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滄瀾不需要神
滄瀾歷八百七十八年夏,天生異象,青天不見白日,晝夜不分,滄瀾大地沉入黑暗之中,謠言傳七國戰亂不休,神將滅世,一時七國人心惶惶。
如此三日後坤域帝侯欲上莫留山祭天,七國帝王紛至沓來,隨帝侯一同登莫留祭天祈神,萬民拜送。
莫留山腳下,一行穿著華服錦袍的男男女女仰頭看著這座本來被世人稱為仙地的高山滿臉驚訝。
原本仙氣繚繞的仙境此刻同樣被黑暗籠罩,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擾亂著眾人的心緒,眼前的莫留山看上去充滿了灰敗之氣,完全沒有了當日凌駕於七國之上的凜然飄逸。
「想不到當日被滄瀾當作神一樣的莫留山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
南烜心裡直嘆物是人非,他睡了五年,一睜眼發現一切都變了,連妖女都被鴻淵那混蛋給騙走了,真是想想就咬牙切齒。
他那不甘心的樣子被李驍鶴看在眼裡無奈的很,還以為這人真的死心了,留自己在京城只是為敘箇舊罷了,沒想到居然是想拖延時間,休養好身體跟著她一起上莫留,習陵那丫頭居然也跟著瞞著她。
「接下來的路……」李驍鶴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十多道凌厲的目光掃了過來。
展梨手上漫不經心地擦著心愛的手槍,冷冷地瞥過來,一副你敢說錯話立馬斃了你的冷酷表情。
尚翼非亂一路走來都面無表情,只有跟徐燃說過幾句話,此時才幽幽地看了過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帝侯可別忘了,此次可是七國為了祭天祈神而來,如若不能親自登山,那也太沒有誠意了,神也會生氣的。」
玉雪可愛的少年,身為北疆帝王的元戾穿著一身精緻的黑色龍袍束著金冠,笑的可愛甜蜜,全無當年嬌縱陰鷙的樣子。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而是事關天下蒼生了。」
宮長燕依舊是一頭青絲長發玉簪輕挽起,眉目間高貴冷然,一身鳳袍衣袂翩然。
她的身後站著溫潤俊朗的青玉,對著李驍鶴微笑點頭,「皇叔他有事在身不能來送行,還請帝侯見諒。」
青玉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是嘆息的,他的皇叔終究不能跨過那一關。之前是因為身上的負擔,而後又因為亡者谷一事與李驍鶴真正斷了最後一絲情分,就算沒有鴻淵太子,這二人之間也不會有好的結果,如今卻弄的連面也不再見。
更讓他這個侄子覺得悲哀的是,他的皇叔一生中唯一動心的人卻始終不知道他的心思,甚至還將他當成了仇人。
青玉的心思眾人也明白,除了尚翼非亂外,當年參與過亡者谷一事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青南更是被砍去一臂,名聲敗落,君相世家更是差點被尋仇的人毀掉。
事實上了解李驍鶴的人都明白,尚翼非亂因為害的是李驍鶴本人,還有機會得到原諒,但青南卻是親手殺了龍鱗,李驍鶴終其一生也不會原諒他。
果然,李驍鶴聽完冷哼了聲,「無所謂,你們可以自己先上山,我要等人。」
辛離背著辛雪,手上拎著北斗,疲累的眼眸堅定不已,「一起。」
白襲從她身後摟住她的腰,低聲問道,「的確無所謂,不過你說過以後要和我一起面對,任何事。」
李驍鶴回頭看向他,「那你呢?真的不用回神風嗎?」
白襲輕碰了碰她的眼瞼,「我已經把所有該做的事交代給桑寧了,有我母后在的神風絕不會有事。」
看到這一幕的尚翼非亂眼睛眯了起來,全身的溫度都低了起來,站在他身邊的徐燃苦笑地往旁邊躲了躲。
南烜冷哼,「真是辣眼睛!」
李驍鶴:「……」
所以王將大人你是從哪學來的現代辭彙呢?
展梨掩面笑的性感艷麗,「哎呀真是恩愛呢!」
「帝侯姐姐……」一直安靜看著的兒衫忽然上前幾步走到李驍鶴跟前,眼裡帶著幾分期待。
「你等的人可是……」
她激動的話還沒說完,眾人耳邊便響起一串沉穩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緩,像是一個老僧般的腳步。
兒衫看著來人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張口卻是泣不成聲的嗚咽。
翎披散著長發,一手捧著一個小小的白瓷罐,一手拿著劍,安靜地笑看著她。
「兒衫。」
「翎……」兒衫抿嘴擦了擦眼淚,硬是笑著上前,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那個白瓷罐,眼中水光涌動。
翎看向李驍鶴,「無論你的選擇如何,這都是昭言的最後一個願望,我來帶她走完這一程。」
李驍鶴握住白襲的手,抬頭看向莫留山之巔上隱隱約約的軒轅門,一直消失不見的虹越與丹朱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腳下白光忽隱忽現,重新呈現在他們面前的莫留山已經換了一個模樣。
森林蔥鬱的高山之上,一條似乎蜿蜒到天際的石路,那盡頭是漫天星辰夜幕籠罩下的古老宮闕。
「天幕已崩壞,凌霄塔第九層已經消散,外門弟子都已遣回七國,掌門和軒轅門所有內門弟子都在軒轅大殿後。」
虹越說完便縱身越上了那無盡台階,丹朱在她頭頂盤旋不走,直到她也踏上了那台階,才跟著她一起飛向山頂。
遠遠看去,一行十幾人像渺小的螞蟻般攀登著通往天幕的高梯。
巍峨大門,演武場,十二閣,二十七樓,李驍鶴一步步踏入軒轅門,每走一步身後的及地長發便變成銀色一寸,眉心的神紋漸漸擴散成藤蔓蜿蜒的半朵白猶花,腳下沒踩過的地方都綻放出一道道陣紋。
就像水面的漣漪般,那銀色陣紋從她腳下慢慢擴散成巨大的陣,籠罩了整個軒轅門。
走在李驍鶴身後的幾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全身覆蓋了銀色,似乎連皮膚都變成了銀色的,全身像要融化一樣,頓時都慌了。
「驍鶴!」
「妖女!」
「小……」
白襲神色一凜,身形一動飛速擋住了虹越的路,「說。」
虹越表現的很淡定,「莫留山之巔的軒轅門內是天下間遠最充足的地方,越接近凌霄塔,她體內的源就會越多,繼而發生暴動,這你們見過。」
「可惡……」
南烜早已聽白襲說過源暴動是怎麼回事,但眼下卻不能阻止,誰也不能阻止,因為一開始李驍鶴來莫留山就是一個必死的道路。
眾人神色各異,北疆帝一聽就怒了,大吼道,「帝侯不僅是坤域的帝侯,還是我北疆的國師,她要是有事朕一定不會放過莫留山的!」
虹越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望著李驍鶴,「還往前走嗎?」
李驍鶴沒有回答,看著眼前的懸空橋便抬腳踏上了正中間的那座大橋,全身散發出的銀光落在兩旁的碎玉凌川之上,在如此黑暗的夜幕之下,真正再現了無數破碎的玉珏垂落銀川的華美壯景。
身後七國帝王隨之踏上那五道懸空橋,在這陣陣銀芒中向前走去,彷彿踏入通天之路。
「嗡——」
一聲熟悉的嗡鳴,響徹莫留山,凌霄塔前的軒轅門眾弟子長老同時抬頭看去。
懸空橋周圍半空之上陡然出現了十二座古樸的雕花閣樓,大氣威嚴,神秘莫測,餘威震懾了所有莫留山弟子。
甘華先是神色一震,隨即面露哀色,無奈地搖搖頭。
龍瑤眼中出現一絲希冀,藏在袖下的手倏然握緊。
凌霄塔內端坐的老人慢慢睜開眼,看向那一步步走近的身影。
那身影幾乎已經完全被銀色籠罩,似乎隨時都會化為源消散天地之中,然而在眾人矚目中她卻神色自若地走到自己跟前。
她說,我來了。
從雲扯著年老的皺紋笑了笑,問,「還記得五年前你下莫留山時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李驍鶴點頭,「記得。」
五年前接到白襲失蹤的情報后她便急忙收拾東西準備下山,卻遇到了從雲,那時的從雲沒有阻止她,臨走他指著莫留山下雲霧繚繞的地方,問她,你看到了什麼。
那時候她回答的是,坤域,因為那個方向是坤域所在的地方。
「那麼現在呢?你看到的是什麼?」從雲問。
李驍鶴轉頭看向那滔滔雲霧籠罩下的山巒,一片一片的城池屋舍。
「滄瀾。」她說。
沒錯,就是滄瀾,這個世界,以及這個世界的生靈,這個世界的山川河流。
「當年的你只能看到坤域,那麼即使我留下你也是枉然,而現在的你卻看到了全部的滄瀾,因此你今日才會來莫留山。」
從雲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讓站在外面等候的甘華等人心驚膽戰。
「雲澤是起點,白龍是為了讓你走出雲澤,大荒亦是起點,有丹朱為你引路……」
「你要告訴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神設計好的么?」
李驍鶴嘲諷一笑,五官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龍鱗的死,重傷的南烜,亡者谷的陰謀,五年的孤獨,黃翔的死,這些都只不過是她的一場遊戲是嗎!」
她轉身指向那座巨大的女神雕像,「這樣的人她又憑什麼被稱為神!」
眾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凌霄塔下,整個莫留山靜的可怕。
「說的好!」
忽然一個聲音傳了出來,眾人本以為是展梨說的,卻見她聳聳肩一副不是我乾的樣子。
眾人回頭看過去,軒轅大殿後走過來一人一馬,一個全身緋紅,一個全身雪白。
李驍鶴笑了出來,「唐茗。」
身披千層綾的唐茗依舊冷著張臉,卻在對上李驍鶴的目光時彎了眉眼。
「我來了。」
白龍高興的跟發癲了一樣,沖著李驍鶴就要狂奔,卻被唐茗拉住不放,直到丹朱棄了虹越飛到它身上才安靜下來。
李驍鶴的心情因唐茗的到來而輕快了起來,轉頭對上從雲道,「莫留山本就該毀滅,凌霄塔也不該存在,源也不該存在。」
「放肆!」
「李驍鶴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李驍鶴!」
「混賬!」
怒罵聲不斷響起,軒轅門的弟子氣的臉都紅了,恨不得隨時要殺了李驍鶴。
甘華和龍瑤亦是震驚不已,連虹越都微張大了嘴,不敢相信李驍鶴會說這麼冷漠絕情的話。
南烜尚翼非亂等人也是驚訝不已,李驍鶴怎會說出這番話?
唯有白襲,展梨,唐茗靜靜地看著。
李驍鶴不管哪些人說什麼,仰頭看向那巨大的女神雕像,勾起諷刺的笑。
「滄瀾,不需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