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87_87344北罰山掌門主殿中。
蒼然白髮,一身仙風道骨的鴻升雲端坐在掌門寶座上,雙目微瞌,從容淡定的氣質如清晨雨露澤被蒼生,單是這一身的磅礴氣場,光是坐在這掌門主殿中就足以全北罰宮。
殿下左右分別坐著喻修和容懷,二人盤膝而坐,正是練功狀態,周邊都散出一圈強勁有力的光暈。
許久,三人收功,輕舒口氣。
容懷皺眉看向一旁空著的座位,南泱本該來的。他們師徒四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彙集此處,互相傳功梳理,將各自不同氣韻的功力互相緩和,以達到更高一層境界。往日百年來無一人缺席,怎麼今日不見了南泱……
「我還以為,師妹只是遲到了。現在看來,她這次是不打算來了。」喻修幽幽開口道。
鴻升雲睜開雙眼,那一雙無比清亮的眼睛曾看盡世間百態,艮長的歲月在他的眼中留下沉澱久釀的豁達,相比他的三個徒兒,他倒是真正的經歷過世事醜惡,曾拿起也曾放下,心境是不同於蒼生的寬容與淡然。
「我聽說,南泱新收了一個小徒弟。」鴻升雲看向容懷。
容懷點頭:「是的,師尊。師妹怕是一時雜事纏身。」
「本來你們收徒不關我的事。但驚滸,千彌,邊子趁,雲棠都本是北罰弟子,資質上乘,拜入你們門下於情於理都合。南泱這次收徒,來路不明,也沒有突出的天賦。自然,南泱自己不嫌棄就好。但,北罰宮上下千萬餘弟子,看那麼一個不經努力便隨隨便便做了尊主親傳弟子的孩子,他們怎麼想?」
「師尊,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不公平之處。師妹喜歡就好。」容懷為南泱說話。
「與我個人來說,這本就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但我作為北罰宮掌門,不得不顧慮門中弟子的想法。再者,那孩子必定受南泱庇護,引起其他弟子嫉妒,長大后怕是要立不少敵。於那孩子來說,並非好事。」
喻修沉默半天,突然開口接話:「師尊,萬事發生皆有其緣。就隨南泱去吧。」
鴻升雲思慮片刻,點點頭。
臘月已將近底,北罰山上的落雪越來越大,複式宮閣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白積雪。
榮枯閣的小院中,一張不小的圓形石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肴,雲棠坐在桌旁,從容吃著午飯。
邊子趁在離石桌十步遠的地方,雙手過頭托起一根巨大的石柱扎馬步,寒冷的冬日,他的額頭都滲出一層薄汗。邊子趁一臉怒氣地看前面石桌上坐著的三個女人……不,是一個女人,一個女孩,一個皮猴,他肚子可憐地咕咕響。
輕歡在榮枯閣修養了近一個月,身上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有右手還包紮著厚厚的棉布。她被雲棠和南泱照顧得極好,臉蛋兒圓潤不少,愈發地精緻可愛起來,倒是不能再說是皮猴了。現在輕歡正坐在南泱的膝上,南泱神色是常有的淡漠,但手裡卻非常溫柔地為輕歡喂飯。
「師父……」邊子趁可憐巴巴地說,「師父,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隨便逗小師妹了,我都站了一整個上午了,一口水都沒有喝呢……」
「師兄,輕歡身體還羸弱,你就那麼把她帶到山頂吹一晚上風,現在感染了風寒,你是該好好檢討。」雲棠往輕歡的碗里又添些菜。這個師門最小的小孩子,偏偏長得也討喜,一開始邊子趁和雲棠都還有些排斥新成員侵入,但很快,對小師妹的憐愛輕而易舉地掩蓋了那些負面情緒。邊子趁帶輕歡去山頂不是惡意,可輕歡吹多了風患了風寒,這可就要怪邊子趁了。
輕歡黑黝黝的眼珠眯起來,認真看給她喂飯的南泱,看南泱一直把盛滿了白飯菜肴的勺子往自己嘴裡送,南泱自己都沒有吃一口,輕歡舉起右手,想要接過勺子。
南泱拉住輕歡裹著紗布的小爪子:「不要亂動,傷口會裂開。」
雲棠有些擔憂:「師父,輕歡的右手傷得那麼重,日後怕是永遠都不能拿劍,這該怎麼辦呢?」
「右手廢了,她不是還有左手嗎。」南泱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問題。相反,與大部分劍士右手執劍的習慣不同,輕歡左手習劍,反而在與他們交手時佔有上風。
「對了師父,我記得前些年您偶然得了一瓶流玉。聽說,容懷師伯近些年不便鑄劍了,那麼輕歡的入門贈禮,那瓶流玉如何?」
南泱想起來,前些年她去長白山,在天池邊上發現古人埋下的一個小瓶。瓶里是晶瑩剔透的液體,不像世間任何一種既定的物質。後來回北罰查閱古籍,方知那是舉世難覓的稀有流玉,以液態存在的寶玉。那瓶子是特殊的礦石鍛造,一旦流玉倒出瓶子,三日便凝固,凝固后的玉石乃是無價之寶,不僅僅是外觀好看,它能辟邪佑福、溫暖人體的效果也是世間僅有。流玉最可貴的自然不止這些,不然也就不必盛放在瓶中保持液態了。
據說,流玉還是液態時,可以與世間所有其他液態東西相溶,混合從而達到更加驚人的效果。所以流玉相當大的價值在於,它與另一種物質的二次融合。
南泱一邊繼續給輕歡喂飯,一邊回雲棠:「你想的倒是周到,輕歡體質虛寒,流玉本身的暖身效果會對輕歡的身體大有益處。不過,要以什麼與流玉融合呢?」
雲棠沉思片刻,答道:「我曾從古書中讀到過,天下萬物,水為其本源。而千萬種類的水中,唯有人血最具生氣,也最補精固原。血雖不是最珍稀的寶物,但遠比所謂珍奇的死物要來的有用得多。我覺得師父的血是很合適的。師父是得道之人,體內的血本就與常人不同,且流玉性屬陽,女子之血屬陰,陰陽相相融合,效果必定不凡。」
「你說得對。流玉雖比不上容懷師兄為你們鑄的劍,但對於輕歡來說,確實更被需要。而且,既然是我為我的徒弟贈禮,滴一點我的血是應該的。」南泱把吃完飯的輕歡從膝上抱下來,揉揉她的腦袋。
「喂……師父……師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徒兒真的好餓啊師父!」邊子趁在一邊舉著石柱哀嚎起來。
南泱說道:「過來吃飯罷。」
邊子趁扔了石柱連滾帶爬地跑到石桌邊,狼吞虎咽起來。
輕歡現在還不會說話,只是好奇地把目光在南泱和雲棠的臉上轉來轉去,眼睛清亮無比。突然鼻子一陣瘙癢,一個噴嚏打出來「啊——啾——!」
邊子趁一下愣住,嘴巴都忘記嚼動。
南泱單膝跪下,與矮矮的輕歡平視,掏出一方白帕輕輕覆上輕歡直冒鼻涕泡兒的小鼻子,語氣輕柔:「使勁。」
輕歡看著南泱一臉認真的表情,露出的一雙黑亮眼睛笑得彎起來,像月牙一樣可愛,她鼻子使勁呼哧一聲,能聽見濃稠的鼻涕被吹出來。
「嘔——」邊子趁剛送到嘴裡的菜都被噁心得吐出來,「師父,好噁心啊!」
一邊的侍女窘迫,臉色複雜道:「尊上,還是我們來吧……」
南泱仔細把輕歡的兩個鼻孔擦乾淨,將沾滿鼻涕的帕子放在一邊:「不必,我喜歡親自來。」
雲棠:「……」
邊子趁:「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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