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他的代價
北陵青低眸凝視著書雲箋,他有些不懂她為什麼用如此悲切的言語乞求自己哭一次?他的確沒有感覺到心中有任何悲傷的情緒。
北陵青低眸凝視著書雲箋,他有些不懂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是傷心的?也不懂她為什麼覺得自己需要發泄?難道他的神情看起來真的很傷心嗎?他覺得應該不可能吧!傷心的人,怎麼可能像他這樣,像他這樣毫無阻礙的微笑?
仰首,他看到燭火照盡,依舊無法驅趕的黑暗。那是可以遮蔽大千世界、萬千繁華的黑暗,那是將一切是非曲直隱瞞的黑暗,那是能夠埋葬的黑暗,那也是他曾經熟悉的,深陷其中的,無法逃離的黑暗。
於黑暗中,他一個人,一個人在黑暗與光明中翻覆,看不見世間冷暖,觸不到歲月未來,輪迴在血液和疼痛中,輪迴在生死與搏鬥中,一番歲月,一番恩怨,漸漸的淡化了他身上的痛苦,心中的痛苦。
漸漸,生命,寂靜無聲。
「奚遠,母親最後教你一件事。」五年前,臨死的楚浮和他說道:「你要學會冷靜,學會忽視,學會讓人看不到你的心,一個人有了心,便有了弱點,便會被人更好的傷害,就算你的心被遮蔽,被丟棄,也無所謂,母親不想看到你痛苦。聽母親的話,從現在開始就這樣做,不要因為我和你父親的死傷心痛苦。」
北陵青遵從了母親的話,他沒有痛苦傷心。
而今日,楚飛揚去世,他依舊遵從著母親的話,沒有傷心痛苦。
懷中的書雲箋,一遍一遍的哭泣,北陵青擁抱她的手一點一點的用力,透過兩人之間衣裳的阻隔,透過彼此雙方肌膚的溫度觸感,透過血色朦朧的血肉,緊緊的,緊緊的相擁著彼此。
「敏敏,我真的不傷心,你咬人的疼痛也沒有到需要哭的程度。」北陵青溫和的微笑,眼神溫軟如玉石。
他撫著書雲箋的發,溫柔,深情。一遍,接著一遍,安慰著為他痛哭的少女,「我真的不傷心,敏敏,真的不傷心……」
他重複了幾遍,突然想起了楚浮和北陵征死前的場景,想起楚飛揚死前的場景。他們的死亡,都是毫無距離的發生在他的面前,在極近的距離中,從生走到了死。
他不會再看見父母恩愛親昵的畫面,不會再被外公嚴厲教訓。
不會了。
他們都死了。
死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一股難以抵禦的痛苦,在心頭湧現。
一點一點的放大,如黑夜中盛放的煙火。
他依舊溫柔的微笑,溫柔的安慰,「我真的不傷心,真的不傷心。」
燭光沿著他側面優雅的輪廓,勾勒出溫潤的光澤,他閉上眼,低下頭,唇角保持著溫暖的笑容。
很久很久以後,他仰起頭,緩緩睜眸。
燭火的光輝中,少年秀美絕倫的臉容上,隱隱看出水滴流過的痕迹。
翌日。
黎明時分,房間外響起了敲門聲。聲音並不算響亮,但書雲箋和北陵青這一夜都沒有休息,一個時辰前才睡下,兩人皆是淺眠,如此的動靜,已經足以讓兩人醒來。
「什麼事?」北陵青從卧榻上坐了起來,淡淡的問了一句。
門外人立刻恭敬的答道:「啟稟世子,黑無常已經到了楚園。」
「帶他來奚園,我在奚園的中廳見他。」北陵青吩咐。
「遵命。」門外人應了一句。
此時,書雲箋坐了起來,目光凝視著北陵青,「我陪你一起去見黑無常。」以黑無常的性子,估計一會又要口沒遮攔,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北陵青聽到任何不快的言語。
「放心,黑無常說什麼話,我都不會在意,你好好休息,昨夜都沒怎麼睡。」北陵青將書雲箋按回了卧榻上,伸手替她整理著錦被。
書雲箋還想說話,但北陵青突然俯身抱了抱她,在她耳邊低語,「敏敏,我真的沒事。經過昨夜,一切都沒關係了。」
「好吧!」書雲箋抱了抱他,妥協,「我聽你的話,先睡一會,你和黑無常談好后,便叫醒我。」
「嗯。」北陵青答應。
從卧榻上起來,北陵青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他依舊穿著一件玄色錦袍,如綢緞般披散下來的墨發,僅用一根白色綉紫藤花髮帶束起細細的一縷。他的額前,髮絲如蕭瑟青竹一般,在眉間眸上落下清淺的陰影,髮絲散漫的垂落胸前身後,一股慵懶的姝色在他身上若隱若現,極盡風華。
出了房間,北陵青仰頭看了看此時的天空。夜色未盡,朝陽未至,介於光暗交接的縫隙,清冷無極。
稍稍失了會兒神,楚藜已經帶著黑無常進了奚園。
「世子,多日不見,您憔悴了不少啊!」黑無常的聲音依舊陰陽怪調,邪氣詭異。他穿著黑色的長袍,外披黑色披風,脖頸上一直帶著的兩串墨玉珠串,在此時微暗的天色中有些不明顯。臉上的疤痕仍舊猙獰深刻,涼薄暗紅的唇上笑容魅惑邪佞。
不過,今日的他與往日有些不同,以往他的雙耳上帶著一對嵌紅寶石的耳飾,而今日只帶了一個,在右耳之上。
「中毒之人,殘破之軀,憔悴也是無可避免的。」北陵青聲音溫和,唇角似笑非笑。他抬手壓在自己的唇上,聲音變輕:「敏敏在房間中休息,請不要聲音過大吵著她,事情去中廳里談。」
「呵呵呵……」黑無常笑出聲,被髮絲遮擋的雙眸似乎看了北陵青身後的房間一眼。「小生明白。」
中廳。
由於剛才北陵青的吩咐,裡面已經點燃了照明的燭火,也奉上了剛剛沏好的茶。北陵青坐在上座中右邊的座位,黑無常則是很隨意的挑了下方一個靠左邊的座位坐下。
「世子讓小生來這兒,是做已逝楚公的生意,還是其他的生意。」黑無常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茶,茶水濕潤了他暗紅的唇,淡淡的泛著一抹妖艶的水光。
「兩種生意都做。」北陵青平靜的回答,手中的白瓷茶碗上縈繞著一色靜然的白光。
「呵呵呵……」黑無常依舊笑的詭異,「世子可是小生今日的第一筆生意,小生可以給世子優惠。」
「好,那就先告訴青,咱們天垣的宴相,到底出自何處?」北陵青輕輕的微笑,聲音溫良如玉。
黑無常又詭異的笑了兩聲,開口,「世子怎麼突然向小生詢問宴相的事?據小生所知,宴相的來歷,應該很清楚明白,看著沒有任何的不妥。」
「若是此次的事情,宴相沒有涉及分毫,青自是不會對他有所疑慮。但咱們這位宴相可是天垣百年歷史中最年輕的的丞相,二十歲時,便已是天垣四相之一。如此手段一人,被人在食物中下了藥物,卻絲毫沒有察覺,這怎麼看都會讓人覺得奇怪?」北陵青說。「這種時候,若是派人去查此事,想必不如尋常時刻簡單,需要浪費些時間,還是直接問你比較快。」
黑無常唇角的弧度放大,笑容如魔一般魅惑。他抬手附在唇上,漆黑的指甲在暗紅的薄唇中來回摩挲,動作邪佞妖嬈,「宴相的來歷就如同世子看到的那般,沒有任何不妥,小生曾去過宴相的故鄉,詢問過他的同鄉,也證實了宴相的確在那處出生,在那處長大,只是……呵呵呵……」
他笑了起來,聲音更加的毛骨悚然,「小生在那裡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小生詢問宴相的同鄉,關於宴相容貌的問題,每個人的回答都是相似的,清雋秀逸,俊秀清雅,如是此類的詞語,可是沒有一個人仔細給小生描述過宴相的容貌。這樣的事,很有趣,不是嗎?」
北陵青笑了笑,宛若清風朗月般寧靜柔和,「確實很有趣,還有其他有趣的事嗎?關於宴相。」
「這個小生就不知了。」黑無常雙手交叉支撐著下巴,唇上的笑容沒有消失「小生只是一個賣壽衣的生意人,雖然最近也開始賣起了棺材。小生這樣的人,自然比不上旁人的聰明才智,要是宴相這樣的人故意遮掩著什麼,小生怎麼可能知道呢?不過小生的眼睛很好,偶爾看到過幾次,宴相與宇小王爺的表妹燕驚鴻在同一時間出入悠茗軒。」
「同一時間……」北陵青的唇角浮起一抹清冷的笑容,「這個同一時間是在蘇爺爺遇刺之前嗎?」
「世子不說,小生倒是忘了這事,似乎就是這樣的巧合,真是有趣啊!」黑無常回答。
「好,青知道了,另一個問題。」北陵青的笑容依舊清冷如霜,「此次御家牽扯其中,但卻毫無關係,顯然是被薛遺風等人利用,可御家一直不問世事,不與外族往來,薛遺風他們也應該沒有這個能力將御家當做手中的棋子。然而事實上,御家此次的確被人當做了棋子,也正是這樣的一枚棋子,讓青犯了大錯。關於這件事,你知道什麼,便說出來,代價隨意。」
「呵呵呵……」黑無常看著他,唇角的弧度慢慢的加深,越發的妖邪魅惑,宛若染血的大漠玫瑰,帶著致命的誘【惑】。
「隨意,是指什麼都可以嗎?」黑無常的語氣格外的陰邪。
「嗯。」北陵青回答。
黑無常突然很怪異的笑了笑,站起來走到北陵青面前。他伸手,雪白細長的手指擋在北陵青面前,擋住了視線,「小生想要楚家的財富,想要即刻得到郡主的遺體,這也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