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對罵發泄剖心意
86_86936李師師一瞧,三人神態各異,心裡一下子就通透了,她也不急,輕撫袖子,主動給九思和韓世忠倒了杯茶,慢條斯理的做完這事,她便鬆了肩膀,看著韓世忠依然扣著紅玉不放開的手,等著好戲。
韓世忠哪禁得住這般緘默,「回吧。」他眼睛鎖住紅玉,偏巧嘴又笨,嚅囁了半晌,憋了一句,「你走了,那…那…那抗金之事怎麼辦?!你今兒說啥也得跟我一起回,不是?」
話一說出來,眾人皆愣住,這抗金大事,紅玉還能比那趙官家有用?
韓世忠本一粗獷的漢子,柔情的話當著兩個旁人也說不出來,繞來繞去,想用著抗金之事拖住紅玉,他知道她會懂,懂他的郁猝和不甘,懂他的無奈和惱火。
李師師和九思確實不明所以,紅玉懂了。
她不露羞赧的抽出被韓世忠捂熱了的手,又氣有好笑,不覺就提高了音量,直視韓世忠,「我連仇人都殺不了,還能阻止這抗金的大事?這屋裡頭,有了功名的也只有你一人,你尚且沒這本事指點江山,哪輪到到我一介女流?難不成,你光聽我那兩句撫慰人的空話,還上癮了不成?!」
本是一個素淡的小娘子,頭一遭仰著頭,對著韓世忠又怨又嗔,聲音越說越大,引得一旁垂立的九思猛然瞪大眼睛,復而神色複雜的垂下腦袋,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睛。
「聽姑娘你說話….是挺上癮的。」看著紅玉難得的情緒波動,韓世忠心裡竟然一喜,一句話一說出來,頗有些賴皮,他抓著杯子灌了一杯茶,給自己壯膽,「我都說了,你要殺閹狗,我幫你,你看你做什麼糊塗事,啥也不跟我商量,你當初幹嘛…幹嘛招惹我來著?!我….」韓世忠竟然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我韓世忠也沒指點江山的志向,但是護你一個小娘子,幫你殺個仇人,自問還是綽綽有餘,你…你哪能這般瞧不起人!不行,既然當初招惹了,今兒你就得跟我回!」
劈啦啪啦一說完,他甚至是賴皮的挪了凳子,一屁股坐下去,早年間「韓潑五」的脾性上來了,一瞬不瞬,盯著紅玉不放。
紅玉先前話一說出來,先前心裡的鬱結通透了不少,她越聽韓世忠那哀怨又無奈的神情,好笑之意更甚,紅玉怔愣過來了,這才輕拍了一下桌子,「殺殺殺,你倒是給我殺殺看啊,我不跟你商量?你瞧著…你瞧著你家裡頭那位夫人,防我跟防賊似得,我到哪找人跟你商量,白天見不著人,晚上…晚上我還能..還能怎麼著?!」
話一說出口,紅玉悔的舌頭都差點咬掉了,這話語的味道...自個兒聽著都彆扭,她趕緊剎了口,換了一個方向,「是!拼殺人,沒幾個人能比得上韓大人的勇猛勁兒,但是你…你有腦子嗎?我跟你商量什麼?我梁紅玉乾的營生可不是行軍打仗,輪不得跟你布局謀划!」
為了補救先前哀怨吃味的語氣,紅玉那話越說越狠,她連著拍了好幾下桌子,也不怕韓世忠生氣,別過腦袋不看他,「算紅玉我當初看錯了人,走走走,韓大人,你還是趕緊回了,」
誰曉得韓世忠反絲毫不生氣,眨了幾下眼睛,反而笑了,他不顧屋裡另外兩人不動聲色的「觀戰」,韓世忠甚至是又挪了挪板凳,靠近意欲跟他拉開距離的紅玉。
他摸了摸嘴邊的茶水,說,「紅玉姑娘,我曉得你這段日子心情不利爽,罵,你怎麼舒服怎麼罵!」他無賴勁兒一上來,就收不住,「我也憋久了,先前我一直不敢說,咱今天得說通透了。」
紅玉氣發的七七八八,終於緩了點過來,她動了動綳的僵直的身子。
「我先前在京口瞧著你,你記得那晚上在孤橋不?你說你隨我上汴京,那時候你還是個多嬌俏活潑的小娘子,說起話來,又自信又驕傲,眼睛都是晶晶亮,瞧得我直暈乎,我那時候就在想,這樣美好的小娘子,多討喜。」
韓世忠也緩了緩語氣,想起初見,頗為懷念,「哪曉得,你到汴京城呆著的是日越長,這人就越沉重,但凡我回家瞅著你,死死沉沉跟塊敲不動的黑鐵坨子一樣,垂頭低眉,小心翼翼,啥心思就自個兒往死里憋著,問啥答啥,不問你就不說話,我瞧著…真是鬧心,不就是個閹狗,咱早殺是殺,遲殺也是殺,總之這仇,咱早晚都得報,你們有文化的人,不是經常說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看你這麼急作甚?你作何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你爹娘也沒想讓你這般過日子,可不是?」
韓世忠雖然嘴笨話糙,但是那道理和事實卻不容置喙,引得悠然倚在一旁的李師師和沉思的九思都變了眼色,就連紅玉,聽到他這話,心裡好大一聲咯噔,不可置信的看回韓世忠。
「你瞧瞧你剛才那會兒,又是扯嗓子吼人,又是拍桌子撒脾氣,這多好,整個人都活氣了不少,這人活得熱鬧一點,可不是要暢快的多?」韓世忠看著紅玉眼睛的光芒被他一點一點喚醒,很是高興,趁著紅玉鬆了下來,他趕緊抓緊機會添把火,剖白自己,「我自個也知道我自個沒啥用,真要和那些靠耍心思吃飯的人比,我都得被那些彎彎道道給繞暈了,哪還曉得動腦子,反倒是拖累了姑娘,這回可得靠著姑娘隨了我回去,督促著我改,成不?咱兩有商有量的來,咱不說掙個宰相狀元,咱殺了那閹狗,弄個堂堂正正的好日子,那還不容易?」
最後的語氣里,帶著武夫獨有的洒然和大氣,紅玉本沉浸在韓世忠先前對自己的評價上,一下子又被攫住了深思,她眼睛不由的睜大了眼睛,心裡異樣感十足,眼前這個男人,好似…好似…爹爹嘴裡那需要灌注鋼汁,千錘百鍊的袞刀一樣,一點點的顯現鋒芒。
青花瓷燈好似轉了個圈兒,輕輕柔柔的暈黃鑿刻出韓世忠鋒利深刻的五官,紅玉心砰然一動,趕緊低下了頭,娘常說,「月下不看女,燈下不看郎,」還真是要人命。上一次也是,狹小的韓家廚房,這次同樣,一跟夜燈沾上了邊,不由得讓人想起了諸如「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美妙詩句。
她瞧著那韓世忠,心裡就開始跟擂鼓一樣,動蕩不停。
紅玉初嘗這般懵懂的感情,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嘴。
韓世忠自認為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又殷勤無賴,又耐心溫柔的等著垂頭的紅玉給他一個答覆,眼前的小娘子,美好的不像話,美好的讓他即使知道配不上,也不願意放手。
現在配不上,我韓世忠就掙個漂亮的出來,配上這梁紅玉,那還不行?!
坐的近的這兩人,皆是一肚子算盤,倒是惹得李師師看不下去了,「哎喲,這話酸的,要是再演下去,你倆一個就是楊貴妃,一個就是唐明皇,日子過出磕絆了,貴妃氣得搬回娘家,皇帝縱使生氣也捨不得,還得不要面子追出宮去要人!」話一說完,她還不嫌添亂的瞅了下九思,希冀得到他的肯定,「這清俊的小夥計,你來看是不是這齣戲?」
九思斂了寬袖,別開頭,冷哼一聲,不答話。
李師師也不覺訕訕,看著嗔怪又臉燒的厲害,極力欲反駁又說不出話來的紅玉,笑得更是舒暢,「聽了半晌兒,總算是聽明白了,我瞧著這韓大人是個明理兒的,紅玉娘子,他這話,你該聽!」
上流的那群人伺候多了,李師師對這檔子風情一眼就瞧透了,偏巧她又是一個通透利爽的人,不扭捏作態,也不喜矯揉造作,她拿了花盆處的剪子,上前把素青桌布上的青花燈盞剪亮了些,轉過頭看這在場的三位,收起了輕盈的語氣,說道,「紅玉娘子,不是我不留你,我這地兒,你還真呆不得。」
李師師一說完,看著她沉重的表情,紅玉心裡就通透了,她暗自捏了捏手心。
「今兒你在宴會上刺殺童貫,實屬失敗,你能保下命平平安安的回來,也算是你父母在天有靈。」李師師抓了紅玉的手,幫她順了順掐紅的掌心,「說句潑你冷水的話,就算我今兒去的合適,把戲給演了,雖然你能為父親正名,但是官家也不會拿童貫怎樣,那閹狗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一樣要被他給害了你能解恨?」
「更別說,我今兒趕去遲了,那出庸官殺良將的戲說什麼也不敢演,一演,你刺殺他的身份就暴露了,童貫那人,哪是那麼容易就扳倒的?少不得回頭害了你…..不用回頭了,我就怕他現在開始把你給查出來….」李師師遲疑了一下,「我這裡,都是有官家眼線的,相比你們來之前也曉得有禁軍守著這樓,官家得了我歇下的消息,才會撤人,要是紅玉你留下來了,就怕那些人查出端倪….那官家的人…還不一定是官家的,這話你可懂?」
紅玉咬著內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
韓世忠長吐了一口粗氣,又給自己灌了杯茶。而九思,把隱晦不明的視線投向挽起的吊窗外,一輪冷月直直的倒映進他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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