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鶻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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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卻是個大風天。
肅州是荒漠氣候,一起風便是滿城的黃沙和塵土,立時便將清晨初升的太陽遮得嚴嚴實實,卻跟傍晚一般。
就在肅州百姓還在睡夢中時,一陣悶雷便和著黃沙和塵土滾滾而至,震得屋檐下的燈籠也搖搖晃晃的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
幾個早起的百姓不由覺得頗為奇怪,這雷聲連綿不絕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停,而且還越來越響震動也越來越烈。
隔了好一會兒才有個機靈的百姓反應過來,驚慌失措的叫道:「回鶻來了,回鶻騎軍來了!」
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那雷聲不是雷聲,而是回鶻騎軍的馬蹄聲。
幾乎便在那一刻,全城的百姓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一陣開窗開門探問一番后復又回到房裡,剛剛挑著擔子走上街頭的小販也慌忙收拾東西原路折返。不一會兒,平日里熱鬧非常的街道上就只留著幾條野狗沖著「雷聲」傳來的方向狂吠。
軍營很快就忙碌了起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吆喝和訓斥聲中排著整齊的隊形一路小跑的走上城頭,在部將的指揮下準備好箭壺及各種戰具。
秦風也被外頭的動靜驚醒……按常理,秦風做為一個樞密副使兼招討副使,這麼重要的軍情應該有下屬在第一時間來向他彙報才對,但直到秦風穿好衣服走出房門時還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梁宿急匆匆的帶著幾個軍士趕上前來拱手說道:「卻是回鶻軍兵臨城下了!」
「哦!」秦風應了聲,也不多說什麼,帶著梁宿幾個人就朝城牆方向走去。
來到城牆上往下一望,卻見城外的煙塵有如沙塵暴一般的滾滾而來,細看之下才發現那便是回鶻騎兵,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回鶻騎兵。
回鶻騎兵行動極為快速,不到盞茶的時間就已欺近肅州城,接著回鶻騎軍便一分為二一左一右的繞著肅州城邊飛馳一邊發出各種怪叫和呼號聲。
很明顯,這是回鶻軍有意在向敦煌軍炫耀武力,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古代較為原始的心理戰術吧……戰前在敵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如何強大,用以滅敵人威風長自己勢氣。
事實上,回鶻騎兵的這種戰術已經起到了作用,因為秦風發現,這時兩軍雖然還沒有正式開戰,但城頭的敦煌軍看著回鶻軍這麼訓練有素及勇猛……訓練有素是從回鶻騎軍一分為二繞城牆而走,在交錯而過時也一點不亂看出來的,勇猛則是由回鶻軍發出野獸般的怪叫,時不時還朝城頭射上幾支響箭,這些箭雖然由於距離太遠而沒能射上城頭,但在急馳的馬上而且還是自下往上的射也能相差無幾,著實讓敦煌軍咂舌。
這時就有不少敦煌軍暗想,如果這會兒沒有這城牆的防護以及城牆居高臨下的優勢,在回鶻騎軍這等衝擊下,敦煌軍只怕一個照面就要敗退下來了。
於是敦煌軍個個都是面如土色冷汗直冒,之前蕭公敬許下功賞而激起的士氣,這時早就被拋到九宵雲外去了……連小命都要沒了,誰還在乎什麼功賞呢?至時就算有功賞卻也沒命享受了!
回鶻騎軍在城下奔跑了兩圈,看看也把敦煌軍嚇得差不多了,於是就緩緩停了下來又合為一軍在城前列成整齊的隊形……看到這裡就連秦風也暗自為回鶻騎軍的威勢所攝,這也就像我們常說的「動如脫兔靜若處子」吧,剛才還急馳狂奔的騎軍現在一靜下來便是鴉雀無聲,就連盔甲的磕碰聲及戰馬的打呼聲也能清晰入耳,這紀律、這威勢,只一下就把敦煌軍給比下去了。
就在秦風暗贊回鶻騎軍時,就見騎軍隊列在風沙中有條不紊的自中間讓出一條道來,十餘騎氣定神閑的緩步自小道走上前來,為首的一名武將頭戴皮帽腳踩金靴,盔甲外還披著一條金紅色的披風,在陽光下便有如鮮血一般的刺眼,好不威風。
此人一走上來就再次引起城頭上敦煌**士的一片騷亂,正在秦風感到奇怪的時候,就只聽那武將操著沙啞而渾厚有力的聲音沖著城頭叫道:「吾兒議金,父大王至此,為何不見吾兒前來迎接卻緊閉城門?」
話音剛落回鶻騎軍就個個極為囂張的大笑出聲,而敦煌軍則個個心驚膽戰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此話一出就連秦風都驚訝得半張個嘴巴半天也合不攏,原來這名武將便是甘州回鶻可汗葯羅葛仁美。
秦風會這麼驚訝倒並不是因為回鶻可汗親征,秦風知道類似回鶻這樣以武力著稱的游牧民族,可汗親征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他們的可汗本身就是一步步打上來以武力和勇氣服眾的,不敢出戰只會躲在城裡指揮的可汗很快就會失去軍心被部下所拋棄。
之所以驚訝,一是因為這回鶻可汗竟然會說一口漢語,雖然他說的漢語不是很嫻熟。二則是因為他竟敢以可汗之身欺近城牆一百餘步範圍之內……要知道這時代強弩的射程都在兩百步左右,用機械張力的強弩甚至更遠。這不是將自己置於敵人的火力射程之內嗎?
(註:步為長度單位,各朝代略有不同,唐朝時是將唐太宗李世民左右各走一步的長度,也就是1.514米定為一步。五代十國時仍延用唐朝舊制。)
秦風所不知道的是,這葯羅葛仁美之所以欺近這距離其實是有意為之。
一來是因為不近一點喊話互相聽不見也就沒有意義。
二來則是有意在部下面前表現自己的勇氣而達到鼓舞士氣的目的。
再來,就是這對陣的雙方其實都有一種不成文的約定,也就是仗還是要打的,但對方武將前來喊話進行交流時一般不動手,否則會讓對方無恥同時也會讓己方將士不恥甚至影響士氣。
其實真要想拿弩箭將葯羅葛仁美放倒卻也不易,一方面是由於此時風大而葯羅葛仁美又特意選擇了順風處,弩箭在這裡的射程會大打折扣且沒有準頭。另一方面,葯羅葛仁美身旁的親兵早就做好了護主的準備,一見不妙立時便會在葯羅葛仁美前擺開盾陣。而葯羅葛仁美又差不多就在弩箭射程的臨界點上,只要把馬頭一調只需幾秒就可以逃出射程範圍。
「回鶻小兒!」蕭公敬站在城牆上罵道:「吾皇一向待你不薄,為何屢屢食言發兵進逼?欺我敦煌國無人耶?」
「原來是蕭將軍。」葯羅葛仁美哈哈大笑道:「你們漢人的習慣,兒子待父大王不薄難道不是天經天義嗎?如今父大王打兒子也是天經天義,你等還有何話好說的?」
秦風聽著這話不由差點笑了出來,葯羅葛仁美雖是會漢語,但卻把「天經地義」說成「天經天義」。
當然,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懂同時也不會在乎這個小細節的,更沒有人敢去糾正……糾正的話那不是幫著回鶻可汗罵自己皇上了?還要不要腦袋了!
回鶻騎兵依舊十分配合的發出一陣嘲笑,就算其中有些回鶻騎軍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可汗在說些什麼。而敦煌國的軍士包括蕭公敬在內都無言以對,畢竟曹議金之前的確為了能夠生存下去而認葯羅葛仁美為「父大王」。
所以說這卑躬屈膝的事有時候並不僅僅只是面子問題,就像現在這樣……因為曹議金的卑躬屈膝於是就使得回鶻軍氣焰更加囂張,而敦煌軍卻明顯有矮人一截的感覺。
蕭公敬是名武將,本來就不擅長與人爭辯,這下被葯羅葛仁美這麼一說就臉紅脖子粗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身旁的眾將士見了就更是覺得憋了一肚子的氣。
秦風一見這局面就忍不下去了,往箭垛前一站就沖著葯羅葛仁美叫道:「可汗此言差矣,我們漢人文字里的『父』,實則是長輩之意,譬如『夸父追日』,又如『父老鄉親』。是以吾皇不過是敬可汗是個長輩,然可汗卻如此咄咄逼人為老不尊,實在是有辱斯文啊!」
秦風話音剛落城頭上就響起了一片叫好聲,這話雖說是有「文過飾非」之嫌,但重要的是飾得漂亮也有理有據,更重要的卻是將士們心裡憋的一口惡氣也就此出了……他娘滴,咱們打仗打不過回鶻這些蠻夷也就算了,嘴巴上也說不過蠻夷,那讓我們這些號稱有幾千年文明的中華兒女這臉往哪擱啊!
那葯羅葛仁美自然沒想到會有這樣一番回答,要知道他本身對漢語也是一知半解的,剛才說的那幾句還是在來之前事先找幾個「漢人軍師」商量討論過並記下的話,更重要的還是他恰好也知道漢字的「父」的確也有「長輩」的意思,於是一時呆愣當場,不知道如何應對。
「說話者何人?」過了良久葯羅葛仁美才叫了聲。
「樞密副使秦風!」秦風拱了拱手。
葯羅葛仁美定睛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卻讓一個書生帶兵守城,我倒看看你們可擋得住我回鶻鐵騎!」
葯羅葛仁美平生閱人無數,這下可是看走眼了,因為他怎麼也料不到,這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書生,卻在此戰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