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城夜雨

第一章 寒城夜雨

九月深秋,寒城夜雨。

孤燈如豆,風雨瀟然。

寒夜如墨,小鎮中的燈火都已熄滅,此刻更顯得孤寂和寒冷。

雨一直在下,慢慢的敲打的客棧旁邊的楓樹上,滴滴答答聲聲入耳,彷彿為這凄涼的寒夜加入自己的聲調。

不經意間發現在楓樹下還有一間小小的客棧,還有一盞燈光,倔強的在這凄風冷雨中慢慢的抖動。彷彿是這無邊黑暗中的唯一一點亮光,指引著外出的人們回家的方向,為人們緊守著這唯一的溫暖,將這無邊的寒冷都隔絕在客棧之外。

「梆、梆、梆···」,客棧的門被急切的敲打著,無人回應

「梆、梆、梆···」,又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是一個看起來有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敲什麼敲,跟催魂一樣,不知道老娘在睡覺啊?催命也沒有這麼急啊?」

整了整凌亂的衣衫,開口道:「這麼晚了,你們兩個是住店吧?先跟你們說好了,在這南柯鎮上只有我們這一家客棧,十兩銀子一晚,你們愛住不住。」說完極不耐煩的瞥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兩個人。

「店家,給我兩間上等房間,再做一桌你們的拿手好菜,再拿兩壺最好的酒。」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極不舒服,一股陰森的寒意頓時瀰漫全身,說完丟出一錠足有五十兩的大銀子。

老闆娘立刻滿臉堆笑,「客官,您裡邊請,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快快您裡邊請,給您上好茶。」

「死鬼,還不快起來做菜,給客人上菜。還不快來,你作死啊?」,朝樓上大叫一聲,說完轉身走到大堂中間,走到那盞唯一的燈下,揪起一個少年的耳朵慢慢拎到嘴邊大吼一聲:"你個小王八蛋,你要氣死我啊,客人那麼大聲的敲門你聽不到啊?懶死了,要你幹麼用,快起來給客人上茶。」說完,轉身慢悠悠的晃進了廚房。

被這吼聲一激靈,少年馬上清醒了,揉揉還惺忪的眼睛,點亮了大堂里另外的燈,麻利的擦乾淨了一張桌子,兩條板凳,趕忙請兩位客人進門。

借著大堂里明滅不定的燈光,少年偷偷打量著這兩個深夜來的奇怪客人。兩個客人都是中年人,歲數大致相同,其中一個鷹鉤鼻,右臉有一道刀疤,目光陰鷙,彷彿蠍子一般,擇人而噬,剛剛那陰森而沙啞的聲音就是他發出的。另外一個,臉色慘白,沒有任何的表情,就和溺死的鬼一般,面部就和棺材板一樣,說不出的滲人。越看越覺得寒意鋪面而來,雖不至於到頭皮發麻的地步,還是讓人覺得猙獰恐怖。

少年強壓下自己心中的害怕,提著茶壺拿著茶杯,放在桌子上,擺起一個微笑道:"二位客官從哪兒來呀,到我們這南柯鎮有什麼事情呀,有什麼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儘管和小人說,包在小人身上。」一邊說,一邊豪邁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在客棧里這麼多年了,少年早已經學會了玲瓏八面。正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雖說沒有到舌綻蓮花的地步,卻也相差不遠了。不知道今日為何,面對這兩個人竟然失去了平日里滿口花花的本事。

冷哼一聲,那個溺死鬼(少年心中對第二個中年人暗暗腹議)開口道:「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少問,免得小小年紀斷送了自己的性命。」聲音中不帶任何的感情,彷彿是從九幽中歸來的死物一般,冷冷冰冰的,感覺比門外的秋雨更加冷,更加的讓人覺得寒心絕望。

少年訕笑一聲,趕忙接著說:「客官您嚴重了,您看我這不是瞧著您的舉止不像是本地人,想到您在我們這邊不太熟悉,這就想著給您跑跑腿兒不是?哪兒有您說的那個意思呀。」

說完,就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用左手扶住茶杯,緩緩注滿茶水,一邊對兩人說:「二位客官來的真不是時候,若是陽春三月來的時候····」話還沒說完,就被鷹鉤鼻子扣住了左手,像鋼鉗一般的牢牢夾住動彈不得。

「哎呦,哎呦,您老這是,小子也沒有什麼照顧不周的,您····」,還沒容他把話說完,那溺死鬼,就用鬼魅一般的雙手摸遍了少年的全身。

那溺死鬼確實是十分的詭異,在少年完全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就只感覺眼前一花,全身就有一種被觸碰的感覺,待回過神來就只看到面前全部都是虛影,慢慢的消散在空中,頓時感覺驚駭無比。

「鬼呀」,大叫一聲,想要轉身逃開,奈何左手被鷹鼻子牢牢的抓住,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的掙扎,但就是被死死的夾住,紋絲不動,在這掙扎的過程中成歌一瞥之間,看到兩人的手上有著一絲亮色閃過,仔細一看竟然是兩顆絢麗多彩的珠子,看起來像是寶物。

溺死鬼扭過頭對鷹鼻子點點了頭:「中等之姿,勉強可用。」聲音中依舊是不曾有半分衰減的寒意,依舊是那麼的冷,冷的怕人。

「哎呦,兩位客官這是怎麼了?我們這小店有什麼照顧不周的,您只管責罰便是,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呢?我代這個我們家小二給您賠不是了。成歌,怎麼回事兒?你怎麼讓兩位先生生氣了了,趕快向人家賠不是。」剛剛聽到成歌的大叫,連忙從廚房出來的老闆娘不明所以,只好向溺死鬼和鷹鼻子說好話。

「原來,你叫成歌。好,好。」沒有理老闆娘,鷹鼻子對著成歌緩緩說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成歌和老闆娘聽的一頭霧水。

放開成歌的左手,慢慢打量著打量著成歌,鷹鼻子帶著審視的目光在成歌看來是那麼的不寒而慄。

成歌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看起來十七八歲而已,極其普通,只是有一點點的清秀,甚至算不上俊俏,整身的普通布衣,完全就是一個標標準準的小跑堂而已。

看著鷹鼻子的神情,成歌忽然有一點迷茫,總感覺有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說不清楚這種感覺,這是成歌自小就有的一種特殊的感覺,就好像是對於將要發生的事情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老闆娘趕緊過來打圓場:「兩位客官,我們家這個小子從小沒爹沒娘的,也沒誰好好管教過,有什麼冒犯您的,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了這個小子吧。成歌,趕快給去廚房裡給二位爺催催飯菜好了沒有,給兩位客官上我們店最好的十六年的竹葉青。別干在這杵著,快去啊,你個懶貨。」一揪成歌的耳朵,轉了一圈讓他朝廚房跑去。

不一會兒,成歌就端著一盤木須肉,一碟鹵牛肉和幾樣小菜給兩位送過來,再拿了櫃檯上的兩壺小店裡最好的十六年的竹葉青,恭恭敬敬的送到兩個人的桌子上,再也不敢去抬頭看這兩個奇怪的人。老闆娘一直在對著兩個怪人絮絮叨叨的,卻始終不見這兩個怪人有什麼回應,但當成歌從廚房回到大堂時,兩個怪人的目光就如同釘子一般死死的釘在成歌的身上,不曾有片刻的偏移。

成歌心中一陣發毛,走也不是,站在旁邊也不是。心中暗道:你們兩個老怪物還好沒有再盯著老子看,不然今晚小爺睡覺都會做噩夢。老不死的,嚇死我了。

兩個怪人在一邊自斟自飲,一句話也不說,喝酒就和飲水一般,成歌看的直咋舌。小聲嘀咕著:。十六年窖藏的竹葉青啊,口感醇厚清麗,小爺我當年也只是偷偷喝了兩杯,真是浪費東西,給這兩個老怪物喝真是糟蹋了。而兩個怪人好像聽到了一樣,冷哼一聲,嚇得成歌連忙閉上了嘴,成歌被兩人鬼魅一樣的手法嚇得不輕。

「小子,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鷹鼻子問道

「先生,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了?」

「叫你說你就說,哪兒那麼多廢話。」鷹鼻子很不耐煩的喝道,再加上沙啞的聲音,著實有些嚇人。

「回先生,小子今年剛好十七。」其實,成歌今年也就是十五歲而已,老闆娘無兒無女對待成歌特別好,吃的好發育的就好,再加上平日里做雜活鍛煉,看起來就有十七八歲的的樣子。今日,不知怎的,看到兩個怪人感覺特別嚇人,就虛報了自己的年齡,好給自己壯壯膽子。

「胡扯,小小年紀學會了撒謊,」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來,「剛剛我摸過你的骨頭,你充其量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樣子。要是再不老實我就把你丟到城外去喂妖獸。」

聽到妖獸,成歌明顯的一顫,臉唰的一下就變白了,趕忙說:「是、是、是,小子錯了,再也不敢欺瞞二位先生。看兩位的先生動作,難道兩位先生是大城來的強者?小子有眼不識泰山,真是該死。」

"小子,你的雙親呢?,挺小的年紀就把你送到這來跑堂?」鷹鼻子的看到成歌的臉色變得恭敬起來,說話的語氣也稍稍軟了一絲。

提到雙親,成歌的臉色一黯,剛要說話時被老闆娘接過話頭:"成歌這小子從小是個孤兒,也是挺可憐的。我們倆口子無兒無女的就把他收養了,指著他給我們養老。」

話說到這,溺死鬼不著聲色的朝鷹鼻子遞了一個眼色,鷹鼻子不著痕迹的點了點頭,動作極其隱秘,成歌三人都未有任何的察覺。話說完,兩個人就自顧自的吃菜喝酒,不再有任何的言語,大堂內又恢復了那怕人的安靜。

成歌三人站在旁邊忐忑不安一直到兩個人吃完,兩個人吃完后開始站起身來,向成歌問到睡覺的客房在哪兒,成歌忽然一愣,心裡太緊張了沒有反應過來。溺死鬼忽然眉頭一皺,不悅的盯著成歌的眼睛,成歌身體一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只感覺如墜冰窟,渾身就如同寒冬里身上澆了一整桶的冰水,渾身上下涼透了。在那一瞬間,成歌似乎看到了屍山血海,感覺到處都是死氣,沒有任何一點的溫暖,全部都滿滿的絕望。絕望到透頂了,彷彿這一生永遠沒有離開這些東西的可能。到處的死人用一種毫無生氣的眼白盯著成歌,彷彿隨時成歌就會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個。

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一個詞可以說清,成歌的心中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只剩下了恐懼。對,就是無邊的恐懼,也就只有恐懼可以形容。這種目光一發即收,只是有一瞬的時間,而成歌卻覺得過了千萬年一樣難熬,差點沒有癱在當場。老闆娘看著成歌的情況不對,連忙領著兩個怪人上樓去了。老闆也似乎看出來什麼,緩緩的用力在成歌的背上一拍。說來也奇怪,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拍,卻如同烈陽消雪一般,很平凡但卻是很溫暖,彷彿給與了成歌莫大的力量,但卻又彷彿什麼都沒給,就如同清風拂過衣衫一般,沒有任何的痕迹可循。淡淡的看了成歌一眼,卻什麼都沒說。打了個哈欠,走上樓梯,快到二樓時,停頓了一下,道:「把東西都收拾好,不收拾好今晚不許睡覺,聽到了沒有。」說完,又向前踏了一步,整個身子隱沒在二樓的黑暗中,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和安寧,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收拾好一切,成歌還想起來大門還沒關,走到門口,一陣冷風夾雜的大雨撲面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暗罵一句:還下這麼大,該死的鬼天氣。猛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看了看剛剛兩個怪人坐的桌子,乾乾爽爽,眼睛又朝四周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有雨傘,忽然醒悟兩個人在這麼大的風雨中行走而且沒有帶雨傘,這說明了什麼,成歌不敢再想下去。要知道,整個南柯鎮在成歌的印象中,只有鎮長可以做到在雨中行走而不寸縷不濕。顧不得去關門,成歌心中一陣激蕩,又想到剛剛那個溺死鬼瞪自己的那一道目光,瞬間心思如同電轉,原來那兩位是絕頂的修者·····

關了門窗,吹滅了其他的燈,就在櫃檯后鋪好了自己的鋪蓋,沉沉的睡去。

門外,風雨依舊,還是那般無盡的寒冷和黑暗,寒風凜冽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夜盡天明。不過,就算夜盡天明又能如何呢?大廳中只有一盞牛燭在不緊不慢的燃燒著,慢慢的隨著從窗口處透進來的寒風不住的抖動,明滅不定,映射在少年的含著笑容的臉上,不知道又在做著什麼美妙的夢。光影駁雜明滅不定,似乎暗示著少年起伏不定的人生。

命運,誰能真正的掌控?在顛顛簸簸起起伏伏中,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又有幾人?蒼天不語,眾生無措,可這一切又能有誰去破?

滴滴答答,寒雨依舊敲打在漸漸泛紅的楓葉上,始終不曾改變。

寒城夜雨,始終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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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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