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夭
87_87266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花花世界成千上萬類,溫文對桃卻情有獨鍾。
她幼時家中庭院種植了一棵桃樹,自記事起,溫文便日夜與它相伴,玩耍、習字、飲食甚至白間休憩幾乎都在其左右。每每及夜就寢,溫文總會纏著長輩給她講述與桃有關的故事或傳說。隨著年齡的增長,溫文對桃的鐘愛不減反增,即便是更換居住位置,她也會絞盡腦汁植來一株桃花種下。
她至始至終都相信,每一株桃花都是前世長情之人所化,正如一首抒情詩中所描述「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時光流逝,如今年僅二十七的溫文已然做上了c市重點高中校長一席,新官上任的她不是做教學研究,而是著手校園綠化。在操場與教學樓的必經之路上,她下令把一塊荒置多年的泥地綠化成桃林,且工程細緻到凡事皆近親力親為的程度,從移栽桃樹的挑選到種植區的布局,無不令知情教職人員咋舌。
今日是桃林完工的重要時刻,溫文在天將亮未亮之際便抵達校園,晨霧似淡白色的素紗在桃林枝桿中纏繞,朦朦朧朧,不由得欲上前觸摸。薄紗般輕柔的霧裡,一道身影忽隱忽現,溫文腳步放輕走近,且見一妙齡女子手底墊著外套捧住一團黝黑的肉刺,低低溫柔細語:「我沒有敵意,放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你即使是說再多的話,它也聽不懂。」溫文清冷地提醒,然而音量不自覺地隨了面前女子的大小。
她循聲回頭,只不過匆匆一瞥便不再多看,生性敏銳的溫文捕捉到其間的疏離,正在腦海中回憶曾經是否得罪過她,便聽她平淡說了一番,才恍然大悟。
「擾人清夢,毀人小窩,又怎會在意它是否會願意為我敞開心扉。」
溫文臉上浮現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於情於理,似乎都是她不對在先,正如此女子所言那般,如果不是她執意趁著早春修建桃林,又怎會繞了刺蝟的冬眠,讓它落得無家可歸的下場。
「帶辦公室來,我那有醫療箱。」溫文一貫命令的口吻道出,又覺不妥繼而多加解釋,「起霧能見度不高,就算它放鬆了你也未必能好好看它的傷口,帶去辦公室安置一會兒,它覺得安全了自然會伸展開來。」
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猶豫溫文的提議是否可行,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刺蝟捧入懷中站起身。
溫文適時地退後幾步給她讓出空間,此時此刻才清清楚楚地看清她整個容顏。靈動的雙眸毫不掩蓋地透著一份疏離,挺直的鼻樑下柔軟的薄唇緊抿,中長的青絲隨意地被綰起。只著了一件素白長裙的她讓溫文微微斂眉,不假思索地褪下自己的西服為其披上,先行領路離開。
寂靜的校園使得溫文聽覺敏銳萬分,她走了幾步仍未聽聞有腳步聲跟上,才這半是無奈地回頭凝望。
卻見該女子仍站在桃林中,淺淺與自己相望,分明有些模糊的臉龐,溫文竟清晰地發現她臉上展現的一抹柔和的笑意,讓溫文的湖心漾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漣漪。
「人面桃花相映紅」,不知怎的,溫文腦海里閃過這麼一首詩。
再回神,她已信步迎來,溫文收斂好心思,鎮定自若地引路。在這早春的校園,兩位女子一前一後緩步而行,消失在教學樓的一角,徒留下室外朦朧一片的晨霧。
辦公室內,溫文只記得她是前段時間招進來的實習生,至於姓名,她根本沒有上心過,為了方便稱呼,還是開口做了詢問:「你的名字?」
「單清澄。」單清澄不慌不忙地捧著包裹著刺蝟的外套放到茶几上,聽見溫文又開口說了句「我」便接道,「我知道,你叫溫文,是c高歷來最年輕的女校長。我要來實習的地方,又怎麼可能不去查c高的資料。」
溫文取來醫療箱放在單清澄觸手可及的位置,雙手交疊坐在她身側,拇指有意無意地敲打掌心,「生機紅綠清澄里,不待風來香滿池。」
「你是在跟我這英語老師,秀你的語文能力么?」單清澄俏皮一笑,歪著身體靠近溫文,眼眸漸漸變得深邃,「不過謝謝你對我名字的誇獎。」
「這句詩,我倒更喜愛後半句。」溫文若無其事地將她肩頭滑落的西裝連同裙帶拉回,面不改色地和她對視,「不待風來香滿地。不久等桃花盛開,你就能體會到了。」
「那是不是我剛來實習就能享受此情此景的榮幸?」單清澄若無其事地坐正,方才的風情淡然無存,若不是溫文記憶力紮實,極有可能會誤以為剛才的一瞬是自己的幻覺。
溫文不可置否地聳肩,遞了一副寵物防咬的手套給她,發現某個小東西開始挪動便知趣地從角落裡翻出一件外套披上,起身坐回辦公桌前。反倒是一貫保持清清冷冷的單清澄有些詫異,溫文是百寶箱還是哆啦a夢,能時不時變出些什麼來倒著實有趣。
溫文玩味地望著單清澄和刺蝟玩起拉鋸戰,一點想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要不然她怎會離得遠遠的。美女與野獸嗎?呵,確實很有觀賞性。
等單清澄處理完刺蝟傷口,溫文都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只不過視線至始至終都未曾轉移過,她第一次對一個才算得上是初次見面的人如此感興趣。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敢第一次見面就數落自己的員工?還是因為桃林里的回眸一瞥?亦或是她待小動物的呵護備至?
「這裡有哪塊土地是你不會再去剷除的呢?」單清澄溫潤的聲線細聽如沐春風,溫文一點就通,即刻明白了她的含義,說道:「怎麼,不打算自己拿回去養而是要放生?」
單清澄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眸再度深邃,「並不是喜愛就要得到,就要把它留在自己身邊。野生刺蝟被人為飼養,就是在斷送它的性命。我可不像溫大校長一樣有錢有勢,揮揮手就有無數桃花進校園。」
溫文五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面,用篤定的口吻說:「你很不喜歡我。」
搖搖頭,單清澄把身上的西裝送到溫文面前,眼睛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不,我只是就事論事。」
溫文挑起眉梢,送她到辦公室門口,正要闔上門原路返回就見單清澄沒由來地對她回眸一笑,說:「似乎,溫大校長也沒傳聞中那麼難相處,也沒有某些校長的不良習慣。」
溫文不明所以,「何以見得?」
單清澄看看自己方才故意滑落的衣裳,笑得意味深長。
饒是經常不苟言笑的溫文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撇過頭,搖搖頭說道:「你不知道女孩子這樣試探別人很危險嗎?」
「我學了防狼術。」
溫文凝眸深深地望了眼單清澄,低不可聞道:「michel。」
「什麼?」
面單清澄的疑問溫文已經無解釋的心,徒留下一句「再見」便回辦公室關了門。
只不過是讓她聯想起她看過的一本書罷了,與刺蝟一樣渾身帶刺,卻又優雅得無以復加。
單清澄嗎……
她透過窗戶眺望被晨曦撫摸的校園,此刻已看不見有霧來過,更不見霧曾在此駐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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