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夭華一霎那再度震驚,霍地重新看向烏雲,他已經知道她與水俞的關係?這也就是說,他在明知道水俞是她親生母親的情況下還執意要取水俞的命,並真的在她面前親手殺了水俞?
一排殺氣逼人的銀針緊追撤離的百里清顏,烏雲避開夭華的眼,當即對百里清顏出手。如果不是她,不是那躲在背後算計的明郁,局面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他也不會在她面前親手對水俞出手。
百里清顏立即敏銳地察覺到身後那道細微但又凌厲至極的風聲,急忙側身避開。
下一瞬,一排銀針全沒入前方街道的木柱上,只留下一行細小的孔。
百里清顏隨即回頭,與身後剎那間而至的烏雲交起手。
刑台之上,夭華看著這一幕,雙手一再用力握緊后慢慢將手中扶著的已然斷氣的水俞平放下來。與她之間,儘管並沒有多深的感情,此刻也談不上怎麼個悲痛難過法,但畢竟喚了聲「娘」,那種無形的不同無法用言語簡單說清,何況還幾次承諾了會確保她的安全,可現在卻讓她在她眼前被殺,這筆賬她絕不善罷甘休!
四周的所有士兵,還在等著夭華的命令。
數十招后,百里清顏不敵,被烏雲一掌毫不留情地打中,一下子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砰」一聲巨響狼狽不堪地重重撞在刑台下方的地上,吐血不止。
刑台下方一直看著與時刻嚴陣以待的士兵,在眼看百里清顏跌下來的時候就急忙往旁撤,讓出一小塊空地,誰也沒被百里清顏砸中。
百里清顏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快就敗了,還敗得這麼徹底,一隻手快速撐起上半身,一隻手本能地捂住疼痛受傷的胸口,倏然仰頭朝半空中緊追下來的烏雲看去,臉上並沒有掉落的白色紗布被吐出的血染紅后緊貼在嘴與下巴處,紅與白形成鮮明對比。
「現在能夠救你的,唯有本宮。說,讓你帶話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千鈞一髮的剎那,身影瞬息而至的夭華單手一掌對上半空中緊追下來的烏雲,同時另一隻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急忙起身想閃躲烏雲的百里清顏,而後用與烏雲對上一掌后收回的手快速扣上她頸脖,一抹凌厲的目光在眼底瞬間閃過,快得不容人察覺,接著威脅的話就說在她耳邊,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周身席捲著一股冷冽肅殺之氣。
周圍的士兵一時間不由再退開一步,被波盪在空氣中的這股冷冽之氣凍得膽戰心驚。
與半途中突然殺出來的夭華對上一掌的烏雲,後退過程中一個後空翻,落在刑台之上,距離同在刑台上的水俞的屍體僅兩三步之遙。
烏雲沒有轉身低頭看,始終盯著下方抓住與威脅百里清顏的夭華。
百里清顏忍不住咳嗽起來,剛才那一下說實話她並沒有把握能躲過去,好在夭華及時出手,算是救了她一命,不然她現在恐怕已經和躺著的水俞一樣了,「咳咳……」
「還想故技重施?」還不等百里清顏開口,剛一聲虛弱地咳嗽響起,一根銀針就倏然向百里清**過來,和殺水俞時如出一轍,但這次夭華已早有防備,斷不會再讓烏雲得逞,不但一掌將迎面來的銀針打落,還隔空一掌予以還擊。
百里清顏笑,在夭華手中並不掙扎,不介意繼續看她與烏雲打,好坐收漁翁之利。
閃躲開的烏雲,其實並不在乎夭華知道這一切都是明郁在背後搞鬼。但她一旦知道了後去找明郁,他無法保證明郁會不會當面捅出當年的真相,所以絕不能讓她和明郁再見到面,現在先制止百里清顏說出來是最有效的辦法,然後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親手除了明郁,永訣所有後患,「放開她,把她交給我……」
「交給你?呵呵,烏雲,本宮沒有聽錯吧?還是你竟然也有這麼天真的時候,覺得本宮會無條件把她交到你的手中?」微微一頓,「不如你自己說說,你覺得你今天還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所有人都給本宮聽令,誅殺烏雲,格殺勿論。誰最終取得他首級,本宮定立馬上書南耀帝封他為將。」
「是。」在場所有士兵領命,聲音異口同聲,話音剛落就如潮水般從四周湧上來,朝刑台上的烏雲殺去。
「快說,別考驗本宮的耐心。」夭華隨即低頭,再一次對百里清顏逼問。
所有士兵都立即朝這裡衝殺過來,場面頃刻間一片混亂,夭華押著她又沒有動,仍站在刑台的下方,距離刑台不過幾步之遙,短短時間不管是她還是夭華都很快被衝上來的士兵圍在其中,如同被水圍成了一座小島一樣存在,只是這些「水」不會蔓延過她們,都沖著更中心的刑台而去,只會一致地想淹沒刑台上的人。而刑台上的烏雲,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的士兵包圍住,以他的武功要想擺脫包圍圈與離去都不是什麼難事,但要在這樣的包圍中來到另一個包圍圈內並在夭華手中殺了她或是抓走她都不是易事。很顯然,夭華此時此刻下這樣的命令其實並不是真的要殺烏雲,而是想用這些士兵暫時拖延住他,讓她有時間撬開她的嘴而已。
須臾間,百里清顏已經把面前的局勢看得很清楚。
「說!」
「聰……聰明如你,難道還猜……猜不出來嗎?」
「本宮要的是你的回答,說!」扣住百里清顏頸脖的手一把收緊,夭華面無表情,讓人毫不懷疑她下一刻就有可能硬生生捏斷她脖子。
百里清顏繼續咳嗽,血還在不斷地咳出,將緊貼在下巴處的面紗染得更紅,「那就帶我離開這。只要我安……安全了,就告訴你一切你想知道的……咳咳……」
「你覺得本宮會信?」夭華倏地眯眼,冷冽之氣有增無減。
「你還有其他選擇嗎?如果我剛才沒……沒有聽錯,你可是親口喊了水俞一聲『娘』。他連你娘都殺,還當著你的面,尤其還是在知情的情況下。你要是不趁現在帶我走,我怕你是沒機會帶我走了,也就沒機會……」
「那就不要這機會好了,本宮倒要看看誰先急。」一向最不喜歡被人威脅!說著,夭華作勢就要鬆開扣在百里清顏頸脖上的手,將百里清顏推向刑台上的烏雲。
「別……」百里清顏急忙搖頭,要是真被夭華推出去,她可就真必死無疑了。但她要是現在說出來,對夭華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難保她不會在知道了答案后翻臉不認人,直接殺了她,「我和那個人約好了,等事成了后,在城外的某處見面。你現在帶著我去,我可以讓你親眼見到那個人。說起來,那個人你也認識,還是你的老熟人呢……」
夭華才微微鬆開百里清顏頸脖的手霎時收緊回去,並不斷用力。
百里清顏馬上呼吸困難起來,蒼白的臉也開始漲紅,雙手本能地抓上夭華的手臂,想讓夭華鬆開些,「咳咳……放……放開……快放開……咳咳……放開……」
夭華壓根無動於衷。片刻,直到百里清顏差不多快要窒息,被她硬生生掐死時,夭華終於鬆開手,冰冷的臉上找不出一絲表情,「你最好不要騙本宮!否則,本宮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以百里清顏被挾持的角度,從始至終根本看不到夭華臉上的神色,更別說那雙幽深難測的眼了。等卡在頸脖的那隻手總算鬆了,百里清顏忙大口大口地先吸起氣來,整個人喘息不已,剛才真的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不過她在賭,所以除了艱難地一再吐出「放開」這幾個字外她絕不說其他,好在最後賭贏了,聽夭華這句話是準備走這一趟了。
「還是那句話,誰要是能取了他的首級,本宮定立馬上書南耀帝封他為將。不然,所有人統統治罪,以軍法處置。」縱使這麼多士兵圍殺也絲毫沒辦法拿他怎麼樣,半點占不到上風,對百里清顏說完后緊接著重新看向刑台的夭華,再次下令,「還有,馬上將北堂國水貴妃的遺體抬下去,好生看守,不得有有誤。」
音落,扣在百里清顏頸脖上的手改為一把扣住百里清顏的肩膀,夭華就帶百里清顏飛身離去。
烏雲沒有追,表面上好像還被士兵纏著脫不開身。想殺百里清顏,不讓百里清顏開口對夭華說出那個在背後指使她的人是明郁,從而不讓夭華去找明郁,不讓夭華與明郁再見到面。可現在,要是有一個治標治本的辦法,直接殺了明郁呢?到時候再殺百里清顏,就算那時夭華已經撬開了百里清顏的嘴,從百里清顏的嘴裡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沒辦法再見明郁。
不遠處的另一間酒樓雅間內,一直看著這邊的明郁在這時轉身離開。他並沒有與百里清顏約定什麼,也不知道百里清顏到底對夭華說了什麼,竟然讓夭華在這個時候帶她離開,不過他有興趣跟去看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和他預期的一樣順利,或者說完全順著他所算計的走,他倒要看看夭華還怎麼與烏雲在一起。
與刑台隔了四五條街的街道上,到處空蕩蕩的,幾乎很少看到人,不管是小攤小販還是城內的百姓都已經基本上擠刑台那邊去看去了,就算一排排士兵在前面擋住了視線與路也聚在那裡不散。悄然離開的明郁,在尾隨夭華出了幾條街后,在這樣空蕩蕩的街道上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前方憑空出現又擋住了去路的人。
臉上沒有什麼變化,明郁止不住冷笑一聲,「你早發現我了?」
「不早,剛剛好!」就在夭華命所有士兵殺他與再逼問百里清顏的時候,他馬上準備再出手,也必須出手,可也是在那時讓他一眼發現了雅間內的他,儘管當時那間雅間的窗戶只開了條縫,但縫后的那道目光他斷不會察覺錯。
「這麼說來,你剛才是故意不追,故意放她帶百里清顏走?你的目標在我?」明郁再笑。
烏雲面無表情,「今日絕不會再像昨夜一樣,我倒要看看這次你還怎麼逃!」
「那你可要抓住機會了,像眼下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昨夜在林子中,因為夭華趕過來,還有他威脅在先,說只要與夭華見到了面不保證會不會直接告訴夭華真相,所以在打了個平手的情況下他放他走,沒有追。現在,夭華已經帶著百里清顏出城了,短時間內都不可能回來,烏雲接下去有的是時間,與昨夜的情況有天壤之別。廢話不再多說,空蕩蕩的街道上兩人隨即交起手來,速度之快幾乎分不清到底是誰先出的手或是同時出的手,掌風所過處街道兩側的房屋落下一個又一個的洞,瓦塊噼里啪啦不斷往下掉,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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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帶百里清顏出城的夭華很快到達城樓,從城門緊閉的城樓上直接飛身而出。
城樓上留守的一行士兵一時還沒來不得看清楚,只覺眼前同時閃過一道紅光與白光。
「好了,已經出城了,你可以說了,那個人究竟是誰?」雙腳普一落地,夭華的手就重新扣回百里清顏的頸脖,眸中的殺氣毫不掩飾。
「不,不是這裡,還要再往外。你看,就那座山的山頂上。」百里清顏搖頭,目光飛快閃了閃后指向自己昨夜和明郁見面的那座山山頂,企圖再拖延拖延時間,也不知道明郁還在不在。不過,就算他還在,她這麼出賣他,親自把夭華帶去,蕭恆也不會輕饒她。
夭華順百里清顏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下后押著百里清顏前往。
山頂,早已空空如也,除了冷風與陽光什麼都沒有。
「時……時間,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不等夭華質問,已然想好應對之詞的百里清顏先一步開口。烏雲打傷她這一掌,實在太狠,讓她傷得這麼重,沒十天半個月根本沒法恢復,因此即便她一路上再怎麼不停地想擺脫夭華都有心無力。
夭華嗤笑一聲,目光冷冷環視了眼山頂四周后將百里清顏一把推開,不再挾持,「堂堂南耀國的前皇帝,確實還值得本宮等上一等,只是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次。」
「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有些始料不及的百里清顏,在夭華這麼一推下有些踉蹌地倒退幾步,脫口而出道。
夭華沒有回答,獨自一個人緩步上前幾步,直到走到懸崖邊,居高臨下俯瞰剛才出來的城池。
百里清顏隨即想到什麼,一邊快速站穩身體一邊看著夭華的背影接著道:「說起來,我們以前是有見過面的,難怪你挾持了我后竟然一直不掀開我的面紗看,原來你早就已經認出了我。」
夭華還是沒有說話,陽光照在她身上臉上,帶著反光,讓人絲毫無法揣摩她此刻的心思。
百里清顏,她也是剛才在刑台下挾持了她后才認出來的,猶記得她們之前有一次曾在南耀國皇宮的地下密室見過,因此想到那幕後指使她之人是蕭恆並不奇怪,再說蕭恆也有這個能力。而故意帶她出城,故意在已經洞悉了她的身份后還逼問她,最後表面上好像受了她的威脅,事實上她只是突然有些莫名的「累」,想一個人好好地靜靜,抽出身來冷靜的理一理整件事。烏雲,他對水俞下手之時那麼果決狠厲,一針斃命,正中水俞眉心,根本是讓水俞連再開口說一個字的機會都沒有。如果說他還不知道水俞的身份,她也許還能用其他原因來解釋,可偏偏他就是知道了水俞身份的。
還有水俞,她在聽到她和烏雲住同一間房的時候,那反應實在太怪了。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她越是想解開,最後都猶如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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