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嚴非璽往後看一眼馬車,他感覺得出來蘇曼睩在避他。之前見面她的眼睛總是不避不閃地直視他,可這幾天她的眼睛從不跟他對上,就算他跟她說話,她仍是垂著眸,而她身邊那個丫頭就會擋在身前,要他離她家小姐遠一點。

她不再開口,而是沉默,這十天里她幾乎是安靜的。

這樣的反常讓嚴非璽皺眉。

「不過你彌補就彌補,幹嘛還要人家跟你同行?非璽,你在想什麽?」唐吟風完全看不透好友的做法,加上那天在蘇府他看著嚴非璽曖昧的舉動,那擺明是調戲!

這不禁讓唐吟風狐疑,「喂,你該不會對蘇大姑娘動心了吧?」

動心?

嚴非璽終於將注意力轉到唐吟風身上,微挑眉,像是聽見什麽神奇的事。「你說我對蘇曼睩動心?」

這怎麽可能,他只是想為過去的錯待彌補……雖然開出要她同行的條件確實是蓄意的,或許是看不慣她沉靜的模樣,或者是想逗她,想看她會有何反應,所以他臨時加上這個條件。

再說,反正她也是要去東北,從南曦城到東北的陌沙城至少要一個月,一個女子出遠門總是不安全,所以他說同行也是想保護她——雖然蘇父擺出的陣仗讓他覺得他似乎才是那個對蘇曼睩有危險的豺狼虎豹。

總之,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補償,跟心動是沒關係的。

「你想太多了。」嚴非璽承認蘇曼睩讓他覺得有意思,可只是因為她的個性和當年不同,加上虧欠,才會讓他將蘇曼睩記掛在心裡,等他彌補完她,愧欠消失了,兩人就沒關係了。

真的是他想太多嗎?唐吟風搔頭,還沒將自己的不信說出口,嚴非璽就輕扯韁繩,將馬兒調轉回頭,騎到馬車旁,一名護衛立即上前擋住嚴非璽。

「嚴公子,有事嗎?」

嚴非璽不理護衛的問話,直接對著車簾開口。「蘇姑娘。」他覺得自己受夠傳話了,他一定要和蘇曼睩說到話。

見嚴非璽要騷擾自家小姐,護衛的態度立即強硬起來。「嚴公子,請不要打擾小姐休息,有事我會幫你轉達。」

「不行,這事我一定要親自和你家小姐說。」嚴非璽也很堅持。

護衛沉下臉,「嚴公子,請別讓我們為難。」

這話一出,馬車停了下來,眾護衛皆面色不善地看著嚴非璽。

唐吟風趕緊過來打圓場。「別這樣別這樣,同行的人幹嘛鬧這麽僵呢?」

先對護衛安撫,他再朝嚴非璽道:「非璽,你有什麽話一定要跟大姑娘說,讓人傳達不行嗎?」說話時,還不忘用眼神示意,要姓嚴的別鬧事。

嚴非璽不理會唐吟風的眼神,對緊張的氣氛也無視,俊龐勾著淺笑,「當然是重要的事。」他頓了頓,再加一句,「跟東北的事有關。」然後看向護衛,笑彎眸。「這可是重要的事情,應該不是小小的護衛能轉達的吧?」

一聽這話,唐吟風就冒冷汗了,四周緊張的氛圍更是一觸即發。

這嚴非璽絕對是故意的!

「住手。」正當唐吟風覺得雙方會打起來時,馬車裡有人出聲了。

一聽到主子下令,對峙的護衛立即退開。

蘇曼睩沒撩開車簾,聲音是一貫的冷淡。「公子要說什麽?」

嚴非璽駕著馬靠近車簾,等了等,沒見人出來,「我習慣跟人面對面說話。」又頓了頓,再加一句,「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相信蘇姑娘在商場多年定也懂這禮儀。」

馬車裡傳來抽氣聲,隨即車簾被重重撥開,貌美丫頭氣呼呼地衝出來。

「你這——」

「碧落。」清婉的聲音制止丫鬟,蘇曼睩探出身子,美眸望向嚴非璽,小臉沉靜,「公子要跟曼睩說什麽?」

她終於正眼看他了。

這讓嚴非璽感到愉悅,狹眸彎彎,本就俊美的臉龐讓人更移不開眼。「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嗎?」

蘇曼睩微愣,因他的笑容和話,然後隨即冷下臉,「若公子只是想逗人,恕曼睩不奉陪。」

「等等。」見她要進入馬車,嚴非璽立即拉住她的手,可才碰到一下,蘇曼睩就立即抽回手,沉著臉看著他。

「公子,請自重。」

她的手腕好細,彷彿一折就會碎了似的……掌心還留著那纖弱的觸感,隱隱撓著嚴非璽的心。

而她戒慎的模樣則逗笑了他。「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不過顯然蘇曼睩不覺得好笑,小臉仍是冰冷。

嚴非璽只好摸摸鼻子,「我只是想告訴蘇姑娘,今天恐來不及入城,晚上要露宿了。」

「……這就是你要說的重要的事?」蘇曼睩有點不敢相信,更有種被耍弄的感覺。

嚴非璽聳肩,望著她的眼神認真又無辜。「食衣住行可是人生大事,當然重要。」

「……」蘇曼睩無語,只能瞪著他,然後甩袖進入馬車。

看著被主人憤怒放下的車簾,嚴非璽彎唇,眼泛笑意,他覺得自己這十天的鬱悶消解了,心情終於偷悅了。

而將一切看進眼裡的唐吟風心裡更是懷疑,他可是第一次看到嚴非璽這樣逗一個女人。

瞧嚴非璽那像偷吃到魚的笑容,哪還有之前的煩悶,這幾天他的心情明明不是很好的。

可現在蘇大姑娘理他了,而且似乎還被他惹惱了,他就高興了。

這……說他沒動心,這是真的嗎?

樹林里,馬車停駐,周遭起了幾堆篝火,馬匹被系在一旁的樹榦上,低頭吃著草。

雖然已近春初,東北的天氣仍是寒冷,寬敞的馬車裡擺著暖爐,蘇曼睩半躺在錦榻上,一旁的小茶几上放著幾個鎏金漆盒,還溫著一壺熱茶。

她穿著藍白湘繡的貂皮小襖,青絲沒綰起,柔順地披在肩側,膝上蓋著溫暖的蠶絲被。

碧落拿著一塊薄薄的麵皮,從漆盒裡夾了幾片肉,再放上一些素菜,將麵皮包好,遞給小姐。

出門在外,吃用當然不比在家,加上此時已在東北境內,東北的食物當然不如南方那般講究,他們以麵粉和肉為主,最常見的就是用麵餅夾肉吃。

蘇曼睩接過麵餅,咬一口,略硬的口感讓她皺了皺眉。

「小姐,吃不慣嗎?」碧落問,一邊幫小姐倒茶,讓她好入口。

蘇曼睩端起茶喝一口,將嘴裡的食物吞入,正要開口時,車簾卻被掀開,沒得到主人同意,直接進入。

碧落看到來人就怒嚷,「誰讓你進來的?護衛在幹嘛……」

「吃這個吧。」不理會碧落的氣嚷,嚴非璽將手上的木碗遞到蘇曼睩面前,冒煙的木碗飄著肉香。

「我們不吃你的東西……」

「你想讓你家小姐挨餓嗎?」嚴非璽淡淡地撇開碧落,碧落立即噎聲,因為她看到木碗里不只是肉湯,還有熬爛的米粒。

這食物確實合小姐的胃口,碧落只能悶悶住口。

見蘇曼睩不接過木碗,嚴非璽直接拿過她手裡的麵餅,將木碗放到她手上。「吃吧。」然後咬下手上的麵餅。

蘇曼睩愣住。「那我咬過了……」

「哦。」嚴非璽點頭,三兩口吃掉麵餅,主動地為自己倒杯熱茶喝下——用的當然是蘇曼睩喝過的茶碗。

蘇曼睩傻了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嚴非璽卻是態度自然,夾了塊肉放進嘴裡,見她還不吃,挑了挑眉。「還不趁熱吃?」然後對她輕佻地眨眼。「還是我太好看了,讓你看傻了眼?」

蘇曼睩瞪他一眼,想趕他走,可手上的肉粥又讓她不好意思趕人,只好低下頭,拿起湯匙,安靜地吃東西,不理他。

唔……奇怪,怎麽覺得她連吃東西都那麽好看?

再夾塊肉放進嘴裡,嚴非璽盯著她,怎麽也看不膩。

蘇曼睩卻受不了了,忍不住抬眸瞪他。「你看什麽?」帶著惱怒的口氣,隱藏著心裡的不自在。

嚴非璽想了想,然後對她笑,很是無賴地。「不知道,就是想看。」

這人……蘇曼睩微惱,卻又拿他無可奈何。這種人愈理他他愈開心,她只能懊惱地低頭,繼續喝粥,不再理他。

她不理他,嚴非璽也無所謂,不過旁邊的小丫頭卻很礙眼。「喂,你去吟風那裡用膳吧,他那裡煮了鍋肉粥。」茶几上這些粗糙的食物絕對不合她們的口味。

碧落才不肯。「我怎麽能讓你和小姐單獨在馬車裡!」老爺囑咐過的,絕對不能讓嚴非璽靠近小姐,要是讓老爺知道嚴非璽進來馬車,他們就完蛋了。

「要出去一起出去。」她才不會讓他和小姐在一起。

這丫頭真煩。

嚴非璽撇嘴,乾脆拿了漆盒,坐到車門口,「我待在這總行了吧?」

「不行,仿……」

「碧落,你去吃東西吧。」蘇曼睩開口。碧落一直忙著照顧她,一定也餓了。

碧落猶豫地看向小姐,「可是……」

「放心,有護衛在。」她想護衛沒阻止嚴非璽進來馬車,定也是這碗肉粥的關係。

既然小姐這麽說了,碧落只得乖乖離開,離去前還不忘警告,「你只能待在車門,絕不能進去裡面。」然後才不甘不願地走下馬車。

嚴非璽根本沒把小丫頭的警告聽進耳里,背靠著車門,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幽微的火光映照著小臉,可能是熱粥的關係,白皙的臉頰微紅,紅澄澄的柔唇,微啟的個嘴含住湯匙……嚴非璽放下手裡的食物,喉結滾動了下,蘇曼睩卻在這時抬眸望他,清澈的秋眸讓他有點狼狽地別開眼。

可心頭的躁動卻仍在。

該死,他是怎麽了?

「謝謝。」

突來的話讓嚴非璽微訝,他看向她。「什麽?」

蘇曼睩抿了抿唇,心裡有點彆扭。「粥,謝謝。」

「哦,不客氣。」嚴非璽笑了,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還要吃嗎?」

「不了。」蘇曼睩搖頭,見他彎眸望著她,這曾經是她希冀的畫面……心口抽緊,她默默垂下眼。

這是當年的她垂涎卻不可得的,卻在現在擁有……蘇曼睩不禁胸口泛酸,覺得諷刺。

原來,在她不是他的妻子後,她才能得到他的溫情。

嚴非璽沒發現她心裡的悲凄,只是望著她,覺得移不開眼。

馬車裡頓時靜默,直到低緩的塤聲在靜夜裡奏起。

蘇曼睩怔愣地抬眸,他手裡拿著烏陶做的塤,指間按著音孔,低低地吹出悠遠的曲調。

薄薄的月光映在他身上,一襲紫衫襯出他的俊雅,修眉長眸,就如同初見的那一晚……

那一晚,她遺落了心。

烏瞳晃過一抹水光,蘇曼睩迅速低下頭,站起身,身上的蠶絲被滑落。

嚴非璽停下動作,訝異地看她。「怎麽了?」

蘇曼睩沒回應,僅是掠過他走下馬車,然後快步地往林子里走。

「小姐,怎麽了?」碧落也愣住,急忙起身。

「別過來。」蘇曼睩命令,腳步沒停,反而愈急。

碧落雖然擔心,可又不敢違背小姐的命令,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

嚴非璽皺眉,從馬車裡拿了披風,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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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離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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