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7_87300我要迎娶姜夷,姜夷喜歡陸丞,而據九嬰友情解釋,陸丞與我,實則是一對兩情相悅,卻幾萬年不曾相見的竹馬竹馬、苦命鴛鴦。
這本亂賬不管我信不信,反正九嬰是信了,否則也不會拎著這麼個姿色中等的妖族青年,便信心滿滿地想要與我談條件。
我略略出神思索了一番,發現最近在我身邊發生的任何陰謀詭計,都有自覺不自覺,悄然向話本之中愛情故事發展的趨勢,且樁樁件件都得淋上一點狗血,當真是詭異無比。
察覺到身邊司幽的身體微僵,我於是肅然撇清道:「我從未見過此人。」
陸丞猛然睜大眼睛,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一般,將嘴裡的呼救聲生生咽了回去,表情瞬息萬變,臉上哀慟之色幾乎要滿溢而出。
九嬰掃了我一眼,唇邊陰冷的笑意慢慢泛開,他垂頭,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安撫寵物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陸丞的頭頂,開口,聲音低沉而喑啞:「你說不認識他,他身上卻有你的信物。也許你只是假裝不在意此人,好騙我放鬆,伺機奪回他;也許你當真不在意他,覺得這麼一個人不值得自己承認,乃至於失了身份……不過你怎麼想,其實不怎麼重要,陸丞么,不過是個餘興。」
我挑眉,仍在想他所說的信物是什麼。九嬰卻鬆開陸丞,隨意地拍了拍手。
他的身後光影扭曲,原本的景物紛然散落,幻影如煙塵般褪去,露出掩藏其後的大片人群。我原以為這是埋伏的兵士,可仔細看來,這黑壓壓一片中,除少數手握兵器之外,其餘人皆臉色頹敗,衣衫襤褸,竟全部都是被九嬰擄來的普通妖族平民。
此處為鐘山腳下,燭龍昌意獨居多年,比較寂寞,這一寂寞,性格就變得比較良善。他統管下的這一大片沃土,於是成了妖族十二國流落於外的民眾在中陸最大的聚居之所,昌意從不費心照拂管理他們,但也確實不曾驅逐他們。
因昌意是我下屬,這些妖族之人,便也算是我的子民。
九嬰的豎瞳微縮,燦金色的眼睛無比冰冷,臉上神態卻帶著一種病態的灼熱。
「足足五百,帝鴻,你知道我只要揮一揮手,便能輕易奪去這些螻蟻的性命。你連同胞兄長都殺得,自然不會關心他們的死活,可我記得,你如今正與妖族各國周旋盤桓,爭取各國支持,因此答應了他們許多條件。其中有一條,便是承認妖族地位,允許部分妖族進入中陸居住。在這當口,若你眼睜睜看著我殺死這五百人的消息傳了出去,恐怕各族對你的實力誠意就該重新掂量掂量,你那名不正言不順的帝位,怕是要不穩。」
殺人容易,救人卻難,何況這些人離我足有百步之遠,於九嬰卻是抬手便能夠到。
此刻不能示弱,我淡然地與他對望:「你殺了這些人,我便殺了你。」
九嬰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帝鴻,你該明白,縱然是你,千招之內也絕無可能輕而易舉地傷到我。」
我懶得與九嬰再做口舌計較,揮開司幽布下結界,確定縱然打起來了也波及不到他,便伸手捏了個訣。我的身前憑空出現一串金色符文,排列成圓形,中央燃起一簇灼人的烈焰,隨我手腕翻轉,焚風轉瞬暴漲,數尺高的火牆裹挾著煉獄般的熱度,排山倒海般朝著九嬰直直撲去。
九嬰的一頭銀髮被漫天火光映成紅色,他唇邊病態的笑容卻沒有絲毫改變。
粗暴地將陸丞推到一邊,九嬰抬手,甩出一根細長的暗金鎖鏈,驚虹掣電一般捆住了身邊最近的一個女人。
熱浪與烈風交錯,倏忽而至,他小臂猛然一震,將那女人帶到身前,除此之外竟絲毫不做防禦。
絕望的人群中傳來一聲小女孩的哭喊,聲音凄慘而尖利,卻戛然而止,想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我皺眉,硬生生地收住殺氣,火焰帶起漩渦,直升而上,如一道巨大的閃電般瞬間撕裂了暗青色的天空,微微一頓后乍然爆裂,輝煌炫目的流火曳著長長的光尾,轟然投入遠處輪廓模糊的山林,巨大的衝擊使得地面不住震動。
飛揚的塵土中,九嬰緊緊盯著我,視線如毒蛇爬過我的皮膚。他輕描淡寫地扭斷了手中女人的脖子,輕笑:「這才對,若人都死光了你卻殺不了我,那堂堂天帝,恐怕就要成為天下的笑柄。我既費了許多心思,手中又握有許多籌碼,你總該試著與我談上一談。」
我不語。
九嬰拉起身邊一個涕泗橫流的老人,蒼白到幾近透明的手扣上後者的脖頸:「帝鴻,我知道你離開九重天,跑到這蠻荒之地是為了什麼。原本按照約定,我當在此用這五百妖族換你一件法器,可這未免太過無趣,倒不如變個要求。」
以九嬰的性格,既然將背後之人的存在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便定然是覺得我必定會死在去尋葯的路上。
這份自信,可真是頗有意思。
我於是微微地眯起眼睛,開口:「你想要什麼?」
「你看來是真不在乎這個姓陸的樹妖。」九嬰沙啞的聲線響起,毫無感情的眼睛里倒映著我的身影:「可你總要付出點代價的,是不是?」
愉悅的笑聲在空氣中泛開,他道:「我想讓你,親手殺了端華宮的右使——司幽。」
我回答:「你真當覺得,我會為了這些無關緊要之人,犧牲司幽的性命?」
九嬰輕飄飄地笑道:「每個人都有價格,只不過不一定用金錢衡量。何況,你不在乎我身後的五百妖族,就當真在乎一個司幽嗎?」
九嬰少了三個頭,智慧口才卻見漲,可見腦袋裡裝的全是漿糊,委實不如不要的好。
我勾唇:「你說的倒是不錯,可惜要換司幽的性命,你與那些貓貓狗狗加起來,仍舊只夠一個零頭。」
九嬰眸光微閃,隨即低低沉沉地笑了起來,輕而易舉地收回了之前的話,開口道:「很好,帝鴻,我並不想為難你,既然如此,我還是換你一把騰空劍便是。此劍原本便是顓頊所有,不過被你一族奪去罷了,如今若要再度易主,想來你也不至於不願?」
我卻並未接他的話頭,反而開口兀自問道:「九嬰,你可知*之中,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有多少雙手時刻準備著將我拉下泥潭,可我為何能夠穩坐帝位?只因我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心狠手辣上那麼一些。」
九嬰微微挑眉,唇角勾起又壓下,正想有所動作。我只用右手捏個印伽,攢力一催,他手上掐著的那個老人的身體驟然炸裂。四散的血肉毫無徵兆地灑在九嬰的臉上身上,爆炸的威力使得他整隻胳膊都布滿了傷痕。
內丹積聚著其主人所有的妖力,一旦被催動而炸裂,比之人族的火藥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九嬰,乃至於陸丞的內丹,我都無法在這麼遠的距離下控制,能夠利用的,唯有那羸弱不堪的五百妖族。
之前的攻擊半路停下,自然不會是我突發善心,不過是比起魚死網破,有了更好的萬全之法罷了。九嬰既然蠢到將人抓在手裡,便已讓我立在了不敗之地,我不過是在動手之前,看看能不能再從他口中套出些話來而已。
九嬰臉上果然滿是不可置信,迅速與身後那群妖族拉開了距離,卻已然落了下風。我抬手,於虛空之中拔出一把清明的長劍,錚錚劍鳴不絕於耳。意使劍動,我平地而起,勢若奔雷向下刺出一劍,他咬牙空手來擋,狹長劍影在空中利落收放,血如紅線。
因抵擋不住,九嬰上身後仰避過殺著,就勢一滾,袖口彈出一條金色鎖鏈。我屈指輕輕一彈,偏開鏈條,鋒利的劍刃劃破九嬰的手掌,便要扎向他的胸口。
九嬰眼睛微微睜大,隨即身後驀然彈出數個巨大的銀色蛇頭,暴怒般嘶吼著向我撲來。我舉劍斬掉一個,一腳踏上九嬰的胸腹,九嬰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說不出詭異的微笑。我微愣,全然忘了之前已經布下結界,不由自主地猛然回頭,便見其中一個蛇頭繞過了我,轉瞬之間便要觸及沒有半點防備能力的司幽。
這一愣神,卻給了九嬰反撲的機會,他一手捏緊了騰空劍,不管鮮血隨著劍刃淌下,驅動了另一個蛇頭重重地咬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過神來,狠狠揮動長劍,一迸幾尺高的血液,飛濺在焦黑的土地之上,九嬰的手與蛇頭掉落於地,蹦跳了幾下之後滾落在一旁。
九嬰趁機沖我吐出一陣黑色的毒霧,我捂著肩退後一步,霧氣退去之時,腳下空空如也,此處已然不見他的蹤影。
所有人都一時怔住,四周靜寂無聲,針落可聞。
我微微眯眼,壓下不慎讓九嬰溜了的怒氣,甩去劍上血污重新將其收起,隨手失了個法術將肩上的血止住,便撤了結界。
「大人……」
司幽方才反應過來,看著我的傷口欲言又止,抿唇一步步地走向了我,寬大外衫的衣擺在空中獵獵翻飛。
之前的火焰仍殘留了一些,明滅之間將他額上溢出的冷汗照得清清楚楚,我心中微動,嘴角輕輕上揚,伸手便要拉他過來。
誰知被忽略許久的陸丞卻一躍而起,輕而易舉地將司幽一下撞開,泫然欲泣地撞進了我的懷裡,大喊道:「帝鴻,你竟這般舍己救我,我就知道你果然是關心我的!」
我:……
司幽:……
沉默片刻,我一把推開他,勾唇冷笑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陸丞啊,當年紫陽花下,你親自取的名字。」陸丞抬頭,眼角眉梢皆是情誼,甜蜜道:「你曾與我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待到花開花落,便來接我,自此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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