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序引(二)

第二章 序引(二)

86_86936梁紅玉告別李銓,隔了老遠就瞧見,自家院子一長排的籬笆,像是醉漢一樣東倒西歪,一片狼藉,那可是父親出征前才加固的!這情形差點沒讓梁紅玉暈過去,她幾乎丟了傘拔腿就朝家裡跑,在徹底看清形勢后猛然剎住了腳,避在了門前的大樹榦后。

院里的菜園子已經被踩踏的不行,堂屋的門板也被卸了一半,門檻上還弔兒郎當的倚著一個小兵,叼著根乾草時不時吐幾嘴口水,另外一個士兵挪著自己的褲腰帶,從破敗的屋裡走出來,也罵罵咧咧啐了幾口,「這鬼差事!」

「少說幾句,這掉腦袋的事情,你能奈何!」門檻上的小兵吐了嘴裡的乾草,警告同伴。

「這事底下都傳開了,什麼貽誤軍機都是幌子,童貫那老閹狗,啊呸!」褲腰帶一提上,小兵中氣十足,頗為不平。

「叫你來拿人的,可不是讓你過來替人擊鼓伸冤。」先前叼著乾草的那位,顯然不想惹事,嘆息了一聲。

「這不就是咱兩私下說說嘛,實在是童貫膿包貨可憎,他哪有平叛的本事?荒唐到竟然下了死命,不準跟那方臘叛軍持械相鬥。這不交戰,他們那烏壓壓的人南下做什麼?議和?虧他想得出來!」

「要不是被這世道逼急了,平頭百姓誰願意去起義拚命?這梁家父子也是倒霉,被挑去議和,一個時辰不到,就變成兩顆血淋淋人頭被送了回來!」這下場光嘴上說說,小兵都覺得汗毛直立。

叼草的也叼不下去了,收起了弔兒郎當的模樣,頗有點兔死狐悲的感慨,「待會兒對著那母女倆客氣一點,丈夫兒子已經被童貫顛倒黑白,拿去扣了個貽誤軍機的大罪,妄圖向朝廷胡差,還趕盡殺絕,這家的女人也是遭罪……」

話還沒說完,門檻上的兩個小兵就看著不遠處「咕嚕嚕」的滾過來一個小陶罐,茫茫雪地上拉出一道淺淺的痕迹,撞到雪面上破敗的紅燈籠,才堪堪停住。

兩人正不明所以的時候,一個女子刷白著一張臉,跟她一肩的戰慄的落雪有的一比,她幾乎是頹弱的扣住樹皮站直身子,一步一步邁得異常艱難的出現在兩人面前。

小兵倆不自覺都動了動喉結。

「我娘呢?」梁紅玉聽到兩人的對話,只覺得天旋地轉,悶聲不響心裡嘔了口血出來,她花了好大力氣才緩了過來,強憑著一口氣撐著。

北風依然呼嘯得緊,好像下一刻,這樣秀挺的女子就能被吹倒。

「在廚房呢…得了消息…一直沒出來過。」兩個士兵知道這場所謂「連坐全家」的把戲,所以在確定這個姑娘是誰之後,也不自覺都生出了可惜之感,說話的語氣也緩了又緩。

斷成半截的籬笆勾住梁紅玉的羅裙,她顧不得,邁步間「嘩啦」扯出好大的口子。

她哆嗦著手推開廚房的門,一聲「吱呀」像是鋸子在她神經上拉扯,下一眼,她就瞧見,她的母親,懸挂在廚房的橫樑之上。

傍晚餘存的天光和呼嘯的北風,毫不留情面的就穿刺進狹小的廚房,吹灑在那橫樑上輕輕晃蕩的,她的娘親的身上。

跟過來的兩個小兵已經嚇得連退了幾步,狼狽又驚恐的跌坐上雪地里,看著梁紅玉迅速青紫的臉色和戰慄的身體,說不出話來。

梁紅玉也發不出聲音來,無法遏制的痛楚迅速吞沒了她,她甚至連抬高手臂去夠母親腳踝的力氣都沒有,她只能木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朝著空中茫然的抓了抓,五根手指無力的張開,像是日暮找不到歸途的雁群,就那樣無依無靠的,顫抖在北風肆虐的陰晦天光里。

深深淺淺的紅,是父兄頭顱上還溫熱著的熱血,濃濃淡淡的黑,是娘親懸在橫樑上灰敗猙獰的臉色,它們不打商量的,就投射在了梁紅玉的眼皮上,沉重又扭曲。

爹,阿哥,娘……童貫,閹狗……童貫!梁紅玉眼眸狠絕的一轉,可體內四處亂竄的撕裂感讓她撐不住,眼皮一搭上,人就直直的朝後倒了下去。

「爹爹,要是王媒婆再上門做媒,你可得第一個出面替我把她趕走,我不要這麼早嫁人呢!」

「玉丫頭,你都是十八歲的老姑娘了,你看隔壁子的敏慧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你挑來挑去,想找個什麼樣兒的?」

「唔…要爹爹和阿哥這樣的錚錚漢子。」

「看人要看其意志,真正的好漢子,是要像袞刀一樣,上好的精鐵灌注鋼汁還不夠,得千錘百鍊才能煉得出來,得等喲。」

「那我就等,這樣多陪陪你們不好嗎?」

「好,你這鬼丫頭主意大,陪爹娘一輩子,我們也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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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紅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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