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86_86896司允薄唇微抿,沁涼的指尖拉下她的外衫,她渾身緊繃著閉起眼睛,側面的弧度在燭光里有種讓人窒息的美。
他看見她在昏暗的光影里依然雪白的皮膚,指尖輕輕擦過蝴蝶骨,她顫了顫,他說別動,鎖起眉,燭台的光在背部的皮膚反覆尋睃——
良久,低矮的嘆氣聲在暗室里響起,畫貞披起外衫回頭,司允的眼神她看不清,卻莫名感受到他壓抑隱忍的情緒。
「哥哥......」她喚了喚彷彿出神的他,飛快地背過身整理衣飾。
司允站起身,眼淚蓄起鋒芒,「貞兒,即便是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也叫人想給你點教訓。」
畫貞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股子衝動激蕩的情懷又湧出來,只要想到為父親報了仇,她便勇氣倍增,這世間已再沒有能叫她懼怕的了,哪怕是面前的司允。
「弒君,滅九族?」畫貞看起來笑得大大咧咧,「還有甚麼旁的教訓?哦,險些兒忘了,我的九族不就是......」她忽而唇角一揚,抽出匕首遞向他,「殺我九族是不成了,哥哥若是心中實在不忿,便用我的命,來抵皇叔的命。」
說是這麼說,她卻確定他不會對自己下殺手。
果然,司允拂袖掃落了她指尖握得鬆鬆的匕首,刺耳的「哐當」聲砸進耳里,他逼近她,聲氣凜冽,「終究是我的過錯,滿以為畫扇便是你。」頓了頓,低頭在她額頭蹭了蹭,仿似有些痛心地低喃,「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將你留在身邊。父皇駕崩得突然,朝中大臣未必疑心不到你的頭上,貞兒,哥哥不得已,要親手送你離開梨國。」
畫貞聽得心驚,猛地把他一推,「不去!我不要離開,我、我生是梨王宮的人,死是梨王宮的鬼,沒有人可以趕走我——」
「噓...」司允表面上看著是在溫和安撫她的情緒,眸子里卻閃爍著決絕的光,「你不得不離開,我放過你,朝臣卻不會。」
畫貞眼中像盛著兩汪水,一眨也不眨地凝著他,才要開口,司允就下命令般地道:「畫扇既然代替你去了姜國,那你便以畫扇的身份,應了陳國的求親罷。」
他說完轉身就走了,她前腳後腳將要跟出去,他卻在外面關上了牆上的機關。
暗室內猶如一潭死水,畫貞坐在裡面,她確信,只要自己不開口,暗室里就永遠不會有任何聲音,連老鼠吱吱吱的聲音也沒有。
在並不算是衝動的情形下殺了皇叔,當下的司允約莫焦頭爛額急於收拾殘局,他還將登基......畫貞把腦袋埋進自己臂彎里,管不了那麼許多了,或許由司允坐上皇位才是梨國最好的歸宿,她無權無勢無可依仗,並不能像前朝人似的做勞什子女皇,更何況,她志不在此。
而最叫畫貞難以接受的是畫扇代替她作為和親的公主遠赴姜國了,不論畫扇會不會被阮蘇行發現她的假身份,至少,畫扇的目的達到了,她成了...想到這裡,畫貞陡然一個激靈,她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知曉「她」嫁去姜國會是怎樣的身份。
妃子?皇、皇后?
如果畫扇做了阮蘇行的妻子,他們有了夫妻之實,她還有出現的必要麼......
畫貞彷彿剛被從水裡撈出來,她覺得身上很重,眼皮也沉沉耷拉下去。睡一覺,也許睡醒之後她還在姜國,司允要帶她離開時她會說「不」。
有時候,走錯一步,接踵而至的現實震懾得人無法原路返回。
半個月後,畫貞作為梨國的碧城公主畫扇被迎親使臣接往陳國。在這半個月內,畫貞期待過任何來自姜國的消息,無論是甚麼都好,可是除了傳來的阮蘇行與畫扇大婚消息,並沒有她期盼的。
司允在清晨看著婢女為她梳妝時說,畫扇已然貴為姜國皇后,從此往後,在梨國恢復元氣前,姜梨兩國的「和睦」皆繫於她一身。
畫貞意興闌珊,鏡子里身著火紅嫁衣的人似乎不是自己,她像牽線木偶一樣回首看哥哥,黑亮的眸子里死水微瀾,「你分明知道,我不是畫扇。」
「那你目下也知道了,究竟成親的對象是你還是畫扇,於他毫無差別。他甚至認不出你。」司允說出那句話時,表情又自然又愉悅,頭頂的金冠折射出刺目的,想叫人流淚的光。
天幕低垂,畫貞聽見一路呼呼喧囂的風聲,聽見車輪轆轆有節奏的動響,最後一切以宮門外迎接的內侍那一聲高昂而尖利的吟唱聲結束。
她握緊手中的信封,這是陳國先太子臨終前託付她帶給玄迦聖僧的。她一定要儘早完成這件事,相信以玄迦的身份,念在往年相識一場,會幫助自己離開這裡。
「公主?」
一聲低喚召回了畫貞的思緒,她環視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隨著侍人的牽引來到了陳王宮的內廷。再看眼前這位侍官,眉目精緻,兩眼生光,乍看之下相貌不俗,卻竟然只是位侍官么,可惜了的。
見碧城公主看自己,他便笑道:「奴婢卑賤,奉陛下旨意自此專侍殿下您,公主不嫌棄,日後便稱呼奴婢『棋榮』罷。」
「棋榮。」畫貞念了念,向他微微笑開,問道:「你可知道成親儀式定在了哪一日?那一日,玄迦聖僧可會出席?聖僧他平日會入宮伴駕么?」
棋榮像不嫌她問題問得多,往後面跟著的一眾宮人掃了兩眼,輕聲道:「您問得不巧,玄迦聖僧上個月里——」他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死狀凄慘,叫刺客暗殺在佛堂里!」又回答前頭的問題,「陛下心疼公主舟車勞頓,特推延了吉日,這具體的日子么,還未曾定下。」
畫貞思維飛速轉動起來,成親的事都不那麼重要了似的,她想起來玄迦實則是阮蘇行的親生父親,而玄迦偏生在陸庭遠回來執政后意外叫刺客暗殺,說不是陸庭遠做的她都不信,陸庭遠連擋了路的親哥哥都能殺害,何況一個出家的皇叔。
胸前的信封滾燙起來,原本是要將先太子臨終前的心愿交付,正好也算自救,眼下卻急轉直下。如何是好,她腿腳僵硬起來不想再往前走,畢竟她還是不能接受自己以畫扇的身份嫁給陸庭遠。
陸庭遠也是古怪,讓他相信她是畫貞,他會放了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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