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廈將傾紅顏盡
86_86895王巨臣十疏震驚天下!
有人誇獎他是稀世罕見的人才,甚至可以和古代的先賢媲美。也有人說他不過是個嘩眾取寵的小人,想要出奇制勝博得皇帝的欣賞。對百姓來說,王巨臣十疏,尤其是第一疏,給了他們分到土地的希望。對那些富戶、鄉紳、世家、爵者來說,這件事又讓他們覺得不安。買來的土地可能會被收回,家中的奴婢可能再也不會增添,這些都是剝奪了他們根基的事。
在所有人中,最矛盾的就要數士大夫這個階級了。一方面他們看到了大量土地兼并帶來的問題,非常嚮往恢復到古時候的王田、井田制,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讓社會安穩平靜。另一方面,他們也是大量土地的擁有者,急需這些土地帶來的收益,要知道光靠他們的俸祿是養不起那些門客、謀士的。所以他們對王巨臣既佩服又埋怨,因為十疏里有建立太學一疏,這種本就複雜的感情里恐怕還得加上幾分同一陣營人的互相認可。
無論如何,除了包括皇帝在內的少數幾人外,沒有人真正看清十疏可能帶來的後果。王巨臣在提出十疏后只被封了一個四品的小官,讓不少人為他鳴不平,甚至認為左丞相趙文山在這件事上沒有容人之量。不到三天功夫,長安城裡就出現了褒獎王巨臣,編排趙文山的順口溜。
「你說這些民謠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是王庭做的?」劉曦聽到這件事後來了興趣,在這個時代能那麼快掌握輿-論力量的人可不多見啊!看不出來王庭在輿-論上吃了虧之後,竟然還有反戈一擊的一天。
「不,不是王庭。」高力士一開始也覺得,要那麼快為王巨臣造勢,長安城裡也只有王庭可以做到,不過隨著李白追查下去,事情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根據嘉禾衛的消息,最近有人組織了個詩社,民謠是從詩社裡頭傳出去的,而詩社的主人是曹子真。」
「曹子真?朕的舅舅?他不是回家鄉了嗎?」
也難怪劉曦感到驚訝,這個曹子真一直被他當成一朵奇葩。他原本以為曹子真只是氣量小,因為詩才比不過李白羞憤而走。直到後來嘉禾衛帶回了曹子真的新作,他才知道相比李白,曹子真更厭惡他。曹家早就和皇帝綁在一起,曹子真卻到處寫反詩貶低皇帝,這不是奇葩是什麼?也就是劉曦不願跟他計較,揮揮手讓嘉禾衛把這個消息放過了,要是別的皇帝,不要說是曹子真,連曹太后都要被此事牽連。
曹子真捲土重來了?還成立了個詩社?劉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會不會再到李白面前自取其辱。要知道曹子真的「大作」里批太監的可不在少數呢!
就聽高力士解釋道:「當初曹子真離開長安,先是在家待了三個月,然後就出門遍訪名師了。今年二月間,他拜會了王巨臣,正式拜王巨臣為老師,此後一直跟王巨臣學習。王巨臣為人節儉,曹子真也開始穿粗布衣服,拒不接受家裡的財物。王巨臣來長安,他也跟著來了,不過到長安后倒是恢復了公子做派,一來就開了一間花費不菲的詩社。」
高力士說完后劉曦陷入了沉思。曹子真這個人也許只是朵奇葩,但王巨臣此人當真不簡單,這麼簡單就讓曹子真服服帖帖,今後說不定還能搭上曹家,畢竟曹家正缺一個在朝堂上有才能有影響的人!
從一個身份高潔的名士,到一個轟動朝野的能臣,王巨臣在短短數日之內就完成了這一轉變。他的聲望非但沒有下降,反而比以前更隆了。他能討好大多數人,蒙蔽剩下人。現在他的十疏已經變成燙手山芋,用是顯出皇帝無能,成就王巨臣,不用就是皇帝有眼無珠,依舊成就王巨臣。此後大焉只要一有不順利的事,就可以說當初要是採納了十疏哪至於如此。甚至於發生天災*,也可以被說成是皇帝不採納良諫的後果。
還真是叫人頭疼啊……
另一樁讓劉曦感到頭疼的事是包拯的強硬。雖然劉曦已經表示了他對王巨臣的態度,但是包拯依舊堅持,只要王巨臣不犯法,他就不贊同皇帝刻意打壓王巨臣。包拯並不是一個不懂權謀的人,但他依舊堅守自己的底線,在渾濁的官場中像他這樣的人十分少見,這也許也正是包大人的可愛之處。所以劉曦雖然不喜歡這個結果,卻也不強求包拯和他意見一致。
劉曦曾問包拯,假如知道一個人會作姦犯科,是否也不能在他犯法之前將他抓住。包拯回答得十分斬釘截鐵,他說即便知道一個人要殺他,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以前,他就不會拘捕此人。法律就是如此,作為被皇帝選出來執行法的人,他寧可死也不能徇私枉法。
其他人倒是被周瑜說服了,認為王巨臣此人野心頗大,應當謹慎對待。只不過對於到底如何應對十疏,商量了半天也沒拿出一個章程。劉曦只好去問一直沉默以對的周瑜,周瑜卻笑了笑說,他相信皇帝可以處理好這件事,竟然直接把皮球又踢回給了劉曦。要不是看到周瑜的忠誠指數終於緩緩提升到了藍心,劉曦都要以為男神的不吭聲是他要跳槽的前奏了。
到底要怎麼辦呢?
劉曦想了整整一天,卻沒能想出一個好辦法來。去拜訪王巨臣的人排起了長龍,天下人都在等皇帝發表對十疏的看法。王巨臣倒是表現得十分淡然,他對所有人避而不見,只讓自己的弟子曹子真接待他們。
與此同時,王庭的府邸也熱鬧起來。王庭的長子王鷗喪妻三個月,王庭禁不住兒子苦苦哀求,為他求娶了一位長安城中有名的大家閨秀當續弦,這一晚正是新娘子過門的日子。
因為王巨臣一鳴驚天下,加上又有喜事,右丞相王庭今夜的心情極好。他甚至忽略了自己的長媳婦才死了沒多久,而且死得有些不明不白,甚至快要嫁進門的新媳婦家裡也是被逼無奈才答應這門親事的。
在王庭看來,他的長子王鷗雖然現在不成材,但只要有媳婦管教,今後一定會奮發向上。畢竟在此之前王鷗把頭都磕出了血,向父親發誓只要娶到那位美人,就會把院子里那些鶯鶯燕燕全都發賣掉。王庭一向認為正是這些人教唆了他的長子學壞,最讓他不能容忍的是,王鷗的院子里還有男人,雖然被他打死了幾個,卻還是屢見不鮮。
好在王鷗終於肯回頭是岸了,今後只要兩王聯手,朝堂上的事也好,家裡的事也好,都會漸漸好起來的。
「稟老爺,鴆少爺說他病了,就不來前頭把晦氣帶給新人了。」管家王喜彙報說。
王庭冷笑一聲不置可否。王鴆是他的庶子,因為生的陰柔、女氣素來不討他喜歡。他為兩個嫡子取名王鷗、王鵠,意在讓他們如海鷗般自在,持鴻鵠之志。至於王鴆?鴆,毒鳥也。可見這個兒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不來也好,免得丟人現眼。王庭暗想。
王鴆自從去年被王庭派去見中山王,回來后又被王庭打斷了腿,之後就落下了殘疾,走得快時左腳有些跛。王庭見他這幅樣子,心中越發不喜,就索性當沒生過這個兒子,把他丟在後院任由他自生自滅了。此時聽說他不來,倒不怎麼在意。
此時相府前廳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後院一隅卻也是滿室春|色紅浪翻滾。
「瘋了……真是瘋了……啊……快些……」因為下人們都離開了,王鴆這一次沒怎麼忍著,破天荒地叫了出來。
他覺得全身的感官都匯聚到了一處,連魂都要飛出去了。他已經泄過多次,一浪高過一浪的熱|潮卻還是鋪天蓋地般地向他襲來,讓他無所依靠,只能沉醉其中。
要是在一個月前,王鴆絕想不到自己會和一個男子有這樣深的牽扯。那一天他不過是去祭拜一下同父同母的哥哥,卻在哥哥房中發現了一個陌生人,一個美得好似不是人間之人的白衣男子……
再多歡愉也會歸於平靜。王鴆回過神來的時候,見那人已經束好了發,第一次把他送的那柄古劍佩在腰間。雖然王鴆的身體還沉浸在餘韻之中,腦子卻轉得很快。
「你要走了?」
「怎麼?你捨不得我?」那人往右手上纏了一圈布,看了看又解開重新開始纏。
「怎麼會?」王鴆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縱使捨不得又如何?從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這個神仙般的人物不可能為他駐足,他們不過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他甚至想不通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不過是一場雨露情緣罷了……
「有緣自會相見。我在相府耽擱的時日夠長了,也是時候露個面了。」那人轉過來,在王鴆的唇角落下一個吻,「我倒寧可你捨不得我,總比一直惦記著一個死去的人強。」
王鴆別過頭去:「我對兄長並沒有非分的念頭。」
那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過是懷念他,因為他是相府里唯一對你好的人。我不過是憐惜你,誰叫你那天帶著那樣的表情出現。」
王鴆因為那人的笑容失神了好一陣,然後嘆了口氣:「真是瘋了。從小我就最討厭別人說我長得女相,沒想到隔了那麼多年竟還是栽在你的手裡。你真的不是天上的神仙?」
那人搖頭,笑容依舊刺眼。
王鴆用手臂擋著眼睛,好似這樣看不見對方就能讓自己平靜,他自言自語道:「我叫人查過你,可是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你虎口有繭,所以我猜你是個劍客,但你手上卻沒有劍。查來查去,最後我卻忍不住給你買了一把劍。」
那人看了一眼腰間的古劍:「我很喜歡這把劍。」
王鴆一下坐起身,蹙眉道:「你這麼走了,就不怕被你的仇家找到嗎?」王鴆始終認為,那人一定是為了避禍潛入相府,卻誤打誤撞進了兄長的房間。雖然很難想象有什麼人會為難這樣一個人,但王鴆實在有些擔憂。
那人俯下|身,直到把王鴆看得面色發紅,才微笑道:「你父親說你奸詐無情,我卻覺得你是沒有遇上對你好的人。小鴆,你再這樣我可走不了了。」
那人言語間臉上流露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表情,把王鴆嚇得向後縮了縮。畢竟這大半個月來,他最清楚這張傾國傾城的臉一旦露出這樣的表情,意味著什麼。
那人卻只是用手掌梳了一下王鴆披散的頭髮:「放心,我沒有仇人,不過是得罪了一個長得還算清秀的少年。與其擔心我,倒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做那件事了嗎?」
王鴆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他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
被人知道了,是殺還是不殺?
不,他怎麼也不可能殺了這個人。
可這件事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只有死,或許會比死更不如!
那人立即伸出手摸了摸王鴆的臉頰:「莫怕,莫怕!我不會害你。你要做那樁事,我這倒有樣東西可以幫你。」
他把一個包袱放在王鴆懷裡,又親了親王鴆,這才轉身向門口走去。
王鴆打開包袱,見裡頭只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印章。他翻過印章,登時被嚇到了。
「你怎麼會有玉……」
「噓——」那人在門口對他擺了擺手。
一瞬間王鴆腦子裡的猜測走馬燈一樣飛速轉過,但無論哪一個都不像是真相。最後他只能低聲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個假名也行。」
「龍陽,你可以叫我龍陽。」那人走得乾脆。
王鴆愣了一會兒,窗外突然響起爆竹之聲,也不知是新人進門時的喧鬧,還是這偌大府邸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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