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瘋子
沈霜照眼睛里異樣的情緒讓陸清容微微有些詫異,她笑了笑,將視線拋向窗外:「我說的難道有錯?」
「聽起來,你好像很了解我。」
湖面上的風穿過窗戶輕輕撩起陸清容臉側的髮絲,她說:「我只是根據事實客觀分析罷了,洛期很愛你,儘管她這個人看起來有些偏執。」
沈霜照站起身,目光鎖住她,一步步走到她身邊,認真地說:「我不愛她。」
陸清容收回飄遠的視線,轉而與她對視,像是要從她幽深的黑眸里探出血究竟,問:「聽你方才的口氣,你好像愛著別人……」
「是。」沈霜照堅定地回答,鋒利的目光刺入陸清容的眼眸里,「我很愛她。」
她專註的眼神讓陸清容頓覺透不過氣,她背過身,道:「這話你應該對洛期說,與我說有何用?」
「你愛過人嗎?」沈霜照突然轉移了話題,「可知……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她怔怔的,總是能想起過往與陸清容在一起的種種,或快樂或憂傷,每一種情緒里都有陸清容的影子。
陸清容坐下,口氣很是冰冷決絕:「我不會愛上別人,愛這種東西與我無關。」
聞言,沈霜照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喉頭滑動,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說你記不起有段時間發生的事,這是為何?」
說起失憶的事,陸清容忍不住無聲地在心裡嘆氣,她輕描淡寫地說:「生了場大病,有段時間的事連帶著病一起消失了。」
「大病?」在沈霜照印象里,陸清容一直很健康,她竟然得過大病?
陸清容:「說是險些斷了心脈而死,這失憶便是留下來的後遺症。」
心脈……沈霜照腦海里斷斷續續地浮現幾幕陸清容捂著胸口難受的樣子,那日在山洞裡,陸清容便疼得連力氣都沒了。之後問她,她只道不疼了……如此看來,當時她定是對自己隱瞞了這一切。
「你以前認識我,竟然不曉得此事?」
沈霜照看著她,心裡燃起一把無名火。生病這麼嚴重的事,還差點喪命,她為什麼要瞞著自己?之後陸清容突然說要嫁給洛驥,又可否與她的病有關?
陸清容蹙眉,問:「你知道?」
沈霜照冷淡地推開她就往外走去,臉色陰鬱:「我不知道。」
「喂!」分明可以感覺她的慍怒,只是陸清容不明白沈霜照這莫名其妙的怒意來自於何處。她不由嗔笑一聲搖頭,真是古怪的人。
沈霜照生著悶氣,獨自一人走到木板鋪成的岸邊坐下,她望著寬廣的湖面,心中是別有一番滋味。
其實這四年來她從未想清楚當初與她深愛的陸清容為何會答應嫁給洛驥,按照她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這當中的原因沈霜照試想過許多種,卻從未想到她會生了大病險些死去。
若是這樣,最合理的解釋便是那時洛期藉此威脅陸清容,畢竟洛期想要得到自己最大的絆腳石便是陸清容。
「我看你年紀也不算大,為何總是怏怏不樂?」陸清容懶懶的聲音伴隨著湖面上的風鑽入沈霜照的耳中。
沈霜照晃著腳,不回頭也不答話,就這樣失神地眺望著遠處。
陸清容在她身邊坐下,也學著她望向遠處,說:「是因為愛而不得嗎?被洛期束縛著,可你心中卻愛著別人,所以你很痛苦。」
「說對了一半。」沈霜照出聲,「我的痛苦不僅來源於此,還來源於我愛的人已經不愛我了。」
「何出此言?她……移情別戀了?」陸清容試探著問。
「也許吧。」沈霜照的聲音特別低落,她覺得事情一團糟,都不知該如何去解,頓時有些自暴自棄。
陸清容點點她的肩:「這是她的?」
沈霜照應聲回首,只見陸清容戴上了孔雀面具。她一怔,瞬間陷入交疊的回憶里。
「看你的反應,這是她的東西?怎麼,我這樣會讓你想起她嗎?」陸清容揚起紅唇,桃花眼裡盛滿了張揚的笑意,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總是喜歡故意惹惱沈霜照。
「還給我。」沈霜照沉聲命令道,她失了記憶所以就可以如此猖狂地揭自己傷疤嗎?她可知,她陸清容便是惹自己受煎熬的罪魁禍首。
陸清容站起身,唇角的弧度越發地深:「把匕首還我,我們一物換一物。」
「我之前的話你聽不懂嗎?這匕首本就屬於我,何談歸還於你?」
陸清容後退了一步,緊盯著她手腕上的紅繩和鈴鐺:「好,即便如此,你手上的那兩樣東西是屬於我的吧?還給我。」
沈霜照注視著她,突然有了笑意,主動伸出手臂說:「好啊,陸清容,你自己來取,取走了我便還你。」
微風吹拂起沈霜照的髮絲,她似乎偏愛素衣,佇立在這湖心倒顯得她氣質超群。陸清容警惕地眯起了眼,心裡有些打鼓,她可沒忘昨夜沈霜照是如何「羞辱」自己的。這小東西也就看著老實安靜,其實一肚子壞水。
你肯定忘記了……沈霜照在心裡自言自語。當初你隨意編織的結束在了我的手上,一戴就是七年。可事到如今,即便還記得如何解我手腕上的結,縛在我心上的結這輩子恐是都解不了。
陸清容戒備地握住她的手,花了好些力氣都不知如何解,就那麼一會兒,她的眉宇間已然染上了煩躁之色。
「陸姑娘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沈霜照極淺地笑著,卻掩不住笑里的得意,「這東西從你纏上我手腕的那刻起,便註定要隨我一生。陸姑娘,現今你這樣做,註定是徒勞一場。」
也記不清是在什麼時候,沈霜照記得陸清容對她說,這紅繩等哪日她有了心上人再解下。未曾想到,那之後她們便落入了難解難分的愛情中,紅繩是一輩子都解不了。
陸清容只覺得又在她這兒受了氣,惡劣脾性上來了就只顧著撒氣,綠色的孔雀面具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更為妖異邪惡。她一把抓住沈霜照的左手腕,目露惱意:「那我便砍下你的手一了百了。」
沈霜照偏偏不依,用力掙脫她的手。兩人一來一往間,便在河岸邊打了起來。
「你這混賬東西,三番四次地來戲弄我。洛期忍你是因為她寵著你,我可不是她,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
「聲音好聽嗎?」沈霜照挑起眉,故意搖了搖手腕,小鈴鐺泠泠作響,「它屬於我,陸姑娘若是再戴著我的面具不還,我可就默認你也屬於我了。」
最後那句話徹底惹毛了陸清容,她不由分說,赤手空拳地便要打她。沈霜照的功夫這些年雖有些長進,可比起陸清容,她著實吃力的很。不過幾招,她就要被擊倒在地了。
見形勢不對,沈霜照開始沒皮沒臉地求饒:「陸姑娘手下留情,霜照甘願認輸。」
「認輸也沒用。」陸清容的眼神越發犀利,揚起拳頭就要打她。
情急之下,沈霜照迅速抽身往旁邊一躲。陸清容因為恨她恨得牙痒痒,這一拳過來是下了狠勁的,結果人突然沒了,她的身子很快就失去了平衡。又因前方是湖,轉眼間她整個人就向湖中倒去。
「小心!」沈霜照驚呼出聲,伸出手急忙去拉她。
手是拉住了,陸清容抬眼望著她,此刻情不自禁地便深陷進了她的眸中。
沈霜照不發一言,勾了勾唇,身子往前一傾,「嘭」地一聲,兩人雙雙落入了水中。
自幼在水邊長大的沈霜照水性自然極佳,落入了這湖中於她而言不過是換身衣服的事。可對於自小在沙漠中生活的旱鴨子而言,這深水簡直是要她的命。陸清容對水有種本能的恐懼,落水后便開始不斷撲騰。可她越是撲騰,下沉得便越是厲害,口鼻中都嗆了水。
她在水中浮浮沉沉,隱約看見沈霜照在不遠處。她努力伸手,卻喊不出一個字。
陽光下的湖水變得很溫熱,因為陸清容的掙扎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擠壓著她的身體,她覺得她快窒息了。
沈霜照浮出水面摸了一臉,她伸長脖子,努力尋找著那人的身影。還好,她就在不遠處。
陸清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腦海里彷彿也有過這樣畫面——她被困在水中,不遠處有人奮力向自己游來。伴隨著濺起的水花,那人的臉愈來愈清晰。
剎那間,不知是回憶還是幻覺,她腦海里的那張臉與現在面前的那人容貌相疊——那分明是同一個人,沈霜照……
「抱住我的脖子,不要鬆手。」沈霜照圈住她,努力讓她的頭露出水面呼吸。
陸清容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依言環著她的脖子。許是因為這日頭高了,陸清容感覺圍繞著自己的湖水溫度也在不斷上升。她睜開眼,離得那麼近,她能清晰地看見沈霜照沾染了水珠的臉。若是再細心些,還能感覺到沈霜照溫暖的身體正貼著自己,以及……沈霜照的心跳聲。
陸清容垂下眸,隱隱感覺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這意味著什麼?
上了岸,兩人跌坐在木板上喘氣。陸清容側目,問:「方才你定是故意的吧?明明可以拉我上來,可非要和我一起落水。」
黑色的濕發緊貼著沈霜照的臉,她說:「把你就上岸的人是我,非但不謝我,你還要反過來指責污衊我。」
陸清容被水嗆得難受,一直在不停地咳嗽與大口呼吸,好不容易緩了緩,她沒好氣道:「我都快喘不過氣兒了,還要我感謝你?」
話音未落,沈霜照突然握住她的肩,雙唇強勢地吻了上去。這次不再是臉,而是唇。
陸清容又被她的「突襲」弄得愣了,除了心跳猛地加速,其他什麼反應都沒了。直到沈霜照的小舌企圖侵入她的口中,她才如夢初醒般毫不留情地推開了沈霜照。
沈霜照也喘著大氣,可臉上滿滿的都是笑意:「現在呢?陸姑娘喘氣可還順暢?」
「……」陸清容幾近抓狂,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覺得對人輕不得重不得竟然是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面具呢?」沈霜照變了臉色,看到陸清容崩潰的表情她才想起孔雀面具不見了。
陸清容一滯。
沈霜照迅速站起身,朝湖面四處張望,終於看見了那逐漸漂遠的面具。她立刻脫去濕透了的外衫,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水中。
「沈霜照!」陸清容喊她,卻又欲言又止。罷了,她這人是個瘋子,怎麼也說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