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矜生有青（五）

人死如燈滅。

羅蓮再來解釋已經於事無補，更何況那個女人還是為了給老方丈生育孩子而死。如果她將實情告訴了老方丈他一定會很傷心，同時他和孩子之間一定也有隔閡。而且那時候老方丈和孩子一起生活，日子過得清凈。

他成了這個簡單的男人，用心呵護著孩子。他是一個專情的男人，即使羅蓮追著他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結過婚，願意像對親生兒子那般對老方丈的孩子。

但是老方丈卻拒絕了，他一直守著孩子過日子。羅蓮知道他的心裡還念著那個為了孩子付出生命的女人，心裡一時間又矛盾了。很多次她都想將真相告訴老方丈，可是每次看到他望著孩子那滿足的幸福，心中的念頭就會瞬間化為無有。

就這樣羅蓮一直沒有結婚，但她也沒有一直守在老方丈身邊，她試著到世界各地工作，企圖用時間來將心裡的傷治癒。

數不清的日子裡，女人站在印著皎潔月光的窗檯邊，獨自一人舔舐著傷口，思念著心尖上的那個人。

愛上一個人可以是一瞬間的事，但想要忘記一個人卻可能需要一輩子的時間。

羅蓮不管去了哪裡，都會給老方丈寄一張明信片，還會給小孩寄一些禮物，至於老方丈是否收到，或者收到了直接痛恨的扔掉，她已經無力再去計較。

就這樣歲月老去，老方丈的孩子長大成人。纖纖少女的臉上也刻上了時光的烙印。等到羅蓮回到M國的時候，老方丈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蓮怎麼說也是查爾斯家族的旁支，所以後台還是夠硬，經歷了太多，她的性格也不再像年少時候那般單純。

她找了人到處查探老方丈的消息，只是都沒有消息，甚至連他的兒子都不知道。

彼時老方丈已經進了迷霧山清修，成為了當時那一代方丈的徒弟。

老方丈能夠進入迷霧山的古寺，都是因為他無意中救了當時的查爾斯家族的族長一命。族長為了報答他，答應允他一件事。

那時，老方丈的兒子已經長大，他也沒有什麼再多的上他，就想著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過上一輩子就好。

所以他進了迷霧山。

迷霧山雖然對於查爾斯家族是一個神聖的地方，但一般都只有直系子弟才會知道，所以羅蓮查不到老方丈的行蹤。

從最初的堅決不妥協，但後來的心灰意冷。

一夜白髮，萬般後悔。羅蓮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為什麼不一直黏著他，為什麼要妥協。

後來，羅蓮就一直守在老方丈曾經住過的地方，從未離開過。

而老方丈再也不曾離開過迷霧山，即使他已然從查爾斯家族族長那裡得知了當年母親死去的真相。

每每想起那個純潔的女孩，他便覺得心痛。只是年華已逝，錯過終究錯過，他再也給不了羅蓮什麼。

曾經的他，心也悄然的為她怦然一動過，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除了母親，除了妻子，還有很多難以訴說的心事。

當年，他毫不停她的解釋就那樣殘忍的對她。

打她，告她，謾罵，侮辱，她通通都默默承受。

那樣的他也不配被她放在心坎上。

羅蓮給老方丈寄的明信片一張都不少的被他收藏著供在佛龕之下，提醒他時時不忘贖罪。

只是儘管如此，老方丈還是沒有勇氣放著羅蓮的面道歉。

即使他佛法高深，看似看破塵緣。

葉子矜特意調查了老方丈的背景，知道了這件事，便好心的將羅蓮請到了迷霧山。

帶羅蓮去迷霧山的時候，葉子矜並沒有告訴她帶她去見誰，所以當羅蓮看到老方丈的時候，可想而知，那情緒是有多激動。

同樣激動的還有老方丈，這輩子若說老方丈還有什麼夙願未了，那便是同羅蓮道一句對不起。

只是羅蓮突然出現，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以至於被羅蓮擁住的時候，幾十年來都不曾動怒的老方丈破天荒的竟然朝著葉子衿發了火。

想了半輩子，都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苦苦等候他的女人，如今就那樣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老方丈下意識的想要躲開羅蓮。但是羅蓮好不容易找到了老方丈，本來死了的心頓時活了，以為今生不復再見，沒想到老天開眼，能夠在她人生將要結束的時候再次見到她等了一輩子的男人，羅蓮怎麼可能不開心。她死命的抓住老方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老方丈沒法，再也逃不掉，只得面對。

兩位老人，終是坐下來好好的說話。

羅蓮淚眼婆娑的訴說著她的思念，即使容顏已老，可是那經過歲月沉澱的愛戀，從未減少。有些人，愛上一個人便是一輩子，羅蓮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

老方丈終是將埋在心中的話語同羅蓮說了，當真正面對的時候，似乎並沒有那麼艱難了。

說出口的對不起，掀開了被埋藏了的兩人的青春年華，但因為重聚，似乎也帶著那麼一絲絲的溫馨。

多年後，和愛的人重聚，彼此相視一笑。

這樣，也挺好。

至少，羅蓮是這樣想的。

打賭的結果自然不用再多說，老方丈輸了，雙手奉上了他辛苦栽培的蓮瓣蘭。

之後，羅蓮再也沒有離開過迷霧山。她沒有住在古寺里，而是在寺旁邊蓋了一座小房，每日來寺里念佛還願。

她不再乞求更多，只要能守在老方丈身邊，她便知足了。幾個月前，一日，羅蓮沒有如同往常一般去寺里做早課，是寺里的小和尚發現她已經安詳的去了。

就躺在床上，手中握著老方丈年一張年輕時候的照片。

她的嘴角含著笑容，不帶一絲悲傷。

那日，據說老方丈並沒有親自去為羅蓮念經超度，他只是一個人坐在寺院的佛像前，直到天黑不曾挪動一步。

羅蓮好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交代了後人將她火化，把她的骨灰灑在了迷霧山古廟的後山。

她大概是想著，這樣她便能更加自由了，更能無時無刻的陪在老方丈的身邊。

之後，一切恢復如常，老方丈每日做早課，誦經，教導僧眾，只是每日多了一件事，便是沿著古廟的小道去往後山。

青青聽得極其認真。

葉子衿說完后，她輕輕的敷撫摸著蓮瓣蘭的花瓣。葉子衿則溫柔的望著她清麗的側臉：「傷心了？」

見青青沉默，葉子衿問道。

「恩，他們錯過了一輩子——」

「我不會錯過你！」葉子衿打斷了青青想要繼續的話，握住了青青的手，他目光灼灼，堅定若磐石，不由得青青不信。

「我信你。」青青淺淺一笑，將頭靠在葉子衿的肩頭，心裡是說不出的柔軟，她已經徹底的陷入葉子衿的柔情當中，再難拔出。

她也不想拔除，這一輩子，又這麼一個人相守，是天賜的幸福。

「我們進去看看。」青青提起興緻，拉著葉子衿的手，繼續往裡走。

她不願放過任何一草一木，「這個木欄的雕刻很精緻，是我喜歡的風格。」青青細細的望了望走廊上的雕窗，愈看愈發覺得熟悉，細細一想。好看的眉梢上立時綻放出一抹絢爛的笑容，她興奮的拉住葉子衿的手腕，澄澈如泉的眸子緊緊的盯著葉子衿，提高了音問道：「這是菁閣！」

青青本來以為這做閣樓只是因為葉子衿知道她喜歡古風建築，所以才建的，但她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驚喜在等著他。

菁閣。

說來只是一個虛擬的地方。

青青連載的小說《青城顧氏》在第四卷初的時候便出現的一座閣樓，是女主所居住的地方。青青很喜歡自己構建的這個地方，不僅僅是因為喜歡古風，還因為小說第四卷本來就是一個圓滿的故事。因為青青遇到了葉子衿，所以她想要些一個完整圓滿的故事。

這個閣樓的名字，「菁」字也會有著寓意的，字的讀音包含了葉子衿的「衿」字，而且字裡面又飽含了青青的「青」字。「菁」，寓意最純粹、最美好的，也是表達了青青對葉子衿感情。

看著青青臉上明媚的笑容，葉子衿也跟著笑了，能夠在她的臉上看到這樣令他傾心的笑容，是他的幸福。

晶瑩的眸子閃爍著如星星般的光亮，青青心坎已經感動的一塌糊塗。暖暖的氣息填滿了她的心湖，她深深的望著眼前溫柔如水的男人，情不自禁的踮起腳尖圈住了他的脖頸。

這樣的他，怎能讓她不愛。

兩人鼻息近得，好像融入了身心。

她感受著他，輕聲嗚咽，語氣像是撒嬌般道：「怎麼辦，好像又想哭了？」

葉子衿寵溺的護著她的細腰：「傻瓜，哭了小心變醜。」

「我變醜了，你也不準嫌棄我。」青青心情無比的放鬆。

「不嫌棄，在我心裡我的青青最好看。」他輕輕一笑，眸光深邃迷人，好像要將青青整個人都給融了進去。

青青眉尾一挑，故意說道：「我自然是好看的，不過你要是變醜了，我可是會嫌棄的。」

葉子衿雙眸一眯，手臂一緊：「真的？」

「恩，真的。」青青極其認真的點頭。

葉子衿眸子里笑意一劃，一手緊緊地圈著青青的腰，另一隻手順著腰而上，然後便聽一陣風鈴般的笑聲響起。

「咯咯……咯咯……咯咯……葉……子……」

葉子衿懷中的人兒不停的扭著身子，手不安分的扯著葉子衿的俊臉。

清脆的笑聲不斷，在安靜的閣樓里顯得格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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