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爺雖小也千歲
一覺醒來,但聞滿室磬香,還有好聞的熏衣草的味道,漂浮在華麗卧室里。
小石頭摸摸厚軟的絲被,呵呵笑起來,這一笑,外面伺候的侍女連忙進來,一時湧進來五、六個;有端水為他洗臉的,有伺候換下內衣穿便服的,有打著鏡子為他梳理頭髮的,甚至還有個侍女端來鋥亮的銅盆,伺候他晨便。穿戴完畢,小石頭到樓下看嬌兒的狀況;身邊照例跟著一群勤勞的侍女。
回到安親王府已經三天,小石頭睡了兩晚,還是不習慣如此排場,連洗澡都一群女孩子伺候。
不過,這都是他自找的,如今也只能勉強迫使自己習慣。小石頭在一群使女中間,雖然時常慾火升騰,卻沒從嬌兒的事情中恢復,再加上這群使女沒幾個有姿色的,剛到洛陽,一切都要小心,就只有淡了這份心思。與伺候自己的侍女閑聊時得知,假安親王平時根本就不住這裡,王府內的一切都是綠汐在管。
這三天,實在是清閑,竟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小石頭。想來,是小石頭這次來的突兀,朝廷內外還沒準備好如何對待他,只墨猷衛總教頭諸明揚來了一趟,他要回宛州,小石頭給卓公主寫封信讓他帶回去。
那晚,水師戰艦停靠在安王府碼頭上,墨猷衛總教頭諸明揚親自陪小石頭下船,一路行來,穿牆過院,在親王府最大的景彰殿內坐好,正式接受自己的親王府。真安親王小石頭雙眼一掃周圍,來迎接的男女近百口,除了綠汐管家,竟一個都不認識。
諸明揚陪小石頭履行完應有的禮儀后要離開,小石頭怎麼會如此便宜他?當即第一次擺開親王威風,吩咐綠汐管家準備酒飯,在偏殿招待一群墨猷衛將軍、校尉軍官;本來,按照小石頭的意思,他要把一千五百名墨猷衛都請下來吃喝,還是諸明揚看出綠汐管家為難,說是不和規矩,命副手帶軍士回營,自己與三十名偏將、校尉接受小石頭的招待。
就這樣,小石頭還吩咐綠汐管家,拿兩萬兩銀子來,賞給為自己辛苦一天的墨猷衛。
自從見了小石頭的面,綠汐的臉就一直是白的,小石頭說什麼她都遵守,不過這一次卻沒動,臉卻真綠了。小石頭卻不管,既然你們錢多,老子樂得花來收買人心。
諸明揚看出究竟,堅決不要,小石頭「啪!」一聲把自己的金牌拍在條案上:「別人做王爺銀子隨便花,俺回來給兄弟們幾個錢喝杯水酒也不成?他媽的,這裡到底誰是王爺?」
一句話,把綠汐管家鎮住了,只好轉身出去。
這一頓,吃的是魚肉山珍,喝的是苟家好酒,賓主皆歡,安親王人雖年輕,酒量卻豪爽,與這些墨猷衛精英混個溜熟;直到親王府內吃喝完畢,綠汐才回來,真給小石頭拿來兩萬兩銀票。
這樣的情況下,諸明揚只有裝糊塗,謝過賞賜后告辭,不過,校尉魯嘉並四十名墨猷衛被小石頭留下了,說是暫借。
諸明揚道:「安親王需要人手,說什麼借不借的,魯嘉他們就跟著你好了,總比在山裡受氣強。」
綠汐管家剛詢問安王爺如何安排魯嘉他們,小石頭眼一瞪:「既然有正規墨猷衛高手,要那些飯桶幹什麼?把以前的王府侍衛都趕出去。」
說完,叉手站在景彰殿前,看魯嘉帶著墨猷衛接管了王府防衛;小石頭這才安點心;反正身邊沒自己人,以前的侍衛八成是皇帝哥哥派來的,用墨猷衛總比身邊都是御林軍好些,這點見識他還是有的。
夜晚墨猷衛都離開后,綠汐按照小石頭吩咐,開最好的房間作為他的起居室,一切都按最高規格。
這樣,就有如今安親王千歲小石頭的派頭。
他住的這處,真是安親王府最好的一處院落,名為文邈園,三層小樓在高大的松樹環抱中,是這個季節王府內最好的住處。第二天小石頭才明白,千畝大小的安親王府內,其實沒什麼最好的院落,大小院落十二處,隨季節不同,各有勝境。
三天時間裡,小石頭把自己的安親王府折騰了個透,弄的原本平靜的王府內人人自危,新王爺太霸道,看誰不順眼就攆人。一群太監當然全趕走了,所以伺候他起居的都是侍女丫鬟;馬房裡的夥計也走了幾個,小石頭說:十幾匹馬卻要八個人照料,老子的銀子又不是風吹來的。
為嬌兒服務的人,只因為多說了一句話,十幾個人全被趕出王府,小石頭如今在下人看來,真是太有威嚴了。
如此一鬧,小石頭以為,綠汐一定該告辭不幹了,誰知道,人家只剛開始有些抵觸,後來就真的安心為小石頭操持府內事物,卻不與小石頭多說一句話;對小石頭的冷嘲熱諷,也只做沒聽見。
閑散三天後,該來的終於來了。今天上午,玉婉公主要來看望自己的弟弟,中午,小石頭要在玉婉公主陪同下進宮覲見皇帝哥哥,並在皇宮裡吃御膳。
用完早飯,小石頭來到前院校馬場,早有馬夫牽過匹馬,讓安王爺騎馬散心。他的馬廊里有十幾匹馬,其中只有一匹紅色雄馬堪合小石頭胃口,今天也是騎這匹火紅的駿馬。
太陽升到樹梢時,綠汐出現在校馬場邊上,等小石頭到她身邊,才說:「公主駕到,正在流香亭等候。」
小石頭心頭一喜,催馬出校馬場,順路向後院弛去;安親王府太大了,他也急切的想見到自己的姐姐,如果用走,要費不少時間。
還是第一次見到玉婉公主的地方,小石頭看到一個宮裝佳人正在徘徊,她帶來的太監使女都在園門外等候,如今,這裡只有兩姐弟,一匹馬。
恢復了女裝的玉婉公主,清麗絕俗,看到小石頭跳下馬跑過來,沒來由臉上一紅;小石頭跑到三步處,倒身跪下,再抬頭已是滿臉淚痕。
玉婉公主也自淚眼婆娑,還是伸出手拉起小石頭,把他抱在懷裡,看了一眼又一眼,半晌,兩人都沒說出一句話。
十年前,在宮殿里時,玉婉住的離卓公主的宮殿近,她的母親生產時血崩而亡,各宮王妃中,只有卓公主可憐她,時常把她接來與小石頭做伴,很多時候,玉婉就睡在那裡。在人情淡薄的皇家宮殿中,也只有玉婉與小石頭有一份溫情。
哭完了,都恢復些理智,小石頭感受到玉婉公主胸前的溫軟,又想起那天的綺麗風景,自動脫離出公主的懷抱;玉婉也尷尬,紅著臉啐一口:「死庄醉,到自己家還騙我。」
「不是騙你,我是真不想做這個王爺。姐姐,在這裡還不如在山裡自由自在的舒服,有白云為伴,嘯傲山林多坦蕩。」
玉婉拉小石頭坐下,仔細看了又看,嘆息一聲:「弟弟是不該回來,既然離開這個牢籠,天涯高遠,哪裡不能容身?何苦還來受這份約束?」
小石頭面對玉婉,沒一點陌生,似乎又回到童年時,笑道:「是不是因為我回來做安親王,你就不能在這裡會情郎了?不是為了救命,我還不會來。」
一句話,又把玉婉說個大紅臉,不知想起什麼,神色暗淡下來,吟哦道:「人生得意須盡歡,早晚,都是一場夢。」
「姐姐莫慌,弟弟我早為你說好了,馬上就會有消息來,車血龍算什麼?他怎麼有資格娶我的姐姐。只要畢空縛真心對你,只要你高興,我今天就對皇帝哥哥說。奶奶的,如果他不答應,這個王爺我還不做了。話可說到前面,你可要仔細想好,別讓姓畢的小子給騙了。」
玉婉公主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有望擺脫和親的命運,臉上的黯然一掃而光,竟不知怎麼好了。小石頭說起自己與嬌兒的一切,玉婉點著他鼻子:「沒想到,這還是多情種子;你這樣人才身份,會有多少姐妹毀在你手?姐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要沒有車血龍糾纏,別的姐姐自己能維持。」
「好了姐姐,你還是少些自信,多操心你的畢大學士;人家生的那麼漂亮瀟洒,還滿腹經綸一身本事,我就不信只你看上了。」
午時將近,姐弟倆還在流香亭上說話,直到綠汐來催促,小石頭換上正服,才與公主共乘一所八抬寬攆向皇宮而去。
玉婉來,其實還有任務,為小石頭與皇帝哥哥的見面先通融一下;一會兒,庄懷王與他們見面后,將把禮部交給小石頭管理。而監酒司,要重新歸於禮部屬下。
監酒司本就在禮部轄下,祭奠用的各種酒,也只有監酒司才能造出,且一點也不能錯。
不過,從六十年前也就是小石頭的爺爺庄高祖開始,監酒司獨立出來,成為直接向皇帝負責的實權衙門;不僅為皇家造酒,還執掌天下酒監事宜,抽收酒稅更是他們的一大作用。
玉婉一說要自己管禮部,小石頭就大搖其頭,能做個閑散王爺就夠了,小石頭可不想操任何心。說辭他也想好了,怎麼說,小石頭現在還不到十五歲,禮部最重禮儀,如果因為他出什麼亂子,豈不是罪該萬死?
「都是皇帝哥哥要我扮你,錢也是宮裡出的,說是你早晚要出山,到時候,兄弟同心才能江山永固,你是男孩子,天下的事情少不得要你擔待些。我以前做的都是為你做門面,知道內情的只有幾個王族兄弟姐妹;見過我的,也不過十多個人。」
玉婉還在勸說,小石頭只是不說話,他雖然見識不多,石老實的教導也不是白受的,卻能想到:只管禮部其實是個清閑差使,加上監酒司,就不得了了;皇帝哥哥一定聽到些什麼,可能看自己在苟家酒庄混了快一年,想利用自己對付麒麟門。
在風陵渡時,小石頭就知道,如今酒稅已經占朝廷稅收的一成多,那可不是個小數字;更可能,皇帝要利用自己把江南的酒稅也收上來。石老實說的對,人家要把自己捧起來,他已經是王爺了,名聲再大就不是什麼好事。
安親王府距離皇城不遠,只一刻鐘,儀仗整齊的隊伍進入御林軍把守午門廣場。
說來,小石頭真是頭一次到這個熱鬧地方,在他的記憶里,只有不停的喝酒練酒和父親兇狠的面孔,玉婉公主是他對童年甚至親人唯一的記憶。
公主的寬攆過正門,直入皇宮,轉了不知幾個圈,在瑞安殿前停下。
玉婉牽著小石頭的手步下寬攆,面前迎接的有五、六個人,第一眼,小石頭就看到了畢大學士畢空縛。
此時,這群人同時跪倒迎接,口呼:「臣某某某叩接安親王千歲、玉婉公主千歲。」大家一齊喊,小石頭只聽清楚了畢大學士的聲音;人家既然裝的不認識自己,小石頭也只有一樣坦然受之;帳,不是現在就能算的。
又一次,小石頭感覺到油然而生的愜意,奇怪了,就是墨猷衛將軍們對自己行禮,他也沒這種感覺;小石頭檢討一下自己的本心,原來還是因為這個畢空縛,看到一個大有本事的漂亮瀟洒之人拜倒在自己面前,真是種無聊的享受。
禮畢,幾個人簇擁著庄醉親王和玉婉公主上台階進入輝煌的瑞安殿,這裡不是巍峨的正殿,是坐偏殿;小石頭剛奇怪,畢學士就開口道:「安王爺,這瑞安殿上月才完工,是您以前住的地方。十年前那場大火讓這裡一片荒蕪,三年前,萬歲撥出內銀,督促工部開始按照原樣修造;您看看,可能回憶起些什麼?」
「呵呵呵呵!」小石頭笑笑,沒回答,他真不知道怎麼回答。想說皇帝哥哥太客氣、太破費,不合適,明擺著自己不能住這裡,就是謝恩也不能對他畢空縛。
進入瑞安殿,擺設是有些熟悉,一身鵝黃便服的庄懷王正含笑看著小石頭。
十年前,即使他們是親兄弟,小石頭也沒見過這個哥哥,如今看去,三十多歲的庄懷王祥和端莊,竟真有一派慈愛兄長摸樣。
小石頭與玉婉剛跪下,庄懷王就起身一把一個牽起他們的胳膊:「起來起來,今天是家宴,只為最小的弟弟庄醉回家洗塵,沒有皇帝也沒有臣子,只有兄弟血親。不用施禮,不要施禮。」
玉婉公主似乎享受的親情太薄,被皇帝哥哥這幾句一說,失聲痛哭起來;少不得,小石頭在一旁也擠出幾滴淚。
庄懷王卻真的淚眼模糊,看著小石頭,緊緊抱在懷裡,在他耳邊輕聲道:「醉弟弟,酒王子,這麼久不回來,想**的緊啊。以前的一切沒人能怪罪你,實在是莊家對不起你,今後我會把莊家欠你的都還給你。」
一時間,小石頭也真的感動了,畢竟,這是對他以往遭遇的承認;十二年前的一切刻骨銘心,是再也忘不了、去不到的烙印,深植在他心中,對莊家的排斥,也由此而起。皇帝哥哥能說出聲對不起,小石頭心中的怨**竟消失了大半。
哭也哭夠了,三個同胞骨肉在瑞安殿內耽擱時間不短,到開始吃飯時,外面等待的幾個才進來伺候。
只從這一頓御膳來看,庄懷王文雅賢善,看來待人也誠懇,只是缺少幾分威嚴和霸氣;他身邊的幾個近臣中,除了畢空縛,小石頭只看出一個厲害傢伙,據說是跟隨高祖皇帝打天下的世襲一等公、虎賁將軍徐家的後代:徐雲亭;如今的御林軍統領。
另三個不說都是笨蛋,看他們拍馬屁的熟練程度,有本事也有限。不過,既然能在皇帝身邊,還在這個場合出現,多少都是有目的的。禮部尚書,那個開口天地君臣、閉口宗典禮制的半老頭子李應升,就是個老狐狸,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對小石頭拍得最厲害。
御膳果然豐盛,有八十一道菜,小石頭第一次見到如此排場,吃得高興,對那一溜九種御酒就不很滿意,大家互相拍馬屁時,他給玉婉公主調了杯酒,也給自己調了杯。玉婉喝完,臉泛桃花,對庄懷王說了句什麼。
於是,酒王子又給皇帝哥哥調了杯酒;調酒,小石頭還不很熟練,不過風味就遠勝御酒的味道,莊家本都善飲,自能品出酒的高下;也就從這天起,在幾個馬屁精的宣揚下,酒王子的稱號才又一次響亮洛陽;雖然,他們只嘗到小石頭漫不經心調出的一杯酒。
吃完御膳,玉婉公主回宮休息,庄懷王帶小石頭到御花園散步。
這個季節,滿園牡丹凋落了葉子,實在是沒什麼看的,皇帝是有話對小石頭說,畢空縛和李應升在後面侍侯。
「小弟,今天本來大哥也要來,無奈前線戰事吃緊,耗費錢糧無數,他到川中、關西一線征糧三月,現在還沒回來。大哥年紀一年比一年大,這些年到處奔波,都是被我拖累了。臨走前,大哥就要把禮部交回朝廷,無奈無人接替啊。如今,你回來正好,先出來把這一攤子接過來,歷練兩年,有更重的擔子交給你。」
庄懷王說到這裡,轉身叫過禮部尚書:「李卿,過來見過你們的新主事王爺。」
李應升立即跪倒:「是是,李應升正為一事為難,易親王不在,這件事是再不能耽擱的。如今,萬歲和安親王都在,臣先奏上:三天前,吐庫部大汗車宿鐵派使者送來書信,說是玉婉公主玉質蘭心、姿容華貴;吐庫族四王子車血龍性格暴烈,桀驁不馴,恐委屈了玉婉公主;請求把以往的婚約做結。這是大事,臣不敢耽擱,還請萬歲並安親王示下。」
庄懷王看向小石頭:「安親王,你以為這件事該當如何處置?」
小石頭想不出對策,只有說道:「既然如此,還是照大汗的意思辦,玉婉姐姐真嫁到天山,只怕也受不得那裡的風寒。」
李應升剛看向庄懷王,皇帝洒然一笑:「就照安親王說的,回去擬詔書發出去吧,今後,有事情先與安親王商量。我這個弟弟年紀雖小,見識卻不凡。」
還是沒躲過去,原來禮部還管著這些外夷事物,怪不得大哥躲出去不回來,那些草原沙漠民族真是些頭疼的麻煩事,還正碰到這個有關玉婉姐姐事情,讓他再不能推脫,
看畢空縛大學士在微笑,小石頭暗嘆一聲,原來人家讓自己閑三天為的是這個,都是厲害傢伙,剛來就被算計住了。
小石頭心頭浮起一片烏雲,對畢大學士的心計是領教了,對畢大學士與玉婉的感情,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