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87_87300說來,這小鬼的名字,似乎是叫才雨?這麼幾天又正好撞見,我同他倒也算有些緣分。

只是我除了仍帶著副面具,身形打扮與那時已經截然不同,也不知這小崽子是如何認出我來的,且還在這恰到好處地時候喊出這麼一句話……俗話說,善惡終有報,可見無論如何,出來混確乎是要還的,只不過沒想到,善惡循環原來竟是這般地有效率。

有殺人如麻、窮凶極惡的名聲也就罷了,若在史書上再加一筆」誆騙孩童吃食」,畢竟不美。傳聞人族帝皇死後會被人安上謚號,到我這裡,「天煬帝」也就算了,若成了「天吃帝」,不知道會笑掉幾代人的大牙……

未免變成「天吃帝」,我只好在眾人驚疑的表情中,雲淡風輕、一本正經地開口,毫不猶豫地將這盆污水潑了出去:「我從未見過你,不過我想,你所說的大抵是帝易大人。」

浮遊聞言默默地掃了我一眼,我微微挑眉,他於是立刻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試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那邊才雨則訝異地瞪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但通常而言,無人敢拿帝易造謠,我說的話便由不得他不信。

歪了歪頭,他啊了一聲,隨即略有些失落地說道:「可是我看你跟浮遊大哥哥關係也很好,氣息又同那日相近……原來不是啊。」

想了想,他忽然又精神起來,抬頭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帝易哥哥是那天唯一跟我搭話的呢,所以我其實沒有那麼生氣……大哥哥你跟帝易哥哥很熟吧,什麼時候叫他再來跟我玩呀,放心,我不會叫他還糕點的,反正我已經用他的那個辦法,從隔壁小胖那裡騙了一大堆好吃的啦。」

童言雖說無忌,其他人卻不敢當真讓他這麼大逆不道地說下去。小崽子的姐姐趕緊從人群中硬生生地擠了出來,一把摟住他,向我告完罪,便朝著他狠狠瞪了一眼,示意他向我道歉。

才雨不解,滿臉無辜地問道:「為什麼?」

他的姐姐自以為隱蔽地飛快看了我一眼,然後恨鐵不成鋼地低聲對他道:「再不閉嘴,我就揍你。」

才雨安靜了片刻,隨即眨了眨眼睛,忽然得意洋洋地笑嘻嘻道:「姐姐,你要是揍我,我就哭,你還得哄我呢。」

「你放屁!」他的姐姐額頭青筋一爆,橫眉豎目地就去扯他的耳朵,扯到一半忽然想起浮遊還在這裡,動作瞬間便停在了那裡,臉卻因為羞惱唰得紅了起來。

我不由挑起一側眉梢。

這姑娘正是之前同人爭吵、姿色稍遜的那一個,現在看來,倒確實彪悍。可在心上人面前,她硬是生生收斂了本性,做出些小女兒情態來,這是什麼?這應當就是人們所說的鐵漢柔情。

她手這麼一松,才雨便趁機掙脫開來,幾步跑到我的跟前,扯了我的袖子想拿我做擋箭牌,卻猛地被一直沉默的沐音攔住。

稍稍猶豫片刻,沐音還是壓低了聲音對我道:「這就是那個商隊首領的孫子……」

我微微眯眼,才雨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地噘著嘴。我彎起唇角,索性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周圍傳來一陣勉強壓住的抽氣聲,我氣定神閑地捏了捏才雨的臉頰,淡然笑道:「帝易大人不來,我到你家做客如何?」

才雨愣了一瞬,頃刻間綻開笑顏,嗯了一聲,乖乖地窩在了我的懷裡。我不動聲色地將他的經絡探查了一遍,卻並無什麼特別的發現。

「我一眼看到,就很喜歡大哥哥了。」才雨此時仰起臉,忽然眼睛亮閃閃道:「我從小就對別人的氣息特別敏感,能感覺出來的,我覺得大哥哥是個很厲害的好人,跟我爹一樣。你知道嗎,就是我爹說你們可能會來我家,才叫我和姐姐在這裡等著的。不過消息被姐姐不小心傳了出去,才跟了這許多人來。」

……他父親這故弄玄虛的風格,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一邊抱著他走,一邊將眼風掃向跟在身後、兀自低著頭的女子,漫不經心道:「你爹莫不還是個算命的?」

才雨抿唇,笑容一點點淡下來。他想了想,耷拉著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猶豫了一會,在我耳邊輕聲開口:「我就告訴你一個,你別說出去,我家裡人會憂心的,姐姐也會不高興。其實我爹以前也沒那麼神的,也不是像現在這樣,說什麼別人都信。別人不覺得,我卻總感覺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僅是因為氣息,還因為旁的事……」

他垂下眼睛,緩緩繼續說道:「我爹以往回來了,定然會給我和姐姐帶東西的。有一回,他神神秘秘地塞了個鐵罐子給我們,說是高價買回來、頂好吃的什麼糖,我們爭先恐後地搶著打開,卻發現裡面裝的其實是幾塊小石頭。爹一路都沒捨得打開了鐵罐自己嘗一點,想著能全留給我們,結果回到家了,才意識到自己是給人騙了。」

抽抽鼻子,才雨道:「笨笨的,才是我爹啊。」

這小崽子低著頭,蔫蔫地縮在我的懷裡,像是只失了巢的小雀,心裡的依戀不知何處安放,於是模樣委屈又茫然。

我端詳了他良久,終於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未必如此,人總是會變的。」

心裡卻想,若他所說為真,他的父親便很有可能與先前的幕後之人有些關係,那我也許就無可避免地要在這孩子面前親手殺了他的父親。

慧極必傷,才雨若是像他姐姐那般懵懂,說不定反而會是件好事。

不知何時,雪又開始下了,逐漸轉濃的暮色中,冰花紛紛揚揚地席捲了一天一地,再走些路,便有個男子撐了湘竹骨子的綢傘立在石板小徑上,瘦弱的身體在白幕之中像是一筆突兀的墨痕。

身後有人喊了一聲爹,才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掙扎著便跳下地,跑了幾步卻又躑躅地停在了那男子一丈遠處,張了張嘴,小聲地跟著自己的姐姐喚了聲爹。

「大人,我便是才堎,已恭候多時了。」那人掩唇重重咳嗽了幾聲,方才沖我頜首行禮,隨即又對自家的孩子溫和地笑了笑,道:「我擔心你們,便來接一接。幾個叔叔和你們的娘都等著呢,進屋吧。」

他的樣貌仍舊年輕,弱不禁風的樣子,不知如何帶領偌大一個商隊。但在這樣的時候還能保住一幢完好無缺的宅子,想來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我讓浮遊等在外面,只帶了沐音入內。才堎倒也並不在意,只微笑著領我們進了廳堂,又為我一一介紹了屋內的十餘人。

「貴客來訪,賤內和我的這些兄弟們原本是應該避一避的,但接下來要說的事實在是事關重大,我想讓他們也一併聽一聽。」

「無妨。」我放下茶盞,彎唇開口道:「你想說的事,我很有幾分興趣。」

才堎輕吁了口氣,聲音平緩而溫雅:「大家都知道前日發生了一場地動,如七萬年前那般,範圍之大幾乎波及了整片大陸。而據我所知,與七萬年前不同,這場大難不會停止,相似的地震,還會再發生三次。」

他的話出口,我一時之間已經起了殺心,面上卻仍然不動聲色。

香爐中的煙霧裊裊而上,沉鬱的香氣在四周繚繞,久久不散。

沉默中,有個滿身肌肉虯結的大漢忍不住跳了起來,欲言又止道:「老大……你是不是又做那種夢了?」

才堎點點頭,露出一絲苦笑:「自從白淵中撈出那個繭之後,我便常做這樣的夢,裡面預言之事,從未落空一次。或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便給予我們警示吧。」

這般簡單就能獲得預知的能力,我倒是不知道,契瑤結成的繭竟還有給人開光的效果。才堎的話,在我看來並不可信,只是他似乎有些名氣,這一席話如若傳出去,說不定就會使得疇華大亂,或者這便是那幕後之人的目的?但這樣淺薄的計策,卻不像是他的手筆……

沉吟片刻,唇邊的弧度變大,我開口道:「你可還知道些別的?」

燭火閃動,幢幢黑影投在牆壁上,隨著幽微的光不住擺動。

「上次的地震,誘因其實在於疇華的一個法陣。」才堎回答道:「而接下來的這三次震動,則分別與西陸、東陸和九重天有關。」

我眯起眼睛,慢條斯理地接著問道:「你知道具體時日么?」

才堎無奈地笑笑:「我也並非什麼都能知道,這些預感不過是偶爾有之,其實多少要憑藉緣分,我確實……」

他說到這裡,神情忽然怔住,眼底的驚恐一閃而過,喃喃出口道:「有了,是兩……」

「怎麼了?正巧有感覺了?」先前的大漢登時急了,一拍大腿道:「唉,大哥,到底是多久,兩個月?兩天?總不會是兩個時辰吧!」

像是有寒氣從四肢百骸滲出來,才堎打了個哆嗦,方才一點點抬起頭,目光釘在他的身上,臉色竟是煞白。

「不是兩個時辰,」他緩緩吸了口涼氣,開口道:「是兩彈指……快跑,第二次地動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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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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