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wxc 章
「有鬼,有鬼啊!」
皇宮中的某處又響起宮女驚慌失措的叫聲。
巡邏的禁軍隊伍頓住腳步,彼此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無奈的神色。
「去看看吧。」禁軍士兵甲說。
「唉,還能不去嗎?」禁軍士兵乙嘆氣。
「反正去看也查不出什麼。」禁軍士兵丙嘀咕。
皇宮鬧鬼的事情已經好些天了,每次聽見有人-大喊「有鬼啊」,他們都匆匆趕去,但是通常看到的只是死貓、硃砂寫的字、浮在水上的衣服這種東西,很可能是有人裝神弄鬼,只是查不出來。
就好像「狼來了」喊多了會讓人麻木,禁軍士兵們都習以為常了。
倒霉的是就算習以為常,也不能熟視無睹,還是得去瞧瞧。
這一次他們料錯了。
「我看見,看見那個影子從荒蕪的東宮出來,往、往皇極殿去了!它它、它是飄過去的!穿穿穿、穿著太太……前太子子的衣服!」看見的人是個掃灑的小宮女,拿在手上的工具掉了一地,花容失色、雙腿發軟倒在地上,腿一直在抖。
皇極殿?
這回鬧鬼的範圍擴大了?
禁軍甲乙丙丁等等七八人一隊,循著小宮女指的方向過去,還未走到皇極殿,便聽見一個男子用沙啞凄涼的嗓子唱曲。唱的依稀彷彿是好幾百年前一個兄弟相殘的故事曲調,在四周極靜的情況下,更顯出這曲子於哀傷中充滿怨恨,見多識廣的禁軍們也被這曲調唱得渾身發毛。
然後,他們看見大紅的宮牆下,一個穿著太子蟒袍的男子,披頭撒發,對月歌唱。當他們走近的時候,歌聲停住停,那男子幽幽地轉過身來,披散在兩肩的長發被風吹開一些,竟露出一張七竅流血的死人面孔!
「鬼,鬼啊!」不知道哪一個禁軍士兵忽然驚叫起來,就在他驚叫的一瞬間,其他人同時感覺到有一隻冰涼的手從背後緩緩圈住了自己的脖子!
「啊啊!」
「有鬼!有鬼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這些守衛皇宮的禁軍們下意識亮了刀子,卻每一個人想到要用,反而是立時作鳥獸散。那驚恐的樣子比起先前那個花容失色的宮女,沒好到哪裡去。
人們對鬼神一類不可知之事,永遠是存著敬畏之心的。
而利用這種心理的人,見這隊禁軍已跑遠,便撩了撩自己被吹亂的頭髮,對藏在陰影中的人勾了勾唇,道:「去下一個地方。」今天晚上,他不將整個皇宮鬧得雞犬不寧,必定不會收手。
「是。」陰影里的人簡短回答道。剛剛禁軍們感覺到的脖子上的手便出自他們,不多,僅三人而已,不是梅江的人,而是司馬無易給司馬妧的暗衛中的一部分。
這些中年暗衛們,別的地方可能不熟悉,但是皇宮,卻是他們最最熟悉的地方。哪兒有密道,哪兒有捷徑,他們一清二楚。而且如今皇宮的禁軍巡邏範圍和換班時間等種種細節,與先帝在的時候差別不大,他們於此簡直是胸有成竹。
司馬妧將三分之一的暗衛給了他,必定沒想到他會拿來裝神弄鬼。顧樂飛低低笑了聲,在暗衛的指引下往另一處去,而他走前,不忘在皇極殿的宮牆上留下五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司馬誠害我!」
上上個是前太子東宮,上一個是皇極殿,這一個是賢泰殿,下一個是……
梅江半夜驚醒,聽得窗外腳步匆匆,是禁軍們暈頭轉向被傳說中的「鬼」耍著玩,而看見的宮女寺人們同樣睡不著覺,在外頭或是竊竊私語,或是崩潰大叫「鬼不要害我」。
梅江嘆了口氣,披衣起床,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身上發冷,不知道是受了寒,還是顧樂飛給他吃的丸子有問題。
不過他還要靠自己出宮,應該不會那麼蠢給他喂毒吧?他一把年紀還做這種事情,看的是大長公主的面子,如果陰溝裡翻船,被這小子坑大了,那可是……唉……
梅江無奈地嘆了口氣,穿好衣服。外頭那麼大的動靜,他若裝傻睡覺,不去看看皇帝和端貴妃的情況,那才引人疑竇。
而且這事也的確和他沒關係,他只是按顧樂飛的要求把他和四個隨從帶入宮而已,其餘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不過……這小子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難道不怕被抓起來?司馬誠對皇宮的掌控力還是很強的啊!
梅江一面在心底擔憂著,一面理好衣冠匆匆往皇帝寢宮的方向趕去。
而這時,當「鬼」當得不亦樂乎的顧樂飛,也收到暗衛大叔丙的一條消息。
本來他只是命令大叔丙負責放風,不過好像這些暗衛回到皇宮這麼熟悉的環境都很興奮,有種一身本領終於派上用武之地的感覺。大叔丙居然超常發揮,探聽到了當今皇帝好似正在自己宮中密謀什麼。
「駙馬爺,你過來聽聽。」大叔丙避開守宮的禁軍,熟門熟路領著他往一處茂密的灌木中區,兵搬開一塊鬆動的磚,示意顧樂飛貓著腰將耳朵湊過去。
隔得這麼遠,能聽見嗎?顧樂飛半信半疑地湊過去,然後,他居然真的神奇地聽見了,雖然並不十分清晰——
「高延……宣召回京……走漏消息……饒不了……」
「……有人搗鬼……哥舒那其竟然違抗……秋後算賬……」
「南詔一敗……行動……不許……活著回京……」
司馬誠在和某個人說話,聲音很大,似乎十分生氣,可是講的話並不是特別有邏輯,思維跳躍,這或許是盛怒的一種表現。
哪個皇帝身邊沒有干臟活的人?他正對著說話的人,很可能就是他自己培養的「暗衛」。
顧樂飛凝神靜聽,聯繫和猜想這些斷斷續續的詞句代表什麼意思。可是就在這時候,聲音忽然一靜。
「糟!」大叔丙短促地發出一個音節,迅速將顧樂飛拎起來,把磚頭往原處一塞,帶著他飛跑起來。
被司馬誠的人發現了?這麼快!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顧樂飛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有人-大喝一聲:「什麼人!」緊接著便朝他們的方向追趕過來,腳步極快。
「關閉宮門,搜!抓住這個人!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抓起來,凌遲處死!」司馬誠的聲音殺氣騰騰,聽得顧樂飛有些背脊發涼。
這時候,暗衛大叔丙將他的衣領放下來:「駙馬,我去引開後面那人。」
顧樂飛點了點頭,覺得被一個大叔拎著衣服跑還是蠻丟臉的,不過虧得他如今夠輕,若是以前,兩個暗衛大叔丙也帶不動他。
「那你們呢……」顧樂飛望了一眼聚集在自己身邊的其他三個暗衛:「現在能出宮么?」
三個經驗豐富的暗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難色。
事情突然,司馬誠的命令一下,今夜的皇宮禁軍人數起碼增加一倍,這些增加的人手的巡邏毫無規律可言,想躲過便很難。
而且,饒是功夫高強的暗衛,也沒有飛天遁地的神奇能力,高高的宮牆若藉助工具倒是能爬出去。不過今天晚上的動靜實在太大,驚動了那麼多的禁軍,恐怕……
單靠梅江是辦不到的。
誰讓他自己作死?
顧樂飛自嘲一笑,拿帕子抹掉臉上的豬血印,他的動作很慢,在這個慢慢抹去血跡的過程中,心中也有了一個主意。
「帶我去端貴妃的宮裡。」
大半夜的,外面在吵什麼?
高嫻君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被外頭的動靜弄醒,聽得人聲鼎沸,宮燈晃動,頓時煩躁起來。她最是注重安胎,每天都要保證充足睡眠,這些人在鬧什麼鬧,想害死龍種嗎?
她拿手臂撐著床褥,半坐起來,張口便要喚宮女進來。
可是,突然一隻手從背後,輕輕捂住了她的嘴。
誰!
半夜三更,黑燈瞎火,高嫻君的魂都飛了一半,想叫又叫不出來,腦海里頓時迅速飛過那些曾經被她以各種手段或貶或死的女人的臉……
「噓,是我。」
一個低沉悅耳的男子聲音輕輕響起,如同情人的低語,熱氣吹拂在她松垮的裡衣所露出的脖頸上,高嫻君忍不住打了一個抖。
孕期身體分外敏、感,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卻讓她覺得極恥辱,忍不住掙紮起來。
「還沒聽出來?」男子低笑一聲:「是我啊,嫻君。」
這樣親密稱呼她的人很少,不過這個人的聲音的確有幾分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高嫻君愣神的時候,這人已放開捂住她嘴的手,慢慢繞到她面前。
屋中沒有光線,只能靠外頭透進來的昏暗的光,勉強看清這個人的臉。
他披著頭髮,似乎有些狼狽,卻無損他英俊而立體的容貌,比尋常人更狹長一些的眼睛是那樣勾魂奪魄,那張薄薄的唇卻又顯得極無情。雖然和記憶中的少年有些許不同,五官生得更為立體分明,不過高嫻君還是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樂飛!」
這一聲親切的呼喚,叫得顧樂飛起一身雞皮疙瘩。他強忍住自己將那隻摸過她嘴的手往衣服上蹭的衝動,也並不想告訴她其實還有三個人站在她的床後頭,每個人都拿著兵器,只要他一下令,隨時可以一屍兩命。
「你為何進了宮?外頭莫非是在抓你?」高嫻君有些激動,她一時間居然完全忘了自己是如何鄙夷那個胖乎乎的曾經竹馬,望著這張和記憶中相差無幾的英俊面容,她禁不住越發心動起來。
皇宮冷血,天子無情,真正純粹喜歡過她的,也只有當初的竹馬,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叩叩」,她的貼身宮女在外頭輕輕敲門,喚道:「娘娘!娘娘!」
「等一下!別進來!」高嫻君激動的心情被人驀地打斷,頭腦稍稍冷靜下來,她對著外頭威嚴發問:「大半夜的,出了何事?」
「宮裡進了賊,陛下命令禁軍搜查,每個宮都要搜呢。」
宮女如此回答的時候,高嫻君便將目光看向顧樂飛,從剛剛的激動到如今眼神里充滿警惕和探究,她轉換自如,毫無壓力。
關鍵時刻,這個女人想到的永遠是自己,而絕不會顧念任何舊情。
顧樂飛了解她的自私、利益至上,故而才敢來她的宮中躲避,因為不需要和她談感情,只用和她談條件。
「娘娘?」宮女在外面繼續喊。
「外頭候著!」高嫻君吩咐一聲,然後又轉頭看向顧樂飛。他在昏暗光線下好似會發光的俊美相貌令她又是一陣恍惚,高嫻君咬了咬舌頭,強令自己要鎮定,然後冷冷道:「你不怕我把你交出去?」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他如此大張旗鼓要抓賊?」顧樂飛負手,從容地微微笑著:「司馬博的事,你是知情的吧?恰好,我探聽到司馬誠的一些秘密舉動,和你父親、和你都有關係。」
司馬博。
這個許久無人提起、最近卻在宮中重新熱門起來的名字,令高嫻君的眼皮一跳,按捺不住追問:「是什麼?」
顧樂飛笑而不語,只對著門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先應付宮女、引開禁軍。
高嫻君不動,眼神探究:「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騙人?」
「哦?」顧樂飛唇角含笑,目光卻淡淡的,對她道,「難道在獨居一室的端貴妃寢宮,發現一個年輕男子,也不是什麼大事?」
高嫻君捏了捏被角:「你,敢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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