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wxc 章
趙岩和一個百夫長一同帶著百人小隊,和顧樂飛等人一同前往司馬妧可能在的軍營。
事情不算順利,他們到的時候只看到一些殘跡,五萬軍隊已往南往西繼續走了。幸而顧樂飛帶的暗衛大叔甲懂得如何根據痕迹腳印尋人,費了一番周折才成功找到軍營所在。
只是軍營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人很少,空空的。而且在外頭站著的人都抄著長柄制的陌刀,寒光閃閃,好似時刻警備敵人來襲似的。
「怎麼回事?」顧樂飛沉聲問。他雖然沒打過仗,也察覺到軍營裡頭不同尋常的氣氛。
趙岩愣了愣,拿著能證明自己身份的銅牌朝軍營大門走去,想詢問一下看門的士兵是否軍中出了事情。
結果他還沒開口,便被身後匆匆忙忙跑來的幾個士兵撞得身體一歪。
那幾個人沒有道歉的意思,好似壓根沒看見他,個個舉著手裡綠色葉子帶根莖的植物,往軍營裡頭狂奔,面色焦急地大喊:「醫官,醫官,看我這個是不是三七!」
三七?
顧樂飛的眼皮猛地一跳。
三七不是常用的止血草藥?
是誰受了傷,連軍營里的止血藥都不夠,居然需要臨時去找?
顧樂飛忽然覺得心慌。一路上他過來的時候便覺莫名其妙心神不寧,此刻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趙岩同樣也感覺不對勁,他匆匆和門口的士兵交談幾句。士兵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顧樂飛,然後對趙岩點了點頭,示意他稍等,自己轉身往大營裡頭跑去。
「他去稟報。」趙岩告訴顧樂飛。
顧樂飛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受傷了需要用三七?軍營里不應該備著三七止血粉嗎?」
趙岩搖了搖頭:「守門的伍長不肯說。」
顧樂飛的心頓時一沉。
什麼人受傷需要保密?
他實在不希望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只要不是她,是誰都無所謂。
通報的小兵速度很快,不多時便領了一個黑衣輕甲的武官來,那武官身上有血,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
待這武官走得近了,顧樂飛不由一愣,方才發現來人是齊熠。
齊熠變化很大。
他俊秀的臉上多了一條猙獰的深色疤痕,皮膚曬得黝黑,身板結實許多,走路的姿勢似乎都有些微變化,以至於以顧樂飛眼神之銳,一時間居然也沒有認出自己的好友。
齊熠見到顧樂飛的表情也十分意外,他怔了半晌,結巴道:「堪、堪輿?你你你……是堪輿吧?」
面對一口就喊出顧樂飛身份的齊熠,趙岩又訝異又不服氣:「你怎麼一眼就認了出來?」沒道理啊,他還故意不給齊熠介紹顧樂飛,就想看齊熠和自己一樣驚恐萬分的樣子呢。
趙岩完全沒有想過,齊熠多大,自己多大,齊熠認識顧樂飛比他可早多了。
不過這種時候,顧樂飛並無多少和好友敘舊的心情,他急急問道:「我剛剛看到士兵臨時上山找三七了,誰受了傷?」
齊熠沒有回答,只是眼神複雜地望了他一眼。
顧樂飛一看就全明白了。
耳朵一嗡。
「是她,對不對。」
來晚了,緊趕慢趕,他還是來晚了。
「醫官正在搶救,刀穿透身體,還沒拔出來,」齊熠耷拉著腦袋,懊悔地捶起自己腦袋來,「小白,你怪我吧。是我沒用,我當時就在殿下身邊,眼睜睜看著……」
「別說了!」顧樂飛猛地高聲呵斥,說不清是對齊熠憤怒還是對他自己感到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息洶湧翻滾的情緒,低聲道:「快帶我去看看她。」
越走近中軍大帳,氣氛就越凝滯緊張,時不時有她身邊的隨軍侍女從大帳中端出一盆盆血水來。除此之外,大帳周圍和裡頭都十分安靜。
太安靜了,安靜得滲人,讓人心裡直發慌。
那把刀從司馬妧的背後胸甲縫隙插入,一直穿透身體。如果當時她身邊的將領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把那個暗殺她的背叛者擒住,那麼很可能這把刀還有機會在她的身體里旋轉半圈,擴大傷口,絞碎內臟。
那就真的沒救了。
如今還算幸運,這刀是近身使的短刀,做工很好,因而刀刃極薄,在她的身體中造成的傷口不大,刺中后血流不多,才能支撐回到軍營。只要拔刀精準,止血得當,很可能救回一命。
「殿下昏過去前,還囑咐我們務必要按照她的命令行事。」齊熠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是跑動所出的汗還是淚,他低著頭,沒臉見顧樂飛的樣子,解釋道:「所以軍營里現在只有三千餘人,韋愷領兵五萬餘人圍城去了。他說,這回就算是把命搭在這兒,也要把南詔給滅掉,不然……不然有負殿下……」
顧樂飛沒說話,任齊熠在自己旁邊絮絮叨叨介紹情況,自從他知道受傷的是司馬妧,那張臉就一直保持面無表情,看不出他是傷心、憤怒、擔憂還是自責。
有時候內心翻江倒海,傷痛憂懼如烈火焚心,面上反而不顯,好像根本不知道應該表現出什麼來才好。
顧樂飛以最快的速度小跑到中軍大帳前,卻被看門的士兵以陌刀交叉攔住,士兵以警惕的眼神注視著這個明顯不是士兵的傢伙,殺氣騰騰地問:「什麼人!」
「大長公主的丈夫,」顧樂飛平靜道,「讓我進去。」
守門的四人俱都一愣,其中一人衝口而出:「你胡說!大元帥的駙馬,明明是個胖子!」
顧樂飛默然。這人……知道的還不少。
關鍵時刻還要靠齊熠開口解圍:「我可以作證,他是駙馬不假,放他進去。」
進入大帳,撲面而來的便是血腥味,並不十分濃烈,可是這沒有讓顧樂飛緊繃的心松下來。
幾乎是在他掀帳而入的一剎那,便看見了那明晃晃的殺人利器,從司馬妧的身體中被緩緩抽出。
從那麼那麼纖細的身體里抽出一把刀子來,顧樂飛真希望那把刀是插在自己身上。
帳中點了許多很多蠟燭和油燈,好讓光線更明亮。長一把山羊鬍子的醫官神情緊繃,他正在拔刀,為避免手抖,他連呼吸都不敢大意。
司馬妧的鎧甲可脫卸的部分已被小心翼翼卸去,醫官把她的背部衣服剪開一條長長的口子,有兩人不停往她的傷口上不要錢似的撒三七粉,整個大帳里如死一般寂靜,明明是冬天,那拔刀的中年醫官額頭上卻滲出豆大的一粒粒汗珠。
除了跟著司馬妧的幾個暗衛之外,其餘將領都在帳外候著,不敢打擾醫官拔刀。便是齊熠,也沒有進來。
因為是背後被刺,故而她趴伏在床上,那把薄薄的殺人利器從她纖細的身體里抽出,因為染了血而越發顯得妖異。
司馬妧一言不發,安靜得讓顧樂飛覺得害怕。他真怕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醫官只顧著拔刀壓根沒注意到她已經失血死了。
他真怕。
顧樂飛輕輕地一步步向司馬妧走近,在離她一丈以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停住。他看見她閉著眼,臉上很多汗,胸腔有些微的起伏,似乎是痛得昏迷過去了。
顧樂飛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幾乎連呼吸都不敢。
對如此嚴重的外傷而已,拔刀有多重要,他很清楚,可以說司馬妧是死是活,全在拔刀之上,他一點都不敢打攪讓醫官分神。
他靜靜盯著躺在那兒的這個人,貪婪而憂懼地注視著她因為痛而擰在一起的五官,依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司馬妧身上有很多疤痕,那代表她曾經受過的舊傷無數,可是那些疤痕是如此淺薄,無法讓他想象當時她受傷的時候是何等危險。
而現在,就在他面前,他眼睜睜看著這個他發誓要好好保護的女子——
命弦一線。
距離上一次看見她,並沒有隔幾個月,可是現在燈光下的這張臉卻是異常蒼白而沒有血色,彷彿隨時可能死掉。
她的背部,本來是傷痕最少的地方之一,現在卻被血染紅,觸目驚心。
顧樂飛永遠飛速轉動的腦子好像一下子突然空白。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一會他想,如果妧妧活著,他回頭就讓陳庭迅速謀划逼宮之事,然後把司馬誠凌遲,割上一千刀再讓他死。
一會他又想,如果妧妧挺不過去,他曾經為之努力的一切、現在正做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呢。
過一會他又想,他就不該讓她冒險打仗,是他自己無能,說了要保護她,卻一次也沒有做到。
「咣當!」
一聲清脆的金屬和地面相撞的聲音,驀地將顧樂飛從恍惚的狀態驚醒。
「成了!」拔刀的醫官高興地宣布,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便是渾身一軟,倒在旁邊的椅子上。另外兩個醫官接著他的工作,取下司馬妧咬在嘴裡的布團,發現布團幾乎被她咬碎了。兩個人一愣,然後馬上又手腳麻利地給她做一系列的止血處理。
這時候顧樂飛方才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個錦袋來:「大夫,我從京中帶了一些治外傷的靈藥,不知可否用得上?」這些都是高崢當時送來的,司馬妧沒來得及帶走,這回他一併全帶來了。
聚精會神拔刀止血的三位醫官,壓根沒發現大帳里何時進來一個人。驟然聽見一個陌生的男音,幾人俱都一驚,抬起頭來看著顧樂飛,神情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茫然。
「大夫?」顧樂飛將葯往前頭送了送:「妧……大元帥已經沒事了吧?」
「七日傷口不潰爛,才算是挺過去。接下來就看大元帥的意志力和身體素質,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拔刀的醫官也不知道面前這個容貌出眾的年輕人從何處來,不過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容易給人好感,
他如實回答后,接過顧樂飛手裡的袋子,挨個打開藥瓶嗅了嗅,緊接著表情很驚喜,連有氣無力的音量都提高几分:「喲,都是貢品吧,好東西!靈藥!」
「真是好葯?」做處理的兩個醫官不太相信,湊過來聞了聞,表情立即變得同樣驚喜,為了考慮傷者情況,偏偏還得壓低聲音抑制欣喜:「這這、這比三七好多了,哪裡來的好東西!老天保佑大元帥啊!」
顧樂飛小心翼翼地問:「那她確定不會有事了吧?」
「這個……我們也不能打包票,不過公子送來的葯是必定能派上用場,大元帥若能挺過這一關,也有公子的功勞,」醫官說了半天,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這個能進大帳的年輕人是誰,於是順口問道,「敢問公子是……」
「在下顧樂飛,乃……」
「小白?」
一個嘶啞而虛弱的聲音驟然響起,熟悉又陌生,顧樂飛一呆,大腦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醫官們也是一愣,大帳內又是一靜,緊接著幾個大夫手忙腳亂給她診脈,仔細問道:「殿下醒了,現在什麼感覺?」
「是小白么?」司馬妧勉力睜開疲憊的眼皮,可是卻很難做到,眼前模模糊糊只看得清人影,她自動無視了醫官的話,輕輕道:「我好像聽到小白的聲音了。」
聽她講話虛弱得好似隨時會挺不下去,顧樂飛只覺心口堵著一塊大石頭,難受得不行。連喉嚨也好像哽住了似的。他急急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無力的右手,用生怕驚著她的柔和嗓音,溫言細語道:「是我,妧妧,我來了。你必定不會有事,相信我。」
耳邊的聲音是很熟悉的,是小白的聲音。
可是將她的手包握起來的那雙手,修長而骨節分明,一點肉也沒有。
觸感不對。
不是小白。
司馬妧皺了皺眉,麻沸湯的藥效過去,她現在很痛。眼皮依然撐不開,只模模糊糊看見有個男人在自己面前說話。似乎他發出的聲音和小白的很像,可是很瘦沒肉,一點也不可愛,不知道是什麼人。
「你不是小白。」司馬妧虛弱而篤定地說道。
她問:「小白呢?」駙馬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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