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玉釵
她一陣心驚,忙問:「那,皇後娘娘……也知道了?」
「或許吧。不過母後向來仁慈,定不會有所責怪的!」一面說一面倒了一杯水遞給了她。但見她臉色憂慮,好似烏雲密布,任風吹襲也無法散開,不禁疑惑問,「姐姐何事不能釋懷?」
「靈兒,六皇……他從來都是這樣嗎?」
「那是當然!六哥對每個人都是很好的!」她怕她不信,忙將相應的事例說了出來,「我剛出生時,母妃便被廢進冷宮,連帶著父皇也不喜歡我,還剝奪了我的公主身份。自懂事以來,我便要整日與一干奴婢為伍。大家都瞧不起我,也不曾給我好臉色瞧!要不是六哥請求母后,將我留在了六府,還請求父皇恩准我去冷宮看望母妃,靈兒早就不知在哪了!而且,六哥待我真的很好!整個六府里,我依舊是公主般的待遇,雖身為奴婢,卻還是有人伺候著,半點也吃不得虧!姐姐你看,我又胖了一圈了!」說著原地轉了個圈,直逗得她呵笑不已。
「所以,姐姐該相信:六哥確確實實是個好人了吧?」她眨巴著眼睛,靜靜地等待著回答。
「到底是親兄妹,血濃於水,我只是一個外人,受這樣的恩寵已是大大的不該了!」
但見她撇了撇小嘴,搖頭道:「不對不對,姐姐說得不對!如若姐姐不深得六哥的信任,六哥是堅決不會這樣待姐姐的!」
夢晴莞爾一笑:「你方才不是還說六皇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么?怎麼這會好像又知道了似的?啊,是了,這幾天我一直待在六府,姑姑怕是要生很大的氣了!」
「姐姐原來擔心這個?放心好了,六哥早辦妥了,人人皆以為姐姐被調遣別處,卻不知要到哪去。」
「他還想要我去哪?罷了,我不過是個奴婢,還要求什麼。我自己該何去何從,都不知道!」
靈曦沒有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只是瞪大了眼珠子觀賞著周圍的一切,頑皮之意大起,碰碰這個,瞅瞅那個,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一不留神,竟見到了奴婢們收拾來夢晴的衣物中,夾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玉釵。不禁好奇心起,將其高高舉起,越想,越覺得眼熟。
「奇怪,怎麼好像在哪見過!」
夢晴聽說,幾乎整個心跳都快飛奔而出,像隱藏了什麼突然被揭開一般,慌忙道:「還給我!」
靈曦聽說,知她寶貝得緊,也不爭論什麼,只乖乖還了回去。然而越想,還是越奇怪,卻又想不通,悠然地直搖頭道:「奇怪奇怪!」
「啊?」微微頷首,對上了她稍有無神的雙眼,忙問,「什麼好奇怪的?」
「這支玉釵呀,怎麼同六哥的那支一模一樣?」
聞言,她的心差點跳了出來,待得安定下來后才強顏笑道:「怎麼可能?這是……集市上買的。」她當然清楚得很,這玉釵明明就是他生前送給自己的定情之物。即使人已不在,這枚玉釵,還是能代替他,繼續陪伴著自己走下去。
「是嗎?或許是巧合吧。」靈曦如實說道,「六哥也有這樣一個一模一樣的,還是六年前他娶了靜嫂嫂沒多久,母后便賞下的。當時母后還千番囑咐著,一定要親手贈予靜嫂嫂。可誰想六哥事後便忘了,那支玉釵,也不知丟了哪裡。」
她越說越奇,彷彿六皇所失的那枚,正是自己手心裡寶貝著的那支一般。然而,她還是不信,只是淡淡地一笑:「是嗎?或許,真的是巧合而已。」
從密室出來后,靈曦越想越奇怪,忙跑回了書房,開門見山問:「六哥,我有事問你。」
他「嗯」了一聲,雙眼繼續盯著手中的卷子,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了?」
「六年前靜嫂嫂入府時,母后吩咐你贈給靜嫂嫂的那支玉釵,你放哪了?」
「放了哪裡?六年前的事,我怎麼可能還記得?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方才,我看見夢晴姐姐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莫不是……莫不是,就是六哥所失的那支吧?」
聞言,他哼笑一聲,繼續滿不在乎道:「天下相似的東西多了去了,再說,要真丟了,頂多也是在這府上,還能長了腳地逃出宮外么?你那夢晴姐姐進宮能有多久,怎麼偏偏她就好運地落在她手裡了?」
她點點頭,似覺得言之有理,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靈曦走後,整個房間再度恢復原來的平靜。燭火搖曳,映襯得她的臉上,也是蠟黃一片,越發憔悴。因是密室,四處不透一絲風,恍若與世隔絕一般,連上天對自己唯一的憐憫,都將被拒之門外了。
她支身坐在床上,溫柔地撫摸著手中的玉釵,腦海里想著的,儘是靈曦方才說過的話:「和六皇的一模一樣……」難道,這是天意嗎?
「筠,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我當真……非要為你報仇不可么?」但凡想起了那個人的模樣,從前所有的恨意,終究還是恨不起來。
「如果,我真的助了六皇,那他的結局一定會很慘!那麼我,是不是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可是為什麼,偏偏他是殺了筠的那個人?!」
忽聽得一個聲音冷冷道:「到底是他重要,還是一個替身重要?」
她抬起頭,目光隨即暗淡了下來:「六皇有何事?」
他急速上前,輕抬起她的下巴,雖力道不大,但仍讓她感覺到下巴骨會在一瞬間碎了一地:「當初勸本皇時,不是挺神氣的嗎?你若真想為他報仇,又怎會為小事所煩惱?」
「奴婢不知道……」
但聽得他一陣冷笑,蔓延整個房間,是無盡的寒冷:「從前在榮府時,你跟我說過,你只願嫁給一個你真心去愛的人!怎麼,難道你愛的,只是那個人的模樣而已?那他為你付出了這樣多,臨死前還不忍透露你的下落,他所做的一切,你全都忘了?」
聞言,她大驚道:「六皇怎麼會知道?」
「這不重要。我只是替那個人感到可笑而已!他一心維護的女人,竟是這樣的不堪!」
「我……不堪?!」想想也是,明明知道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再多的替代品又有何用?他,終究不會像筠那樣,一心一意地待自己。
思慮片刻,終於下定決心。當臉上的憂雲漸漸散去,迎來了一副倔強冷艷的面容時,整個人,也像是被意念控制般,心再度冷了下來。於是不顧身子軟弱,堅持著下了床,向他盈盈拜倒:「奴婢明白了。一切但憑六皇做主。」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錶情,甚至連句滿意或鼓勵的話都沒有,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後轉身離開。
燭火明亮,卻怎麼也無法溫熱冷卻的心。
夢晴養好身子后,已是三天後的事了。這天,她也終於被他解禁,重獲自由。已是許久沒見陽光的她,此刻重見天明,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感慨。
她被他叫到了書房,耐心地聽著他的安排:「接下來的日子,你被調遣到暖花房去。」
「為什麼是暖花房?」她很想問,想想還是忍在肚中。
他看出了她的心事,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暖花房的采女們每日除了培育各式花樣,每月也會有兩日到各宮各府送去應景的盆栽。這便是你的機會。」
「那,奴婢該怎麼做?」
「到時本皇會安排了你到五府,你要務必尋個機會接近五皇,讓他完全信任於你。記住:切莫不可動情!」
她點了點頭,繼續專註。
「若有任何消息,便通知靈兒一聲,她自會幫你安排我們的見面。」
「靈兒?」
他點頭,答:「是的。靈兒說什麼也要同你到暖花房。這樣也好,能夠互相照應。只不過,我把這個寶貝妹妹交給你,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她忙道:「是。奴婢就是赴湯蹈火,也要保證靈曦姑娘的安全。」
他只「嗯」了一聲,沒有立刻覺得滿意,正想遣她回房,忽聽得門外一陣吵鬧聲,緊接著,一位身著華麗高貴的女子沖了進來。但見她一雙丹鳳眼,眉目間盡顯驕縱,隨便翻一翻白眼,整個世界都會被她顛倒。夢晴見了,很是奇怪:據說六府的靜妃溫文爾雅,怎的會是這般嬌氣?
那女子忽然不經意地望向站在一旁的夢晴,不由得一驚,雖未施點粉黛,然而其獨有的氣質便如清水芙蓉般,越發讓人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然而,她自小心高氣傲,即便是覺得比自己好的,也要裝作不如自己似的不放在眼裡,只橫掃了她一眼,便了。
但聽得一陣尷尬間,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此言一出,那女子早已變得可憐無比,青色的衣裙垂於地上,走起路來,整個人更像一隻游魚,清幽自在,只是那聲聲嬌滴滴的聲音,倒有些辜負了這等美好的幻想了:「六爺,你都好久沒來蘭兒的歡蕪院了,蘭兒好容易來一趟,你又將蘭兒狠心地拋在門外!」一面說,雙眼一面不住地放電,直惹得站在一旁的夢晴和靈曦更為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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