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算盤

第102章 算盤

更深露重,從青城連夜趕回來的陸遠征頭髮上蒙了一層細小的露珠。

「爹……」陸清容的聲音在深夜裡顯得有些低沉沙啞。

陸遠征褪下披風,坐到桌案邊,侍女們倒了水端了上來。許是日夜兼程的疲憊,他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后才開口:「趙越瑤像是徹底放棄沈婉蓉了,既不願意與我們結盟,更不願意交出我們想要的東西。」

陸清容對此毫無興趣,如今的她其實是自顧不暇了。她說:「正是因為她不願意再用蠻力強奪感情,所以那件東西便成了她對沈婉蓉最後的念想。你要她的念想,她又豈會答應?」

「什麼時候——你對她這麼了解了?」陸遠征的語氣有些古怪。

陸清容笑了一下:「我若是無法與心愛的人相守,必定也是趙越瑤這種心情。」

陸遠征站起來,說得無奈:「從你中了蠱蟲的那天起,你早該知你已然失去了愛一個人的權利。且不說沈霜照如何,即便你愛的是個平凡男子要遭受的……都是一樣的。」

陸清容垂下眸,幽幽道:「我知道,可惜感情不由人控制。」

「是我和你娘對不起你。」陸遠徵到底是心生愧疚,「我也曾無數次在心裡安慰自己,若是蠱蟲能讓你遠離世間情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它太傷人了……只是如今看來,是我天真,誰能輕易地脫離七情六慾?」

陸清容面紗下的唇角自嘲般地勾了一下:「可你容不得我和沈霜照。」

陸遠征默而不語。

「罷了,不說這些。」陸清容主動終結話題,「還是說說趙越瑤的事。」

「她有什麼可說的?總之,我要的東西一定要拿到,至於方式那並不重要。」

陸清容:「你見了洛期。若是趙越瑤仍不願配合,爹,你會去找洛期嗎?」

「會。」陸遠征給了肯定的回答,「三城之中,碧海城與我沙海雖遠,可利益衝突卻是最小的。若與洛期聯手,沙海能得到更多。」

彷彿是一下子厭倦了鬥爭和爾虞我詐,陸清容消極到一句話都不想說。她道:「爹,你做決定便好。」

「我曉得你累了,這段時間你在沙海好生休息,其他事我來處理。還有,明日我要去趟那處。」

他口中的「那處」陸清容是清楚的。她像是想到什麼,突兀道:「我對洛期沒有任何好感,若是可以,我們應是離她遠些才是。」

陸遠征向殿外走去,低沉的嗓音在殿中回蕩:「我想,我們是擺脫不了她的。」

的確擺脫不了。陸清容下意識地捂著心口,目前她似乎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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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期坐在沈婉蓉的右手側,手中端著一盅剛泡的茶。

「洛姑娘,前幾日我與洛宗主議事會談,不知道他可有向你提起一件事……」沈婉蓉旁敲側擊,就連提問都是顯得小心翼翼。

洛期小啜了一口茶,笑容明朗得體:「我自然知道。他雖是碧海城的宗主,可在輩分上而言,我畢竟是他的姐姐,終身大事,豈有不讓我知曉的道理?」

沈婉蓉不自然地也笑了笑:「那……洛姑娘是何看法?」

唐夢璇與桑榆坐在沈婉蓉的左下側,正與洛期面對面。提及此事,兩人雖是不同的心情可都頗為緊張。

洛期不緊不慢地蓋上茶盅的蓋子,臉上的笑容並未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沈姑娘面容姣好,性格溫順,才學更是不輸我這個弟弟,這樣的姑娘甚是討人喜歡。」

聽她這麼說,沈婉蓉的心瞬間懸了起來,可面上還是勉強保持鎮定。桑榆微微低著頭,嘴角似有一絲笑意。

洛期的目光借著茶盅的掩護,看似不經意地在在場的幾人身上轉了一圈。她放下茶盅:「可惜我是怕我的弟弟配不上沈姑娘,何況……」她的語調刻意拖長,「我聽說,沈姑娘早就有了心上人,即便向她提及此事,只怕沈姑娘也不會答應吧?」

「洛姑娘哪裡的話,洛宗主很好,我倒是覺得我家霜照生性倔強頑劣,宗主夫人這樣的大任她擔不起。」

洛期起身,又道:「既然如此,聯姻這件事還是就此為止吧。我與洛驥此次前來更多的是希望為兩城百姓謀福謀利。我聽阿驥說,關於兩城互來互往的事宜上次已經與城主商議得差不多了,我一介小女子,對此雖非十分明白,可我知一點事兒總是早些實施為好。城主,你意下如何?」

「既是造福於百姓的事,我也希望能早日實現。待兩城締結修書後,便可互通互往。」洛期說結親的事作罷,沈婉蓉暗中鬆了一口氣。

桑榆表面雖無異色,垂在身側的手卻是緊緊地握了起來。洛期不動聲色地將這個小動作看在了眼裡。

……

「洛宗主的風寒可有好些?」送洛期出去的路上,沈婉蓉問,「不如我順道兒去看看他。」

洛驥挨了洛期的巴掌,臉腫得跟饅頭似的,好不容易消了些腫,這幾日哪裡還敢出門,只好對外謊稱受了風寒在行宮中養病。

「病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給城主添麻煩了。明後日宗主他便能繼續與城主商議。至於探病——城主還請留步吧,我怕他把這快好的風寒染給你了。」婉拒他人這種事,圓滑的洛期做得比誰都好,她停下腳步,「城主送到此便可,請留步。」

作別後,桑榆恰好與洛期一同走。一路上,兩人沉默以對。

「被人踩著上不去的滋味不好受吧?」洛期目視前方,口中的話卻是說給桑榆聽的。

桑榆嗤笑一聲:「挖苦別人很有趣嗎?」

洛期駐足,轉身正對著她:「不算有趣。只是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我見著了難免會有些感慨,甚至是……同情。」最後兩個字她說得意味深長。

這樣的話總是能戳到他人痛處,但桑榆顯得很淡定,刻意繞過她身側,頭也不回道:「洛姑娘的感慨與同情對我毫無用處。」

「若是得了機會,可莫要猶豫,定要不顧一切地往上爬。」洛期仍舊站在原地,說完后掃了一眼桑榆的背影便悄然離去。

……

沈霜照獨自一人躲到了幽靜的小亭子里,臉貼著自己的手臂趴在石桌上。她望著左手的紅繩發愣,手指有意無意地撥弄著那顆銀色的小鈴鐺。

說是發愣,其實她的心思都跑陸清容那邊去了。愁啊愁,等了這麼久她才和陸清容見了一面,短短一夜的耳鬢廝磨,豈能滿足她這顆因愛而發燙的心?更為糟糕的是她與陸清容的下次相會彷彿也遙遙無期。

「唉……」沈霜照嘆氣,無力地閉上眼睛徹底淪陷在失落中。

洛驥一個人瞎晃悠結果晃悠到了完全不認識的地方,這水瀾城的內城如同迷宮一般,任憑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絕望之際卻聽得一聲嘆息,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姑娘側首靠在亭中的石桌上。他急忙上前,小聲道:「姑娘,請問……」

話剛起了個頭,沈霜照就聞聲跳了起來,身手敏捷地將洛驥反手扭倒在桌上。

「哎喲喲,姑娘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想問個路罷了。」洛驥疼得齜牙咧嘴,沒想到這姑娘家的手勁這般大。

沈霜照聽他聲音耳熟,又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所謂「受了風寒」的洛驥。她急忙鬆開洛驥,冷聲道:「洛宗主不是受了風寒嗎?這春初天氣,宗主還是少出來為妙。」

洛驥花了好些氣力才從石桌上直起身板,之前被洛期掌摑的半邊臉如今又被沈霜照強按在石桌上,舊傷未愈反倒是疼得更厲害了。他捂著臉,幽怨地瞪著沈霜照:「沈姑娘你可要多長些眼,我這好言好語地問個路都能被你當刺客,冤死我了。」

他的話倒也有理,沈霜照收斂了戾氣,道:「實為抱歉,只是這地方鮮有人來,你又是個男人,我不得不防。」

洛驥捂著臉,話都說不出了,只能用眼神一味地喊冤。

沈霜照看向他,看著看著就看出不對勁來了。她挑眉,疑惑地問:「我下手有這麼重嗎?你的臉有些腫。」

洛驥聞言急忙背過身,神情嚴肅起來:「休得胡言,我的臉好好的。」

沈霜照又見他一側的嘴角結了痂,推測了一下便做出了判斷:「像是挨了耳光,洛宗主,你這臉和嘴角該不會是洛期打的吧?」水瀾城裡,敢對洛驥下手的也只有洛期了。

被戳中真相的洛驥這下連心都疼了,欲疾步離去。

沈霜照笑:「我就知道,你那心狠手辣的蛇蠍姐姐果真下得了手啊……」

洛驥急忙伸手捂住沈霜照的嘴,低聲警告:「沈姑娘你可長點心吧,這話要是被她聽見了你我可要遭殃了。」

「唔……」沈霜照猛地推開他,「男女授受不親,你莫要無禮。你怕洛期,我可不怕。還有你們姐弟的事,我才懶得摻和。」話落,她便有些慍怒地走了。

「沈姑娘!你且等等我,我不認路……」

等洛驥回行宮的時候,洛期早已坐在廳堂之上。洛驥一看,急忙附身行禮。

「去哪兒了?」洛期的聲音里聽不出是喜是怒,「頂著這半張腫臉,你還真敢出去。」

洛驥低著頭,不發一言。

「我的確下手重了,我向你賠不是。只是阿驥,我希望你記住,沒有我的准許,莫要擅做主張。」

「阿驥記住了。」

洛期眯起眼,幾日前的事就算這麼過去了:「方才去哪兒了?半天都見不到人。」

洛驥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他如何迷路,又如何在亭中被沈霜照當作刺客一陣扭打的經過。

「你啊你,總是受她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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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照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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