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城鎮門口,蕭銘又一次見到了那名少年,少年與上次一般的狼狽——不,甚至應當是更加狼狽,簡直稱得上奄奄一息,而這一次,顯然不再是小孩子「小大小鬧」的手筆了。
似乎感應到蕭銘的視線,少年艱難地抬起視線看向他,苦澀地扯出一抹笑容,儘管蕭銘自認為鐵石心腸,也不由得微微動容。
走到少年身邊蹲下.身,蕭銘抬手戳了戳少年的面頰,詫異地挑起眉:「這是怎麼回事?你又得罪誰了?」
少年的眼神黯了黯,聲音沙啞:「我……終於知道……我母親生前……為何不讓我離開陸府了……」
蕭銘對於少年身上的恩怨情仇沒有任何的興趣,也並不認為是自己給了少年的符篆害他至此,所以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不過,既然這麼巧的兩次相遇,大概是他們之間的確有著某種緣分,蕭銘再次拿出一顆靈丹,塞進少年的口中:「你只能靠你自己。」
少年在吞入靈丹后終於稍稍恢復了些許氣力,他伸手抓住蕭銘的衣擺:「收下我,收我為弟子!我想要活下去,想要變強!」
少年的得寸進尺讓蕭銘不由得皺眉,頓時將對方原本還算處於水平線上的觀感降到了谷底,他不悅地眯起眼睛,剛待要嘲諷幾句,便被少年的話打斷:「我是單靈根!火屬性單靈根!不信你可以測試一下!」
蕭銘:「………………………………」
——等等,他說什麼?單靈根?!
蕭銘簡直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的感覺。天上掉餡餅?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的幸運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難道是人品大爆發?怎麼感覺如此的不真實?!
在一串腦內彈幕呼嘯而過後,蕭銘緩緩呼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火系單靈根?嗯?這樣的資質,何必勉強跟著我這個散修?別說是一般宗門,就算大宗門,也絕對不會拒絕你吧?」
少年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掙扎,當看到蕭銘緊盯著自己不放,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后,他終於放棄般垂下頭:「因為,我是半妖,我的生父是妖族。」
蕭銘沉默了一瞬,他自然是知道妖族的——妖族,亦或應當稱之為妖修,是開啟靈智的高階妖獸的統稱。妖修、魔修、道修,在修真界大概算是三足鼎立,表面上水火不容,私底下卻其實互有往來。
道修魔修可以收服妖獸做自己的靈寵、並助起開啟靈智,為自己所用,而妖獸與妖修的內丹更是煉製法器的好材料,當然,修者的金丹、元嬰對於妖修而言也是大補之物,時不時會有妖獸群在妖修的控制之下襲擊修者的城鎮,大肆屠戮。
倘若說魔修與道修之間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話,那麼對於妖族,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了。絕大多數宗門對於魔修與妖修排查極嚴,因為曾經不慎被其混入內部、元氣大傷甚至顛覆的宗門數不勝數。
縱使少年是極為難得的火系單靈根,但他身上的妖族血統卻足以讓大部分宗門望而卻步,就算少數願意接納他的,也很難真心實意、毫無防備,而心存芥蒂的宗門,很容易讓目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夭折。
不過,蕭銘倒是對於什麼妖族血統並不在意,對於他而言,一個火系單靈根便足以讓他心動了,不過,這個少年可絕對不是可以任憑他擺布、充作鼎爐的存在,稍不留意,便極有可能像是他曾經的「師父」那般,偷雞不成蝕把米。
少年眼巴巴地望著蕭銘,緊張地渾身上下緊繃著,似乎生怕他出言拒絕。蕭銘微一思量,抬手將少年夾起,閃身掠回自己的藏身之處——城門口可絕對不是什麼深談之地,而這個少年的價值,也足以讓蕭銘冒著風險在此處多留一段時間了。
將少年帶回居所,蕭銘當下二話不說,直接檢測了對方的靈根。
少年並未說謊,他的確是單一火靈根,而且極其純凈,讓蕭銘心若雷鼓。將手從少年的頭頂拿開,蕭銘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我可以收你為弟子。」
少年的眼睛一亮,剛待要說話,卻被蕭銘抬手打斷:「但是,有些事情,我需要與你說清楚。」
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表情極其認真。
蕭銘抱胸站在少年面前,語氣平淡:「我如今剛剛結丹,但是卻惹了一件大麻煩,金丹出現裂痕,只能使出築基期的實力,而我的冤家對頭卻實力強悍,不僅僅修為是元嬰巔峰,更是大宗門的一峰之主,我干不過他,只能灰溜溜地四處逃竄、朝不保夕。」
蕭銘坦誠至極的話語讓少年瞠目結舌,他很聰明,又因為某些打算十分注重探聽消息,於是很快便抓住了重點:「仙師所說的……莫非是玄鉞峰主?!」
「嗯?你這個小鬼也聽說過他?」蕭銘有些詫異,但看到少年那像是在瞻仰烈士一般的目光后,心塞地微一抬手,「不,這個問題你不用回答了。」
只是,縱使蕭銘這樣說,也仍舊阻止不了少年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您當真擄走了他的道侶?!那麼那位蕭銘仙師呢?他身上是否真得有寶貝?!」
蕭銘:「………………………………」
在沉默片刻后,蕭銘朝著少年森然一笑,語氣輕柔:「你確定你想問我這個問題?你難道不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沒命嗎?」
縱使假裝了近百年的好人,但蕭銘那在生死邊緣處遊走所積攢下的煞氣卻絲毫都沒有消退,如今猛然這麼畫風一變,頓時就讓少年噤若寒蟬,連連搖頭。
「乖孩子。」蕭銘抬手怕了拍少年的腦袋,愉快地看著他瑟縮的模樣,儘管知道他有一半是假裝出來的,卻也並不影響他欺負完小孩子后的好心情——這樣一看,似乎有些變.態?
很顯然,蕭銘此刻的處境的確讓少年有一些退縮,但是蕭銘卻像是他的救命稻草,既然抓在了手裡,就不甘心放手。
掙扎片刻后,少年鼓起勇氣看向蕭銘:「那麼,如果我還願意拜你為師的話,你會盡心儘力教授我嗎?」
「當然會。」蕭銘彎唇一笑,明明不過是一張中人之姿的老臉,卻竟然讓少年在一瞬間有了種燦若春花之感,「作為玄鉞的道侶,那位蕭銘道友身上可是有不少的好東西,而我如今自然也是身家豐厚。倘若你成為我的弟子,我絕對不會對你稍有吝惜,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助你練氣築基,甚至結丹。」
少年並不覺得蕭銘綁架玄鉞的道侶、並掠奪對方身上的東西有什麼不對之處,甚至對於他而言,搶奪與被搶奪只不過是一種常態。
最大的問題,就是蕭銘打劫的目標太過兇殘,讓他有些望而卻步,只是,隨著蕭銘的敘述,少年原本動搖的天平再次向著拜師傾斜——也不知是蕭銘的兩次援手讓少年心生依賴,還是蕭銘的外表實在道骨仙風、正氣凜然,他竟然一點都沒有懷疑對方會欺騙自己。
只是很快,就在少年差點要改口叫師父的時候,蕭銘卻再次給了他重重的一擊:「——因為只有當你的修為提升上來之後,才能成為我的鼎爐啊~」
少年:「……………………………………」
——奇怪,我的內傷不是應該已經好了嗎?怎麼突然有一種想要吐血的衝動?!
一陣靜謐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半晌后,少年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鼎、鼎爐?是……我想得那個鼎爐?」
「看起來你知道什麼是鼎爐?那真是太好了,正好省卻了我解釋的時間。」蕭銘輕快地點頭應道,絲毫沒有考慮少年一時紅一時綠的表情。
——等等,我們剛才不是在說拜師嗎?鼎爐又是什麼鬼?!我沒拜過師,你可不要驢我!
見少年風中凌亂地說不出話來,蕭銘也沒有浪費時間,迅速接著往下說道:「我剛才說了,我金丹受創、留下裂痕,必須要大量靈氣才能修補,而我的體質特殊,最有效的獲取靈力的方式,就是掠奪別人純凈的靈力,換句話說,就是以單靈根作為鼎爐。當然,我可以保證我的采.補不會給你留下任何隱患,妨礙你修行,只是……速度稍微慢一些罷了。」
隨著蕭銘的話,終於逐漸接受這個事實的少年緩緩漲紅了臉,雖然他年紀尚小,但飽經世故,該懂的事情也全都懂了,少年倉惶地瞥了蕭銘一眼,吶吶地開口:「但是……我……我年紀太小,而且我們還是師徒……」
蕭銘嗤笑一聲:「我被曾經的師父帶入修真界的時候,也與你一般大小,而我師父目的,也同樣是將我當成鼎爐。只是那時的我被蒙在鼓裡,意外發現真相后才拚死反抗、逃出生天。我自然也可以像我的『師父』那樣隱瞞你,然後採取強硬的手段,但我能看得出來,你和曾經的我一樣,都不是願意受人擺布之人,甚至,你比我還要狠辣、隱忍。我可不想步了我『師父』的後塵,於是首先與你說清楚——我收你為徒,就是因為你的單靈根對我而言是最好的鼎爐,倘若不是這樣,你以為我願意在這種逃命的關鍵時刻帶上你這樣一個拖後腿的小鬼?」頓了頓,蕭銘唇角微勾,「如今,你可以選擇願意,或者不願意,願意的話,我們定下心魔誓,我盡心儘力教導你,而你充當我的鼎爐,至於不願意,那麼便一拍兩散,我也不會強求。」
少年視線倉惶,低聲喃喃:「如果……如果我不同意,你不會殺我?不怕我將你的事情告訴玄鉞峰主?」
「你有什麼可說的呢?」蕭銘滿不在乎地微微側頭,「我的傷勢是玄鉞打的,他對此大概早有了解,甚至於我的特殊體質,他也不是一無所知,至於其他、譬如外表——你看到的,可全都是假象呢。」
少年掙扎著、游移著,最終狠狠咬了咬牙:「好!我答應你!」
顯然,對於目前的他而言,貞.操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能夠強大起來,無論什麼他都願意付出——就像曾經的蕭銘選擇玄鉞作為道侶時的想法一模一樣。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少年能合了蕭銘的眼緣,大概也正是源於這裡——他們實在是太過相像了。
做出了決定,少年緊繃的肩膀驟然一松,彷彿如釋重負:「我的名字叫陸天羽。」
「趙涵。」蕭銘微微一笑,隨意取了個極其大眾的名字——反正他是打算徹底捨棄「蕭銘」這個稱呼了。
陸天羽默念了幾句,將這個名字記在心上,片刻后又有些掙扎遲疑的問了一句,帶著顯而易見的希冀:「既然師父您現在的外表是假的,那麼您真正的模樣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這樣老,對么?」
蕭銘:「……………………………………」
——呵呵,這麼小就知道以貌取人,簡直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