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蘋果樹
來醫院的第八天,其實我他媽根本不知道這是我呆在醫院的第幾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算起。
這天我蕭院長給了我一個教學的日記本,讓我安排接下來的教學筆記,他要讓醫院的人都有文化,學習手機、電腦還有別的大學生的課程。
蕭院長說,進這裡的病人,都是因為遇見了髒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但他希望這些人出去了還能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讓我覺得恐慌的是,我開始覺得蕭院長說的是真的。
越來越習慣這裡的生活節奏,白天去教室給他們上課,我在這裡像是大學教授一樣,大家都很尊重我。
上完課後,我和文文看電影或者繞著籃球場散步,天一黑就滾回病房,身體會前所未有地疲倦,然後很快就睡著,星辰給我們的元力只能最多支撐十二個小時。
而我的身體正在一點點消瘦下去,我懷疑是因為被文文吸食了元靈的緣故。
但我沒有好辦法阻止這種狀況。
早上醒來的時候,因為窗帘弄好了,文文不用再人工幫我擋住陽光,但她還是會削蘋果給我吃。
蘋果的確很珍貴。
醫院裡,吃的東西很少。
他們根本不需要食物,蘋果是奢侈品。
有些人要花費半年的工資才能在五樓的高級商店買到蘋果。
不過,文文一直有多的蘋果,因為,蘋果樹是她在照看。
我記得朱幸說過,吃蘋果可以增強元靈。
我想,文文讓我吃蘋果,是為了把我的元靈培養得又白又嫩,然後再被她吃掉。
文文不喜歡手機,不喜歡電腦,不習慣高科技的東西,因為她是孤兒,她沒有親人,沒有人會燒錢或者手機電腦給她。
但是她卻擁有醫院裡最珍貴的蘋果樹。
和文文在一起沒有難受的感覺,也沒有開心的感覺,只是我一直心事重重,我所有的精力都得用來讓自己看上去自然,和其他人並沒有差別。
可是有時候一不留神,我還是會露餡。
比如突然問道:「文文,你從來沒離開過醫院嗎?」
「是啊,你已經問我十次了。」
我頓時尷尬,我根本不記得我問過她這麼多次,但是對話還是得繼續。我說:「那你從來沒想過要出去嗎?」
「不想,我就想呆在這裡,如果我走了,蘋果樹會枯萎的,這顆蘋果樹可是我親手栽的。」文文得意洋洋地說,臉上滿滿都是天真無邪。
文文六七歲的時候在醫院的後花園里種的蘋果樹,醫院發生火災的時候,蘋果樹倖存了下來。
醫院裡所有東西,稍不留神就會滿是黑色的灰。
只有文文的蘋果,一直很新鮮。
我陪著她笑了笑,然後我問,「文文,有沒有什麼人可以看見別人腦子裡面的回憶?」
文文說:「有啊。代理人就可以。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卻發著呆。
婆婆不是我親人,她只是代理人,她看見了我的回憶,為了騙我,裝成是我婆婆,太陰險。
一想到這個,我就不能忍,心裡默默告誡自己,文文跟我好,是為了吸食我的元靈。
……
而我,其實也想吃她的元靈。
因為朱幸說,只有元靈足夠強大的時候,碰上天上星辰的召喚,得到足夠多的元力,幽魂門打開的時候,就可以通過幽魂門離開醫院。
我不知道幽魂門是什麼東西。
但我猜幽魂門是類似鬼門關的東西,通過幽魂門,我就可以過回正常人的生活。
文文吃的蘋果是最多的,她的元靈是醫院最強的,如果能偷偷吃掉文文的元靈,那就很有機會逃出去。
問題的關鍵是,怎麼吃文文的元靈呢?
我很想問朱幸知不知道?
但是我再也沒見過朱幸,我知道晚上能碰見朱幸,不過一到晚上,我總是忍不住犯困。
上床之前,我告訴自己,躺著是做個樣子,用來瞞著其他人,等他們都睡著了,我再起床去找朱幸。
可惜,每次我一躺下就睡著了,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
我一面告訴自己,時間還很長,可以慢慢來。但一面卻越來越脆弱,感覺要見到朱幸十分困難。
我懷疑所有被騙到這裡的人,都只有前面兩天才能見到朱幸,隨著時間的推移,意志力就會越來越脆弱。
越來越習慣醫院的環境。
所以我還準備了第二套方案。
偷偷觀察文文的行為。
既然文文可以吃別人的元靈。
那我只要照著文文的動作學習,總會找到吃元靈的方法。
但是文文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卻一直很正常。
我們牽著手散步,還沒有更進一步。進退兩難的局面讓我越來越心煩,我得主動一點。
所以在蘋果樹前,我把文文抱了起來,然後準備親她。
和她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
我胃裡就泛起越來越強烈的噁心感。
文文身上塗了香水,可是隔她距離只有五厘米的時候,我聞到了焦臭的味道,我就能清楚地想起,她已經死了。
但是不能表現出我聞到了怪味。
我始終怕文文翻臉。
所以最後還是親到了她。
和想象中不太一樣的是,文文的嘴唇十分柔軟,溫濕。
我在醫院第一次有了反應。
文文也感覺到了我身體的變化。
她緊張地吞了口唾沫,然後跟我說:「你硬了。」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但是我卻尷尬得臉紅髮燙。
我在想的其實是,我他媽竟然對著一具屍體有了反應,明明覺得很噁心的。
文文說:「男生都會這樣吧,沒關係,我喜歡。」
我只能尷尬地抽抽嘴。
然後鬆開了文文。
文文卻說:「不要放開,抱緊一點。」
我一晃神,她身上的焦臭味突然沒有了,變成了香水味,我突然有點心動起來,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女朋友。
和她這樣抱著也沒什麼大不了。
於是日子更加混亂。
我隱藏著關於吞噬文文元靈的想法,但記憶力又不斷衰退。
像是在一片大草原上挖了個坑埋了一筆寶藏。
但是卻沒有明顯的標記。
我醒過來的時候,常常是明明知道有一件事,但要回想半天,才想起,要想辦法離開醫院。
我不能被一座鬼城,跟一幫沒有生氣的鬼一直生活下去。
上課的時候,我會慢慢安定下來,覺得這幫人好像也挺正常。
不過時常莫名其妙地煩躁。
得想一下才能想起,煩躁是因為我一直沒有找到吃元靈的方法。
白天常常能在太陽旁邊看見金星和水星。
而傍晚時分,經常能看見月亮火星和土星。
伴隨著星辰的旋轉,煩躁感時而強烈時而微弱。
……
第十三天的時候,我感覺到和文文親昵得過頭了。
路過禮物店的時候,我看見玫瑰花,竟然順便著買了一束,準備送給文文,想到文文看見驚喜會開心的神情,我莫名其妙地快樂起來。
種種跡象表明,我快要打算和文文在這裡廝守著一輩子了。
然而當我走到樓下的時候,遠遠看見兩個黑衣胖子,拖著方小姐往白樓走。
白樓是醫院的禁地,病人稍微靠近白樓就會被黑衣胖子攔住,通知別過去。
據蕭院長說,那是因為白樓那邊一直有髒東西,醫院的病人都體質弱,去白樓可能會惹到禍事。
方小姐卻被帶向了白樓。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日了狗了。
我盯著黑衣人,也往白樓那邊走,直到另外一個病人給我打招呼。
「江教授,下午好。」
說話的是個小護士,穿著粉紅色的護士妝,一雙肉色的絲襪裹著兩條大長腿,她臉上的妝容十分精緻,很愛美。
這種人,如果在馬路上碰見,我多半會找她要電話。
不過在醫院,我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周一上了物理課程。
「你好。」我目不斜視地繞開她,準備繼續跟著方小姐和黑衣人。
「江教授,方小姐死了。」小護士在背後對我說。
我身體又僵硬了下來。緩緩轉身盯著小護士。
「怎麼回事?」
「方小姐昨天晚上跑到醫院外面去了,然後碰到了不幹凈的東西,早上就被保全發現,可惜她已經死了。」
我頭一下大了。
小護士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嘴角卻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