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有一天來參加我的婚禮
87_87159晚上八點多,街面上蕩漾著涼風,步行街街頭還沒有熄下喧鬧的意思。
從國貿大樓出來,吳涼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嫂子陳娟耷拉著頭走在最後面,她實在想不通:一個自己原先很瞧不起,甚至生怕跟自己家扯上關係的吳涼,竟然這麼有錢。此刻,她也實在是沒臉跟吳涼搭話,這個挺有錢、身手很好的年輕人自己是真的沒看透,早知道就不把關係搞這麼僵了。
堂哥吳二平專門一路小跑向一旁的煙酒店,買了一包四十五的軟金砂,平常的時候,他可是只抽、最高檔次也只能抽得起十塊的帝豪。買完煙的吳二平小心翼翼地把煙盒撕開,抽出一根,臉上帶著恭維:「堂弟,來一支。」
他似乎忘了,當吳涼穿著一雙灰色老布鞋,穿著那件很礙眼的、寬大的、袖口磨得發白的襯衣,坐在老屋時;在第一次見面,自己坐在老屋唯一的木質沙發上抽煙,讓都沒讓吳涼。
他似乎也忘了,當自己聽說吳涼的老爹,也就是吳量雄口中「很大本事的弟弟」只是位沒有正式編製的獄警,自己可生怕吳涼是來投奔家裡的鄉下窮親戚。
他似乎更忘了,當自己聽說拆遷款里一半的錢屬於吳涼,儘管是吳涼擋在門口、逼退了鬧市的小混混二毛,可自己怎麼看吳涼怎麼礙眼。
吳涼接了下煙,並掏出自己的火機替吳二平點上,吳二平臉上有些慌亂,顯然受寵若驚。
順帶著,吳涼點上了煙,抿了抿嘴唇,笑得很謙卑:「哥,其實不用這樣的。不是因為我爹說:血脈情深,斷了骨頭連著筋。也不是因為大伯說:我們是一家人。」
「更因為,我自己知道,你是我哥,無論貧窮、富有,你都是我哥。」
「人性有多惡,我小時候住在平山監獄,聽過很多犯人的事,為了權、為了財,兄弟相殘、父子相殺,以至於我心裡覺得人性本惡。可人性又有多美好,我二十年沒見過我大伯,可他會為了我這個侄子,肯把拆遷款里的一半分給我,肯把他的全部分給我一半,而這樣做,是因為我的骨子裡流著我爹的血,是因為他們是兄弟。」
「哥,我知道,我從小就沒見過你,我們沒在一塊長大,我們之間有堂兄弟的名分,卻沒有堂兄弟的情分。可這錯在於我,是我、是我爹不能走出平山,不管你或者嫂子,怎麼去琢磨我,甚至帶著一點點敵意,這都是因為我錯在先的。」
說到這,吳涼從懷裡掏出剛才的那張銀行卡:「這次我從平山出來,我爹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裡面有二百萬,現在,我把這張卡留給你,算是我和我爹的一點心意。這些錢你拿著過日子也好,或者做點小生意也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都挺好。」
吳二平愣在那,恍惚間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吳涼要把錢留給自己?我不是在做夢吧!
吳涼一邊杵著煙,一邊不由分說將銀行卡插進吳二平的口袋。
吳量雄上前訓斥道:「幹什麼?侄伢子,你的錢二平可不能要!自家人說那麼外氣話!」
吳涼笑了笑,卻是對吳二平說:「什麼不要!二平哥,你要是認我弟弟,就收著。再說,這不是我的錢,是我爹的,也是我爹的意思。我是他兒子,當然要按照他的意思辦。」
這時候,嫂子陳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一直以來,自己覺得丈夫吳二平太慫,得知自家的拆遷款要分給「外人」吳涼,這都不敢跟他爹摔筷子翻臉。所以自己對吳涼根本就沒有好臉色,說個話從來是夾槍帶棒的。可現在,人家給自己家二百萬。
二百萬有多少?是自己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二百萬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自己不用在紡織廠上班了,自己的兒子能受到好的教育和生活質量。
吳涼瞅了瞅被擋在吳量雄身後的陳娟,還沒開口,只聽嫂子陳娟帶著愧意先開了口:「大兄弟,是嫂子錯了。」
吳涼笑了:「不是,我說嫂子,你站在人家商店門口的櫥窗旁,是要當模特么?」
聽到吳涼這樣開玩笑,陳娟也明白是吳涼在為自己開脫。一時間臉更加發燙,帶著顫音、欲言又止:「大兄弟,是、是嫂子做得不對,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嫂子、嫂子給你賠不是了。」
吳涼伸出手,示意陳娟把話打住:「嫂子,你這樣說話,可把我當外人了。」
「今天我來家裡,你跟二平哥可是掂著大兜、小兜的熟食,掂著酒來招待我,對了,我還沒見我大侄子呢,說起來我可是當叔叔的人了。」
嫂子陳娟當即許諾道:「這個簡單,明天我把小糖豆接來,咱和面、剁餡一家人包餃子吃。」
眼看時間不早了,兒子還在家呢,當把明天一家人包餃子的事定住了,吳二平和陳娟一起朝爹和吳涼告了別,搭一輛計程車回去。
吳涼站在街頭,目送將要離開的計程車:「對了,二平哥,密碼是六個5。」
……
回去的路上,老頭吳量雄要求:「侄伢子,今兒晚上吃撐了,有點不消化。咱們走著回去?」
吳涼當然明白自己大伯真正的理由是:今晚上花錢花得太厲害了,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可要省著點過。
吳涼也不揭破,抿了抿嘴,笑著點頭同意。
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兩個人終於趕回了貓耳朵衚衕的老屋。
老頭吳量雄累的頭上冒著虛汗,一屁股跌在沙發上。當他的目光望見吳涼掂回來的、給自己買的新衣服,突然發問:「對了,侄伢子,你說你要結婚?」
吳涼心裡好笑:敢情老頭把自己在gucci店裡那句:「大伯,這也算是我爹的一點點心意。再說了,給你買身貴點的衣服,以後,你好穿著參加我的婚禮!」當真了。
這原本就是吳涼隨口勸大伯吳量雄接受這麼貴衣服的理由,沒想到吳量雄當真了。
吳涼正想著該怎麼給吳量雄解釋,卻聽吳量雄興沖沖地問:「你爹給你定下了吧?」
吳涼抿了抿嘴唇。
吳量雄樂呵呵地追問:「有啥不好意思的,給大伯說說,是哪的姑娘?」
吳涼老老實實地回答:「大伯,我沒定呢,我說結婚就是句玩笑話……。」
吳量雄指著吳涼,有些生氣:「你、你、哎呦,讓我一路上白高興。」
「也不算。」吳涼撓撓頭道:「其實吧,我這次出來,爹讓我去見一個蘇家的姑娘,說是那姑娘的父親跟他當年是故交,給我們定下了婚約。」
吳量雄一拍大腿:「訂都訂下了,基本這事都成了。嘿嘿,量材的眼光不會差,你小子瞎擔心什麼呢!」
吳涼覺得不好意思,嘟囔地回了一句:「好什麼啊,大伯,我還不認識那姑娘呢,就是我願意,人家姑娘也可能不願意啊。」
吳量雄一聽,有些好笑,背著手「教訓」侄子道:「感情是要培養的嘛,我說侄伢子,你這點就沒你爹有本事了。」
「量材跟你媽那會兒,是你媽娘家不同意,他可是帶著你媽私奔,不出兩年就有你來。唉,這點啊,這點你比你爹差勁!」
老頭吳量雄說起自己弟弟相當得意:「嘖嘖,想想你媽年輕那會兒來咱家,不知道讓誰瞧見了,都說漂亮,都說你爹撿到了寶。一傳十、十傳百,讓整個貓耳朵衚衕的人都出來跟看仙女似的。」
吳量雄越說越起勁兒,吳涼卻驀地倒抽一口涼氣,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大伯,你見過我媽是嗎?」
談笑的氣氛驀然變了味道。
老屋內,如泛黃報紙般陳舊色調的光線拉長,鋪泄如絲,打在斑駁的牆上。
燈下人寂默兩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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