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結局(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結局(下)
待得我終於有些平靜下來,方抬頭看他,盯著那雙清亮的眼眸,一字一字輕聲問道:「曦嵐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微眠……」他微垂下眼,讓人看不清他眼裡的神色。
曦嵐他此前失憶,護魂的影響因素應該大於重傷昏迷高燒不退。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在曦嵐為了救我,又將護魂渡到我身上的時候,失去的那部分記憶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想起那時在天聖水池,隔著皮膚,外邊是冰,體內是火,心口處刀刺一樣的疼痛讓我漸漸失去意識沉沉向池底滑去,曦嵐當時的神情,剎那失神,隨後思索中帶著一絲莫名的直覺的驚痛,眼裡有迷亂,本站在池邊只用兩手拉著我手不讓我往池底滑的他毫不猶豫地跳入水池,緊緊抱著我,那半開半閉的嘴裡,似乎想喊什麼,可惜那時我已經聽不見。天聖水池相同的經歷,會不會在那時已經刺激了曦嵐觸動了曦嵐?
可是若曦嵐真因救我而與天青王有了某種妥協,曦嵐出天州接我的時候讓御林軍開道,天青王該是一早就知道我來了天青,那麼曦嵐與天青王的談判該是在我進入天聖水池之前吧?不管是失憶前的曦嵐,還是失憶后的曦嵐,都同樣會為了我不計一切代價的付出么?
「曦嵐……」如果曦嵐已經恢復記憶,後來發生的事又何致如此?所以曦嵐哪怕有了關於我的記憶,這記憶也該是不全的吧?
「微眠……覺得幸福么?」他抬眼看我,若黑寶石般清澈澄靜的眼眸此刻似有水波劃過,讓他的眼眸愈顯清亮,眼神專註認真,帶著一份希驥,或許還有一抹熱切。
幸福?我看著他,在心裡細細想著這兩字。我很慶幸我與狐狸相愛,雖然過程之中分分合合,但這分合併不是因為兩人感情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相反,在這分分合合中,彼此的心意愈發堅定。所以幸福么?答案自是肯定的,狐狸他,無疑是我在這異時空的幸福歸宿。
我朝他點了點頭,並不否認。不是曦嵐不好,相反曦嵐太好,可是終究還是心繫狐狸呵,晚到一步的喜歡,連擁抱都不會臉紅。我與狐狸的情路看似坎坷,實則平坦,所以曦嵐他,註定是與我無緣無份的。
「現在開始,微眠再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了。」他又垂下眼,聲音輕得好似喃喃自語,嘴角慢慢浮起笑容,笑容中卻有失落。
「曦嵐……」曦嵐這話,是什麼意思?
「微眠。」他卻驀地起身,伸手將我從地上抱起,雙手捧著我臉,清亮的眼眸帶著貪戀,細細打量我,似想將我烙印在他心中眼中一般,俯身在我眉間落下一吻,聲音似有若無,幾不可聞道,「微眠,我捨不得你,捨不得放開你。」
曦嵐,我心中一慟,直覺地去拉他的手。我雖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將我風神國皇族後人的身份以及「得一人得天下」的傳聞散播出去的,但是身份既已大白天下,傳聞既已天下盡知,我卻並沒有因此招惹太大的麻煩,太子伯伯的事更多的源於雲老頭的野心,那麼傳聞給我造成的困擾真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撇開修若,撇開龍曜,天青這邊竟也動靜全無,在我的身份依然還保留著天青汐月公主的頭銜,在我呆在天青近兩月的時間,以及直到現在的境遇,難道竟都是曦嵐在默默付出,默默將一應麻煩一應問題在我絲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一解決了么?或者不止天青,此前雲老頭便與曦嵐有接觸,曦嵐以天青使臣的身份出使龍曜的時候,曾在雲府與雲老頭徹談了不少時間,是否修若這邊同意我回龍曜,同意我與狐狸在一起,這之中不僅有狐狸的爭取,有我自己的努力,還有曦嵐的成全?曦嵐他必是做了許多,付出了許多,才得雲老頭那句「其實天六皇子付出得更多,你自己不後悔便是」!
可是這之中若有曦嵐的成全,曦嵐為什麼會有成全之意?失憶前的曦嵐雖從未強迫於我,任我由我,但亦沒有放手的跡象;失憶的曦嵐雖經常有強勢的舉動,無意中提起的婚嫁真心假意各半做不得准,但他那時候都記不起我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怎麼會為我做這些事?除非,除非曦嵐在救我,以及我處於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讓曦嵐恢復記憶又明白感情懂得放手的事。自我昏迷清醒一直到我在齊青關與清林會合留在龍曜軍營,這之中我能感覺到曦嵐心裡的矛盾掙扎與糾結,也能感覺曦嵐一天一天在改變,變得和最初的他越來越接近,似在慢慢恢復那種溫潤如玉,一天比一天更溫柔待我,眼眸清亮,笑容溫暖,聲音清潤,溫柔而體貼,常常讓我有剎那跌回最初與他相遇相逢相處的時光之感。是不是這樣一個慢慢轉變的過程,其實就是曦嵐漸漸恢復記憶的過程?
行動支配意識,在自己驚覺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跑到外間將琵琶抱了過來。
「微眠……」他看著我,聲音里有絲疑惑。
我拉著他坐下,右手一個輪拂,便傾泄而出。
「曦嵐,還記得這曲子么?」只彈了一小段,我便停手,看著曦嵐,問得又快又急,心卻懸著,焦急的等著答案。
「十個饅頭。」他忽而輕笑出聲,神色一松,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心弦一松,或者還下意識地深呼出一口氣,方放下琵琶,拉過曦嵐的手,嘴角含笑,視線卻漸漸模糊,輕道:「曦嵐果然還記得這曲子,其實它叫,那時候,不是有心欺騙曦嵐的。」
雖然無心,雖然是自己負氣任性隨口胡謅,如今坦白,那麼只除了我來自21世紀這一無人知曉的秘密,總算對曦嵐做到了完全的坦白——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他在外邊等很久了。」他不置可否,卻突然這樣說道。
他?誰?夜風?不應該是夜風,曦嵐能出現在這裡,夜風又豈會不知,只不過他沒攔著罷了,不然曦嵐與夜風若是動起手來,曦嵐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地進來。那麼曦嵐口中的他是指狐狸?我慌忙看向屋外的時候,似聽到身邊有衣袂翻飛的細碎聲音。
「曦嵐!」我心中一沉,直覺伸手,似有衣服一角從我手中滑過,結果卻是手中空空,什麼也沒抓住。
「曦嵐!」我大喊,起身朝著那個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衝去,可是沒跑兩步,一腳踩在自己長長的紅裙擺上,人便整個的往地上倒去。
「淺淺。」伴著一個熟悉的聲音,有雙手將我從地上抱起。
「曦嵐!」我依舊朝著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大喊,「曦嵐,曦嵐……」
那雙手的主人並沒有說話,只抱著我走至床畔,將我抱坐在他懷裡,然後手指輕拭去我眼角不斷溢出的淚。
「大哥,曦嵐他走了。」曦嵐這樣趕過來,從葉蒼的戰事上匆匆趕來,為的,好象就是向我親口確認是否幸福——嫁給狐狸是否幸福,然後又這樣匆忙離開。我忽然覺得,曦嵐即便有成全之意,或者說為了讓我幸福付出了所有,即便他現在的心裡還有我,依然放不開我,可是今天之後,或者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淺淺應該祝福他。」他的手輕拍著我背,忽而擁緊我,在我耳邊嘆息般說道。
祝福他?如果曦嵐能放手,如果曦嵐能釋懷,如果曦嵐能看開,我當然微笑祝福,只是想起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心便不受自己控制的揪疼起來。
「大哥,我放不下他。」我抬眼看眼前人,想著從曦嵐出現到他離去這短短的時間,卻讓我對身邊的這一切有了另一種認知,只怕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會惦記著曦嵐,想著他過得可好,想著他是否幸福。曦嵐本就已烙印在我心裡,這一生都不會遺忘,而如今,他是我心上的一道傷,讓我疼著揪著,哪怕傷口癒合了,亦會在我心裡,留下最深的痕迹。
「我知道,我明白。」他的聲音輕柔,一手撫上我臉頰,拭去臉上的淚痕。
他說他知道,他說他明白,曦嵐說他已經在外邊等很久了,所以等再久,所以知道曦嵐在裡面,聽到我與曦嵐說的話,狐狸他,並沒有如以往那般進來打斷么?
「曦嵐他,是不是為我做了很多事?又為何,突然選擇了放手?」我伸手握住他在我臉上游移的手,看著他的桃花眼,一字一字,說得又輕又緩,彷彿每一個字,最後都落回到我心裡,讓我的心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我知道,如果連狐狸也不忌諱我放不下曦嵐,如果連狐狸都願意在我們大婚的時候對曦嵐的到來睜隻眼閉隻眼,狐狸肯定一早知道了曦嵐的事,所以才會容忍至此,或者說大度至此。
他的桃花眼驀地變深,嘴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聲音也懶洋洋地道:「我只知道,當初他救了淺淺,淺淺昏迷一月有餘,在這一月有餘的日子裡,淺淺可是日夜念著大哥,我想淺淺醒來后也是如此的吧!」
「切!」我一掌拍開狐狸不斷湊近的臉,看著他這調調這神情,突然心裡很不爽,斜眼白了他一眼,一臉鄙視道,「我那時候都不能開口說話,念你個頭!」
臭狐狸就是個自戀狂,我還是有腦細胞的,哪能他說是啥就是啥。
「淺淺能開口,只是發不出聲罷了。」他笑得愈發風騷,一隻狐狸爪突然撫上我嘴唇,修長的手指沿著唇廓慢慢游移,聲音魅惑道。
我又一掌揮開狐狸爪,繼續鄙視道:「你也懂唇語?」
「淺淺……」他桃花眼半眯,驀地湊近臉,我在他的嘴唇貼上我之前奇快無比的滑下他的膝蓋,後退五步,保持安全距離。
如果真如狐狸所說,我在昏迷中日日夜夜還念著狐狸,甚至在後來隨軍與曦嵐共處一營的晚上亦是如此,我知道曦嵐會在認為我已經熟睡的情況下在一旁看著我陪著我守著我,如果曦嵐能懂唇語,如果我真的在昏迷中在醒夢中都反覆只念著狐狸,那麼是否有可能曦嵐因此明白了我對狐狸的感情而選擇放手?
正自思考,頭上卻已一沉。我抬眼,不僅一眼瞥見頭上鳳冠垂下的明珠垂飾,還看見狐狸手中拿著那方喜帕,正欲往我頭上蓋。
「干……幹嘛?」脖子又被壓得短了兩厘米,連帶地讓我說話也有點不順暢起來。
眼前一紅,狐狸還是將喜帕蓋在了我頭上,我正待伸手去扯,他卻牽過我的手,引著我慢慢向前走,聲音一字一字清晰傳來,隱隱有些不平靜道:「掀蓋頭、交杯酒、入洞房,這三禮之後,才算真正的完婚。」
我臉上一熱,直覺地縮回手,狐狸也沒堅持,雙手扶上我肩,示意我坐下。我眼前一片大紅,根本看不到哪是哪,落坐之後,才知道自己又坐回了龍鳳大床上,臉愈發燙了起來。臭狐狸知道曦嵐過來也不打擾,看到我扯了喜帕扔掉鳳冠也不吭聲,我還以為他真如傳聞所言對我痴情深情濃情外加百依百順任我為之啥啥啥的了,沒想到暗地裡在心裡鬧小意見呢。
「淺淺……」伴著這聲心滿意足的輕喃,眼前視線一亮,大紅喜帕已被挑下,狐狸手中拿著喜秤,狹長而斜斜上挑的桃花眼看著我,眼裡的深情讓我不由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