我把連在我的狗項圈上的繩索撿起來遞給我嗎?」

霍之汶看著他,目光不善。

「故意是蓄謀已久」,男人隨後又回答她的問題,「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適才酒吧里,霍之汶旁觀了他不動聲色地退敵;他也聽到了她三言兩語的打發路人。

很像。

那處理問題的方式,就像遇到另一個自己。

憑那些旁聽來的話,他覺得她應該是別人咬一口,需要咬回去才能釋懷的人。

*******

霍之汶將繩索撿起來遞給他。

「既然你眼睛看不見,我想揍你的*就沒那麼強烈了。」

男人接過繩子,手扯了一下,滾滾就繞到他身側端坐:「那麼謝謝你手下留情。」

他繼續笑:「衣服,需要我賠嗎?」

一人一犬的眼睛都黑而大,齊齊望著她。

一雙沒有焦距,一雙還是一副賣乖賣萌水汪汪可憐的模樣。

霍之汶一怔。

「不用」,她拍拍滾滾的腦袋,「如果我走得快,在我今晚的記憶里,你只是個傲慢無禮、疏離冷淡、沒什麼心肝的路人甲,僅此而已。不用賠。」

他還是笑:「的確,毫無優點。」

他的語氣有些頹然。

霍之汶沒多想,下意識地說了句實話:「有。」

她其實並不健談,但是表達自己的感受不需要任何說話的技巧:「肩寬、腰窄、腿長,臉也出色。」

單輪外觀,她欣賞,且從中感到歡愉。

男人又笑:「我看不見你的模樣。」

她這樣描述他的外觀,「突然有些好奇——你的長相。」

霍之汶並不覺得突兀失禮:「聽過無鹽嗎?」

「嗯。」

霍之汶不知道男人是否故意,他這一個單詞,裡面夾雜著明顯的轉折,有欲語還休的味道。

「我就是那樣的模樣,丑。」

兩人慢慢移步向前。

適才那些層出不窮和她搭訕的人……那樣的場合,看得不過是外貌。

他沒有戳破她的謊言,只笑。

他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水,一張臉浮動著慘白的顏色。

適才在晦暗的那段路上,霍之汶看不分明,此刻卻記起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病人。

「需要我背你嗎?」

她話落的那刻,男人腳步即刻便頓住。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這樣問過他,需要她背嗎?

她給出解釋:「你好像在發燒,腳步不穩。」

「我並不愛多管閑事。」

「就當看你洗眼,賞你的小費。」

他還是笑,清清淡淡的,不似這寒風:「不用,謝謝。」

杜家客棧近在眼前。

霍之汶看著他勻速前行的步伐,沒有道別,退出了和他並肩相行的路。

**********************************

一夜夢深。

夢裡她一樣畏寒,但是有一個頎長的身軀可抱。

霍之汶在對自己的唾棄中清醒過來。

昨夜的萍水相逢,有些陰魂不散。

她下樓看到杜飛龍正在擦洗的招財貓,都覺得貓的眼睛像是昨夜那條名喚「滾滾」的犬,大眼水汪汪無辜地看著她的模樣。

她問杜飛龍:「這條街的人你都熟悉嗎?」

杜飛龍拍胸脯點頭:「本地人都很熟。」

「有盲人?」

杜飛龍略一眨眼思索:「沒有。」

這麼說是外地人,一樣是遊客?

可哪個盲人出遊會是孤家寡人?

又怎麼會帶著一條導盲犬在身邊?

她的思緒一開,各種各樣的問題爭先恐後的涌了上來。

她決定再去一次「佛」。

*******************

還是昨夜的位置。

她點了一杯比昨夜更加五彩紛呈的酒水,用來看。

她知道自己在等狗……的主人。

她從不欺騙自己。

時鐘的指針劃過九點。

而後十點。

最後指向十一點。

那人昨夜說他特意摔倒讓她出氣是心血來潮,她今晚在「佛」靜守,一樣是心血來潮。

已經這樣晚,那一人一犬怕是今晚不會出現。

霍之汶沒有過多猶豫,即刻起身離開。

長街吹來的風和昨夜一樣凄寒。

她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杜家客棧挪過去。

遠遠地就看到杜家客棧那兩盞紅燈籠。

她一步步向客棧靠近,客棧對面昏黃的地方,有什麼東西的輪廓漸漸清晰,映入她的雙眼。

她感覺到自己在認出那是一人一犬之後,從微開的唇內劃出的那聲笑意。

那種愉悅的心情,她已經有很久不曾感覺到。

她想瘋狂一次。

在這個依舊陌生的地方。

和眼前這個依舊陌生的男人。

她慢慢靠過去,男人聽到腳步聲向她這端看過來,滾滾還是像昨晚一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

霍之汶走到他身前:「滾滾是嗎?」

狗自是不能答話,這問題自是對人說得。

「不是。」男人聞聲只笑,「席晏清。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席,海清河晏的晏清。」

「滾滾是我的狗。」

「我們在等一個人。」

霍之汶眨眼,摘掉自己連衣的帽子,突然覺得不再那麼畏寒:「一個什麼人?」

「一個有脾氣、有點酷的人。」他還在笑。

霍之汶眼一彎:「那個人叫霍、之、汶。」

她沒解釋是哪三個字,她以後會寫給他看,在他手心,在他身上。

她蹲下/身去摸滾滾的腦袋:「覺得快嗎?我們這樣算不算進展很快?」

一句話邏輯有些跳躍,席晏清卻聽得懂:「快意味著是錯還是等同不好?」

她沒答,只笑。

已過二十四個小時。

已經超過一千四百四十分鐘。

已經八萬六千四百多秒。

要說快,其實她已經看過他很多遍。

在飛行器航拍的鏡頭下,在昨夜酒吧炫彩的燈光下,在今夜的月色中。

這時間,已經不是一時半刻。

理智如她,若只是衝動,已經到了衝動消退的時候。

他是一棵頎長枝葉舒展的樹,她也是一株自由搖曳枝葉的木。

她邁出這一步,並非因為需要一個男人。

她動唇告訴他:「我在佛坐到十一點。我告訴自己今晚只等到十一點。」

「幸好」,男人笑,「我今晚的打算是,等到十一點半」。

幸好等到了,幸好沒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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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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