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突生事端白瑛傷
86_86936馬蹄輕踏,似乎也怕驚破這凌晨的夢。
紅玉隨著韓世忠再回韓家,已經是五更天,梆子聲疲軟,天卻漏了白。
白瑛一宿沒等到韓世忠,也一宿沒合眼,先是在裡屋枯坐著,面前擺本道書,偏巧一個字都看不懂,加上心情煩躁,那字兒就更像是妖魔鬼怪一樣,猙獰著模樣朝她撲來。她受不住,從鎖閉的箱子里翻了個小紅盒子出來,取了裡面最後兩丸指甲蓋大小的丹藥,乾咽了下去。
四更天敲過梆子,白瑛覺得心思稍微緩了緩,這才披了衣衫去廚房熬粥,切了細細長長的腌菜頭,火細細小小一簇,白瑛就候在灶台旁,耐心的守著,兀自出了會兒神。
韓世忠推了大門進來,白瑛聽到動靜,手往裙間一擦,趕緊迎了出去,只是剛衝到廚房門口,瞧清楚了,白瑛猛然剎住了腳。
灶台上的一朵燭光剛好爆了,燭光一顫——韓世忠瞧著白瑛,只覺得她的臉震動了好大一下。
韓世忠搓了搓手,先是把馬牽進院子拴上,這才轉向白瑛,眉心一皺,「怎地起這麼早?」他瞧清楚了白瑛慘白的臉色,心裡一揪,「這是沒睡還是咋地?」
白瑛不接話,沒有表情的瞅著他身後的梁紅玉。
經過了刺殺的一晚,加之思慮過度,白灰灰白的天色兒也催人睡眠,紅玉早已疲憊不堪,心知先前冒犯白瑛冒犯的不輕,再回了這家,還有場惡戰要打,她心裡暗嘆一聲,只好硬撐著上前行禮,「夫人,紅玉…..」剛張了個嘴,半晌卻沒說出句像樣的話。
不是梁紅玉刻意端著不說,是實在是找不見說什麼。
紅玉心裡也是又愧疚又惱。
愧疚自己唐突闖入,換做以前,要是自己阿爹帶著個小姑娘回家,她娘能忍,她梁紅玉第一個便不能忍。光沖這一點,她便在白瑛面前抬不起頭。
但她還是惱,惱自己明明循規蹈矩,生怕行差踏錯,更不用說窺覷韓世忠,偏巧白瑛日防夜防,以為全世界年輕娘子都把她的老韓當塊兒寶,看賊一樣對對待自己,惱她的次次的好意都不被白瑛接受,反而被曲解被糟蹋,白瑛嘴上不留情面,說話實在難聽,可自個兒寄人籬下,反駁不得,惱……惱自己也是有爹有娘疼著護著長大,這樣的委屈,她就算是再能忍,但到底是個年輕小娘子,哪能不有點哀怨。
她梁紅玉不是堅韌無敵,復仇在身,她只是比別人會藏而已,藏得冷冷清清,目不斜視,如今的局面,哪容得下她撒嬌討笑?
這一打頓,話頭就再也接不上。
「瑛兒,你身子不好,趕緊去歇下吧,還有啥事,交給我來做,紅玉姑娘,你今日…也趕緊去休息會兒。」韓世忠瞧著兩人尷尬,對於紅玉和白瑛,他本就存了點說不出口的想法,心裡複雜,哪能想出兩方都妥帖的辦法,粗著嗓子,先暫時分開這兩人。
白瑛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這黎明時分,實在是冷,冷的入骨。她細細的看了半晌韓世忠,從眉棱骨順著鼻樑,到一雙唇,再接下去是喉結,一點不漏的,把韓世忠瞧了仔細,彷彿十多年夫妻,這才第一次見面一樣,韓世忠被窺破心思,彆扭的轉開了眼。
「是啊,都交給你來做,以前鄉下有句話說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不住的,現在家裡的漢子鐵了心要養小的,做老婦人的,說句丟臉的,鬧也鬧過,哭也哭過,求也是求不動了,還能怎地?老韓,當年你娶我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硬氣,好,實在是好。」白瑛說到最後,憋了好長一串眼淚,無聲的滴了下去。
她背過身,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她看著天光一點點亮起來,自己摺疊在牆上的影子,稀薄的像是唱皮影戲的畫紙人,白瑛再度開口,「行了,老韓,人走了你也能想法子接回來,知道拗不動你,免得再讓人說我不容人,積不起來福氣,你要養這小娘子,等天兒明了,我把規矩立起來再說,就算…就算這十幾年,我沒法子……為你生個一兒半女的補償吧。」
白瑛一刻也不多呆,搖搖晃晃的朝裡屋邁步,脊梁骨打得筆直,生怕露了一絲脆弱給人瞧了去,可惜,那身子,就像是被生生凹斷的花枝,再無力往上挺拔,只能等著乾枯。
韓世忠一張糙皮臉,此刻燒得火辣辣,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雖然先前離開了李師師那處,兩人把話說的七七八八了,似乎都有那麼一點意思,但到底是沒有提到抬妾一說,韓世忠怕紅玉生氣,木著一張嘴,轉向她,嚅囁了好幾下。
反而是紅玉截了他的話頭,忍住腰間的疼痛,紅玉向韓世忠行了一禮,「大人,紅玉先退下了。」先前心裡本就存了芥蒂,但是如今紅玉聽著白瑛這麼一說,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不欲跟韓世忠多說一句,轉回了旁邊屬於她的雜物房。
紅玉心裡涼涼的,對韓世忠產生的感情,不容置喙,她也不逃避,只是……只是入門做妾……她還真沒有想過,原想著回來走一步算一步,安生的當好這個婢女,慢慢計謀報得大仇再談這一切也不遲,她有耐心等了,沒料到白瑛妥協了。
凌晨點的睡眠有些亂,鐵馬冰河,走街串巷吆喝聲,還有窸窸窣窣的耗子亂竄,亂紛紛的騷在心頭。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紅玉躁動的翻了下身,腰上的刺痛讓她吸了口氣。
熬到天兒徹底明了,紅玉聽到韓世忠拴在院子里的馬低低嘶鳴,聽了一會兒,知曉他出門去兵部了,她這才收拾著起身,誰知白瑛一宿沒歇,候著韓世忠出門后,自個兒窩在廚房,端了個粥碗,候著小火爐上熬著的藥材。
瞧著紅玉出來,白瑛眼皮都沒抬,「呼呼」吸了幾聲,大口的咽下那碗粥,「這家裡也就這情況,小門小戶,你要想過舒坦的姨太太的日子是不可能了,既然昨兒放狠話走人了,還能厚著臉皮回來,我想,你也是忍得,既然這樣,規矩還是得立的,大戶人家的晨昏省定我是擔不起的,那以後,這家裡的活兒,都交給你。」
紅玉應了一聲,白瑛敲了敲葯壺,「行了,你在這守著吧,熬好了給我端過來。」她摩挲了下雙手,蹲起了半邊身子,把粥碗擱灶台上,「對了,這天氣冷起來,以後怕是難逢利爽的氣候,家裡容易泛潮,褥子啥的擱久了就怕生霉,我都搬到堂屋口了,你撿了把他們洗刷出來晾乾凈,」
先前的白瑛,跟個刺蝟沒兩樣,時刻都綳的緊梆梆,逮著機會,要刺紅玉幾下一天才算舒爽了。這回,白瑛有商有量,語氣也淡然不少,這倒讓紅玉詫異了起來,紅玉趕忙應聲,白瑛滿意的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模樣,雙手撐著膝蓋,起身便要進屋歇著。
也許是在葯壺前蹲久了,起得有些急,白瑛沒注意,眼前一黑,腿一軟,一股血朝著她腦門直衝,激的她一個趔趄便朝著灶台撞過去。
紅玉一驚,上前抬了手便要往前拉著白瑛,哪曉白瑛本就生的比她粗壯些,那重量紅玉有些吃力,加上刺殺童貫時,腰上受得上實在不輕,這一拉一扯,紅玉疼得幾乎是冒了一層冷汗,但也止不住白瑛朝著灶台趔趄的倒過去。
這一倒,白瑛一頭撞了下去,「碰」,清脆一聲,聽著紅玉心悸,再定神瞧清楚了,白瑛的頭已經擦著灶壁,在額頭上拉出好大的破皮血口,最後沒有緩衝的栽了下地。
「夫人。」紅玉顧不上自己腰上的疼,看著白瑛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痛苦的了好幾下。紅玉不敢亂動她,想著等白瑛那陣疼緩過去了,再看看情況。
哪曉這點兒正巧有人敲人,「篤篤篤」好幾聲,有些急,紅玉半扶了下白瑛,想先把她弄起來,腰上的傷估計扯裂開了,血沁出衣衫,紅玉沒有察覺。
白瑛連都發不出了,雙唇咬得慘白,眉心簇在一起,躺死在地上。
紅玉只好起身去應門,無論來人是誰,先合力把白瑛弄起來再說,哪曉她門栓剛拔開,來人從外面猛的推門闖進來,撞得紅玉連退幾步。
來的人正是以前在巷子口跟白瑛起了口角的婦人張氏,煽風點火拐著彎的低貶白瑛沒本事拴住男人,張氏闖進來,看著紅玉,不屑的冷哼一聲,別開腦袋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看見皂角樹后的水渠,一下明了,扯著嗓子高聲嚷嚷,「好你個白氏!你家弄啥勞什子,引個水渠,一個勁兒的往我家門口流一些腌臢水!啊呸!晦氣!你這是咒我呢!?白氏!你這老婆娘給我滾出來!」
見白瑛半晌沒動靜,急了,要衝到堂屋去,「怎麼?做了虧心事不敢見我?!弄個下三濫的來堵我算個球?白氏,你這爛泥坑裡的老婆娘……」雷厲風行,一點緩衝也不給人,張氏推開因為疼痛冒了一頭冷汗的紅玉,衝到堂屋前,沒瞧著人,腳踩上一堆被褥子,正巧眼睛瞥到廚房,張氏側頭往廚房仔細一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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