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87_87184換做別人,大概不會與謝南安提這樣的要求。

因為多半會被拒絕。

而且人家連拒絕的話都懶得說,直接無視掉你就夠了。

然而,杜妍了解謝南安。

這個不易與人親近的人,有著極強的原則性,或者說心思較重,尋常不會輕易承別人的恩。會試舞弊一案上,他到底承了她一點恩情,眼下只要他再收下這本書,他便不會拒絕自己並不苛刻的要求。

至於他對那所謂「恩情」的好奇與疑惑,也會讓他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再對她視若無睹。

天知道,她都快受不了兩人的形同陌路。

果然,謝南安的眉頭皺了又皺,最終還是開口問道:「做什麼事?」

杜妍從他旁邊走過,打起書肆遮光的垂簾,外面暖陽嬌媚,春光恰好。「西山景緻正好,不過我一個人看起來總缺了點什麼,勞煩你陪我走一走?」杜妍說著有些自嘲地一笑,「景鄰玉不在,還真沒幾個人願意陪我。」

「……」

未料杜妍提的是這樣的要求,謝南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可是為難?」杜妍笑了問他。「若是為難,便算了。」

謝南安將唇微微抿了一抿,好一陣后才道:「走吧。」

短短兩個字,說出來竟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杜妍心裡有點負疚,可一想她往昔遇見他與邊綺年在一塊的情況,那點負疚立馬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別人都道她心思歹毒不折手段,既然如此,到了真該使手段的時候,何必客氣?

岳麗書院是梁朝極富盛名的書院,山長是當代鴻儒步靖和,可以說除了國子監,這裡便是天下讀書人最想進的書院。

至於白驪書院,則是女帝欽點開辦的。

這兩所書院都落在西山,泰半是因為西山在燕京近郊,另外部分原因,應當便是因著這西山的靈秀景緻。

謝南安陪杜妍走這一番,本是硬著頭皮答應,但真走了一陣,卻覺花繁似錦翠柳如茵,景緻當真怡人。

更為難得的是,旁邊的杜妍竟是個極佳的遊伴。

她雖是女子,說話行事卻極爽利,不似別的女子嬌弱麻煩,也不會故作姿態。

與他相談,她對各類經史子集無一不通,他素來少話,可即便只是他的隻言片語,她似乎都能懂他的意思。

待兩人一道下到西山腳下之時,天色已然近晚。

「謝學士陪我走了大半日,應當也餓了,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地方不錯,不如用了晚飯,再一道回燕京?」

謝南安點點頭,由杜妍在前面帶路,七扭八拐以後,拐進了一處翠色環繞的小院子。

杜妍似是這地方的常客,兩人坐定以後,立馬邊有夥計上來招呼。

點菜這種事,想來也不是謝南安會做的。杜妍聽夥計報了菜名后,也沒問謝南安的意思,飛快地點了幾個菜。

謝南安聽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裡頭詫異益發強烈。

杜妍點的菜,都是他相對偏愛的口味。這應當不只是巧合吧?

可若不是巧合,又是怎樣?

她當真調查過他,為了什麼?

接收到謝南安的目光,杜妍自然知道他心裡的疑惑。

可她只是笑笑,假裝不知。

他寧願他帶著懷疑與疑惑想著她,也不要他如過往一般視她如無物。

反正都是想,就算原因差了些,總好過沒有不是?

這一席飯吃得相對沉默,用過飯,杜妍見好就收,沒再給謝南安找難題,兩人一道回了燕京。

只不想才進城門,居然就看見了等在城門前的邊韶。

即便天色已晚,邊小侯爺騎在馬上,飛眉俊目讓城門口的火光一映,那卓絕風姿也讓過往的人移不開眼。

杜妍今日心情好得很,不樂意在謝南安面前和邊韶爭鋒相對,搞得跟兩隻鬥雞一樣,見到邊韶來了,簡單打了個招呼,之後連話也不讓邊韶有機會說,便與謝南安告辭,打馬離去。

留下邊韶冷眼看她離去的背影,抓著馬韁繩的手暗暗握緊。

「阿韶,你怎麼來了?」

邊韶收回視線,看向謝南安,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些沉浮不定的晦暗,「二殿下得了消息,之前會試那樁案子生了變,讓咱們即刻去他府中。我聽伯母說你出京去了西山,便在這等你。」

謝南安聞言不解問道:「那案子不是已經了結,又生了什麼變?」

邊韶壓低了聲音,「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去了二殿下的地方再說。」

謝南安不再多問,正準備打馬與邊韶一道走,邊韶卻狀若無意地問他道:「對了,你去西山做什麼?怎麼和杜妍撞到了一塊?」

「我也算岳麗書院的學生,步山長想請我去給書院的學生講課,約了我到西山細談,恰巧遇上了她。」

以步靖和在梁朝的聲名,謝南安又曾是岳麗書院的學生,這點情面無論如何也是要給的。

邊韶聞言笑笑,只道了句「倒是巧了」,便不再多問。

不過謝南安不曾注意到,邊韶的笑容較往日有些不同,也說不出究竟是多了幾分嘲弄,還是多了幾分沉冷。

卻說杜妍回了杜府,旁的地方沒去,徑自去了自己書房的密室。

關了密室的門,一盞燭火緩緩照亮室內的景象,杜妍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到了其中一個格架上。

那東西不是別的,恰恰是她讓給謝南安的那捲孤本,只是謝南安的是原本,她的卻是讓人謄抄的。

放好東西,又在密室里流連了一陣,杜妍離開書房回了卧室。

身邊的丫鬟服侍著她梳洗過後,她換了衣裳躺在床上,前半夜輾轉反側,後半夜卻是醉在夢中不知何處。

依舊是西山秀景,依舊是那間書肆。

她和謝南安默默在裡面相遇了無數次。

他是一貫的眼高於頂,從她身邊無數次錯身而過,卻不曾分給她半分視線。

她那時也不曾如現在這般,視線總忍不住落在他身上。他之於她,大概還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艷羨對象。

她想要有的,只是他的天份,而不是他這個人。

再後來,是在考場之上,他已入了仕,進了翰林院,她依然連個秀才也沒撈上。

接連三年的童生試,他都是副考官,她都名落孫山。

最後那一次,離開考場之時,雪落得極大,似乎可將人淹沒。她不願回杜府,愣愣立在考場,落了滿身的雪,幾乎凍僵。

他從考場內出來,一眼便瞧見了她,遲疑片刻后,他竟朝她走了過去。

「你一個女兒家,既然沒有天賦,就別在這條路上碰得頭破血流。」

她從未想過他會記得她。

也從不認為他會與她說那些話,即便這話並不中聽。

若說他慣來是在雲端的人,那她便是在塵埃之中。

她何曾願意在入仕這條路上碰得頭破血流,但杜景僅有她一個女兒,她娘的肚子再無消息。若她不能入仕不能承襲爵位,杜景無論如何也得再有一個繼承人。

杜景是燕京出了名的妻管嚴,可面對自己的獨母,杜景也有無力之處。

「人總有無法逃避的責任。」

即便駑鈍於她,也必須堅持,必須承擔。

他因她的話怔了片刻。

之後,他冷著臉從自己身上解下斗篷,反手披到了她的肩頭。

熏人的暖意帶著男子身上獨有的氣息,讓她原本僵冷的心頭一瞬間顫動不已。

他徑自離去,她自此後卻再移不開眼。

再往後,她總是遇上他。

她每一場考試,他似乎都在,就連她被杜景揪著改學了武,武舉校場外,她也會遇上他。

她與他一點點熟識起來。

她與他說了許多許多,自身的駑鈍,家中的無奈。

他素來淡漠少言,漸漸也開始開口。

「你與我,倒有些相似。」

她起初並不覺得她與他有任何相似之處。

她但凡有他一半能耐,何嘗會至如斯境地?

直到後來她慢慢知悉他風光無限后的冷寂。

若說謝家昔日有多輝煌,至謝南安父祖那一輩,就有多寥落。謝南安的父親以死明志,一腔熱血染紅的,不僅是謝家的復興之路,也染紅了謝南安腳下的每一步。

他肩上背負的,是一個家族的榮辱興衰。

何況他還有那樣一個母親?

她耗盡自己的所有,來給他最好的。可相應的,謝南安的一生,都得為著重振謝家而活。

他沒有旁的路走。

縱使這條路走得很順,縱使旁人對他艷羨不已。

「你這樣的人,不當出現在我兒子身邊。柔嘉縣主與他已經訂了親,你當識趣些。」

武舉校場內,比箭之時,她連發十箭,九箭脫靶不知所蹤,唯一有影子的一箭,居然射中了旁邊的擊鼓小吏。

那會她已算得上燕京里的名人,就連女帝都知道,延平伯家的獨女,是個世間少有的蠢貨。指腹為婚的楚家不惜撕破臉面退了婚,自然也不會有人肯上門提親。

可這樣的她,被逐出校場之後,謝南安迎上前來,沒有旁的言語,只是遞給她一碗冰鎮過的酸梅湯。

酸梅湯冰涼酸甜,過喉之時,卻讓她忍不住想要掉淚。

即便謝母後來找到她,與她說出那些冷漠的言語時,她也只是木然,並不會有那一瞬的脆弱。

旁人對她的不好太多,她不能一一去記。

可他對她的好,她卻連丁點都不敢去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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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想再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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