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風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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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個月,瑰玉坊聯和玄汐閣眾人,一起投身到紅紅火火的製造金鑲玉的事業。
段離箏相對於蘇青荷的關係,從提供給她玉石原料的礦場大地主,升級為對門鄰居,通過此事,再次升級為一個屋檐下共事的同僚。
不過這同僚是暫時的。
儘管只有一個月協助瑰玉坊製造金鑲玉的時間,玄汐閣的夥計們每日都覺得很新鮮。瑰玉坊是什麼地方,皇家敕造的玉石作坊,所有的器械工具都是最好最全的,包括玉雕師也都是全國最頂尖的人才。
短短几日,瑰玉坊的玉雕師們掌握了製作金鑲玉的精髓,剩下的日子,更多是玄汐閣的夥計藉此機會來瑰玉坊討教取經。
為了保證效率、加快進度,喬掌事將刻工及玉雕師們按人頭分成了五個組,每位相玉師管一個組,玄汐閣的夥計們也都平均分入各個組裡,按照每位相玉師自己的圖紙來趕工金鑲玉,限在月底前每組要交上八件金鑲玉器。
八件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加把勁還是可以完成的,更何況她們組裡有著別人沒有的殺手鐧,就是玄汐閣的東家,第一位造出金鑲玉那人。
不過段離箏也就隔三差五來瑰玉坊一次,然而每次來都讓求知若渴的玉雕師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親眼見識到這場景,蘇青荷才知這人在玉雕圈裡的地位,遠比她想象中要高。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蘇青荷發現,原來她印象中那位毒舌陰冷的少爺,也沒有那般的不近人情。瑰玉坊的玉雕師向他請教問題,儘管他語氣一如既往疏遠冷淡,但仍是在耐心細緻地為他們解答。
時間匆匆而過。一晃十五日過去,到了與他約好取青銅樽的日子。
蘇青荷忙完坊里的事,早早地來到了玄汐閣。正坐在堂屋的段離箏一見她便知她的來意,讓容書取來放置在博古架上的兩副木匣。
兩隻木匣同時被打開,蘇青荷不可置信地拿起那兩隻一模一樣的的青銅樽,先是拿在手裡掂量了下重量,完全沒感到有差別,接著放在眼皮下細看,越看越心驚。
不光紋飾花紋毫釐不差,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更讓蘇青荷佩服的是,那隻青銅樽是擱置了十幾年的老物,在不起眼的花紋凹處有了點點銅銹,而她面前的這兩隻青銅樽,連邊角銅銹的位置都做得分毫不差。
蘇青荷左瞧瞧,右瞧瞧,實在是分辨不出來,挑眉問:「哪一隻是真的?」
段離箏瞟了瞟她的左手。
蘇青荷摸摸下巴,用紅布將哪只假的青銅樽小心翼翼地包好,真的那隻樽則隨意地揣進了懷中。
段離箏身子往輪椅背上靠去,抬眼看她:「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你要用這樽去做什麼嗎?」
不知道為什麼,蘇青荷被他清逸的目光注視,心裡有些發虛:「不做什麼,就是……留個紀念。」
「是么。」段離箏似笑非笑,從懷裡掏出一隻精緻小巧的金鑲玉貴妃鐲,「留個紀念,呵,那這隻金鑲玉的鐲子,我也自己留著作紀念好了。」
蘇青荷睜圓了眼,語調帶著難以想象地上揚:「這鐲子,原本是打算給我的?」
段離箏不可置否,「你放心,這隻鐲子是早先就做好的,登記過的。」
皇令一出,金鑲玉就徹底淪為了皇家專用的飾品。玄汐閣在之前賣出的上百件金鑲玉飾品,皇上便也不予追究了,只是將那總共一百三十件流入民間的飾品款式尺寸,挨個記錄了下來。也就是說除了那一百三十件飾品外,所有民間流通的金鑲玉都是違禁品,一旦被查出,製造者和買者都要蹲大牢的。
蘇青荷原先就有些後悔,當初咋沒有想到托他給自己留件金鑲玉,如今是想要,也沒法買了。
他竟然細心地提前給她預留了一隻鐲子,蘇青荷的心情簡直不是用單純的驚喜就可以形容的。
「你還認為那青銅樽是留著紀念的嗎?」
「……」
一邊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金鑲玉鐲子,一邊是被人出賣的危險,蘇青荷心中天人交戰了半響,望著面前靜靜地等待她回復的男人,還是決定相信他。
其實早在托他幫忙造青銅樽的那一刻,她心裡也就選擇了相信他……
於是蘇青荷回憶片刻,將那日三王爺去她府中找她說得那番話,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了他。
「我是打算將青銅樽給三王爺,將你仿製的這隻送回給瑰玉坊庫房。」
「真是個好主意。」段離箏以手撐著下巴,手肘靠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眯眼看她。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誇讚,蘇青荷只嘿嘿地笑了兩聲。
「你就那麼有信心,此事不會被人發現?」段離箏語氣涼涼。
「庫房的出納登記只記錄了器皿大體的尺寸紋樣,銀作局如何能辨別出來,三王爺注重的是青銅樽本身的含義,而銀作局瑰玉坊收納這物品,只是單純地為了它金銀錯的工藝,何況你做得這件也是貨真價實的金銀錯啊。」
這隻青銅樽左右不過十幾年的歷史,談不上什麼仿品贗品,因為它壓根就不算什麼古董。
段離箏低笑一聲,沒再這話題上繼續,直接將金鑲玉鐲子推到蘇青荷面前:「拿著吧,金鑲玉這事面上是我幫了你,實則是你幫了玄汐閣,權當是謝禮了。」
蘇青荷拿起來端詳,鐲子的底料是如今正流行的紫羅蘭翡翠,淡淡的淺紫色,玻璃種質地,只在鐲子的一面,一寸大小的地方鑲嵌了金絲,上雕流雲百福的圖案,寓意百福不斷,如意平安。像這樣好的料子,若是嵌上大片的金絲反而是暴殄天物了,就這樣極小的一塊金絲紋,配上通體淡紫的清透玻璃種翡翠,充分地勾勒出淡雅清貴的韻致。
蘇青荷將右手腕的金絲翡手鐲取下,將金鑲玉手鐲帶了上去,貴妃鐲呈橢圓形,適合骨架小的人佩戴,紫色本來就是她喜歡的顏色,並且也是很襯膚白、很提亮的顏色,蘇青荷看來看去十分地滿意,這鐲子簡直就像是為她量身製作的。
段離箏見她將金絲翡手鐲摘下,唇角微勾,泄出一絲得逞的笑容。
蘇青荷全然沒有發現,心中正在暗自納悶,為什麼殷守當初送她鐲子,自己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收下,毫不猶豫地遞迴了相應的銀兩,而他送鐲子,自己收得卻很安心呢?
蘇青荷暗道,一定是這人嘴太毒,對自己做的虧心事多了,所以難得做一回好事的時候,就被理所當然地當成補償了……
不過,蘇青荷也沒真打算平白收下這隻價值連城的鐲子,她突然想起之前和雲映嵐幾人賭彩頭,賭來的那塊墨翠還完好地放在府里,因她一直都沒想好要相成什麼東西,所以就擱置下來。
蘇青荷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依舊是黑衣墨發,懶散地靠著椅背,幽沉不明的眸子,就像是一團暈染不開的濃墨,與墨翠的氣質相符極了。
蘇青荷抿抿唇,她找到墨翠的主人了。
***
此時已是元月末,京都的第一場大雪遲遲到來,並且這一下就是三天。因住的近,蘇青荷大展了許久未練過的廚藝,時不時地熬些熱粥薑湯帶去瑰玉坊,給玉雕師及玄汐閣的夥計們暖暖身子。
玄汐閣的夥計們捧著薑湯牛飲,直贊她「賢惠」。
靠近門扉處,段離箏手裡亦捧著碗薑湯,坐在輪椅上望著屋外杳如鵝毛的大雪,不知在想些什麼,屋裡熱鬧非常的氛圍絲毫沒在他幽沉的眼裡留下痕迹,安靜得讓人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他手裡的薑湯漸漸涼了,連熱氣也不冒了。蘇青荷見狀,默默起身又倒了碗新熱的,剛想轉身走過去遞給他,只聞一聲「啪——」,瓷碗碎裂的清脆聲響起。
眾人都被這聲驚響嚇得愣了愣,皆偏頭看去。
輪椅上的男人緊抿著發白的唇,上身微微地躬起,雙手緊攥著下擺,渾身隱隱顫抖著,像是在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薑湯濺得男人的長靴褲邊上全是,瓷碗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蘇青荷和容書同時快走了過去,容書臉色都變了,急切地問:「少爺,疼得厲害嗎?」
「你……這是怎麼了?」蘇青荷被他的樣子驚嚇住了,心緊緊地揪起來。
段離箏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了,過了半響,硬憋出了兩個字,「無礙。」
都到這兒份上了還逞強!
「少爺他這是舊疾了,一到雪天,腿疼的毛病就會犯,蘇姑娘我帶少爺先回府了。」容書一邊同她解釋,一邊匆匆忙忙地取來大氅,蓋在段離箏腿上,冒著雪推著他一路出了坊間大門,上了一直停靠在門前的馬車。
眾人低聲議論了會,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唯有蘇青荷一直心緒不寧,眼見著馬車快速消失在雪幕里,坐下來,有些心不在焉地畫著圖樣。
因雪下得很大,坊間早早地休工了。待蘇青荷回府時,地上的積雪已有一尺高。
蘇青荷走到自家府邸前,只見對面侯府的下人們步履匆忙,府門口停靠著數輛馬車,恰見一個手提醫箱的郎中從一輛馬車上下來,被下人們簇擁著跨入侯府。
蘇青荷在門前看了半響,默默地轉身回府,下人待他進來,掃了掃門前的積雪,趁勢關上了厚重的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