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87_87474雨一直下到晚上也不見歇下,而且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天邊紫色的電蛇在空中烏雲間翻騰,震耳欲聾的雷聲轟然作響,天上彷彿破了個洞,大雨傾盆而下。
楚驚天放下手裡的卷宗,伸手推開了窗,外邊冰冷的雨滴沒了窗戶的阻攔,立刻肆無忌憚的落進了屋裡,一顆一顆的落在窗前的桌上,顏色泛黃的書頁立刻出現了深色的痕迹,黑色的墨跡氤氳出一團。
楚驚天眉頭微蹙,更往窗戶邊走近了一步,做工精良的袍子立刻就被雨水打濕了,他也渾不在意。
「殿下……」秋子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窗外,道:「這雨勢極大,若是繼續下去,大河肯定會漲水。如今堤壩未修繕完畢,若是水勢蔓延,河邊的百姓怕是不妥。」在他們來之前最近的官員已經協助寧南縣令開始修復堤壩,賑災救民,但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足夠。從他們一路上所見,就知道他們的工作做得不是很理想,甚至是糟糕。
楚驚天食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動著,桌上的燭火發出噼啪的爆破聲,他微笑道:「本宮記得,寧南縣所屬沂州。」
秋子同樣微笑,兩人之間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是的,殿下!」
福喜忍不住皺眉,心裡飛快的閃過沂州的信息。他記得,沂州是三皇子外家的本家所在,全國一共十三州,沂州幾乎完全是被莊家所掌控,這裡他們勢力盤踞,可以說是土皇帝。而莊家是支持三皇子上位的,楚驚天跑到這來在多少人看來那幾乎是羊入虎口,自尋死路。
「沂州知州是庄葦,乃莊家本家大房一脈的嫡長子,為人驕傲自負。這次本宮若是去往另外十二個州,就算心有不滿,他們也會老老實實的來迎接?庄葦這人,能力有餘,還有小聰明,卻太驕傲了。」楚驚天回憶著庄葦的信息,再加上昨日的一切得出了結論。
「如今我們剛來到這,情況未明,庄葦是絕對不會幫助我們的,甚至還會想方設法的阻攔。關於救災的進度,只能詢問崔智了。不過他一個棄子,也只有這上邊能有些用處了。」楚驚天語氣漠然,拿起桌上的卷宗,道:「崔智在這上邊記錄了,洪水幾乎淹沒了整個寧南縣,就連衙門也糟了殃,將近一個月才退去,也就是說是在我們來之前不久。大水褪去之後,他率先讓人將死去的屍體收了回來裝棺入土,然後又讓衙門裡的人搭設帳篷,供災民居住。不過他人手不夠,這事情也不過剛起了個頭,更嚴重的是食物不足,沂州知州也派人送了糧食來,不過也只是杯水車薪。災民人心涌動,這讓他的行動更加艱難了。」
「災民暫居的地方是寧南縣城外的一片空地,就算再次發大水暫且是不會淹沒到這來,不過百姓無蔽體之物,怕是會受涼。福喜,你讓人去問這城裡各戶人家有多少生薑,全部收上來熬煮薑湯。」
楚驚天有條不紊的吩咐,福喜領命,連忙帶了人家家戶戶的去敲門,到了半夜才收上來足夠的生薑,又尋了幾個婦人,在衙門裡生火熬煮薑湯。
天色微明,楚驚天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個包子,讓士兵拎著煮好的薑湯,帶著一群人往城外走去。
到了這時,雨已經小了,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頭頂上的烏雲也逐漸的散去,這讓楚驚天鬆了口氣。怕的就是這雨下個不停,若是再來一次洪水,這寧南縣可真是毀了。
馬車在城外停下,即使心裡有所準備,可是看到幾乎是被大雨淋了一夜的狼狽的災民,福喜還是有所觸動。
看到有人來,原本死氣沉沉的災民有了波動,先看了一眼拎著木桶的士兵,他們的目光帶了光芒。
「咔噠」馬車停下,一把紙傘打開,從上邊跳下個人來,一襲青衣,身段修長,長眉鳳目,透著一股清清涼涼的冷,雙眼流光溢彩,唇色嫣紅,宛若塗抹了上好的胭脂,說不出的風流韻致,模樣精緻不似凡人。
然後,從馬車裡又下了一個人來,前邊那少年的態度讓眾人恍覺他只不過是一個奴才,這讓眾人對後邊這人更加的期待了。
挺拔如翠竹,皎皎如明月,遙遙若高山之,眉目溫和,透著令人臣服的威儀貴氣。他模樣沒有前邊那人出眾,可是卻一眼就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昨日天降大雨,太子擔憂諸位感染風寒,特讓人熬煮了薑湯給各位送來,稍會大家可以一人來領一碗。」說話的是衙門的縣丞,是一個美髯中年男子,名叫段譽。
「……太子?」後知後覺有人反應過來了,是他們所想的那個太子嗎?
「沒錯!」段譽笑了笑,道:「這就是我們大晉朝的太子爺。」
楚驚天的出現無疑給災民們帶來了極大的震動,原本如死水的目光波動起來,這代表著皇上並沒有放棄他們。
楚驚天還將太醫帶來了,讓人快速的搭了個棚子,太醫就在裡邊為人把脈看診。
這些災民或多或少身體都有些問題,更重要的是他們大多都餓狠了,身體虛弱得很。
太醫有條不紊的把脈開方,這方天地由靜謐變得熱鬧起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懷了那麼點希望,就連太子都來了,他們肯定能活下去的。氣氛,一瞬間就變得不同了。
福喜給楚驚天撐著傘在周圍巡視著,在災民裡邊,他們看到了不少抱著孩子的婦人,她們所呆的位置是帳篷裡邊最好的,外邊的人為她們擋著風雨,比起其他人來說,她們的模樣要好得多。
「殿下……」福喜突然開口。
楚驚天道:「你不用說了,本宮明白!」回去他就讓人找了空屋子,這些屋子的主人有的是死了,有的是離開了寧南縣。
楚驚天讓人把孩子全都帶回了城裡,又找了幾個婦人照顧他們。孩子可不比大人,生命脆弱得很。他的這個舉動,無疑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民心,災民對他無一不稱頌。
楚驚天不過只做了兩件事,便得到了災民們的推崇,當然,這與他的身份是離不開的。雨在第三天就完全停了,迎來的便是熾熱得陽光,灼熱的溫度簡直想把人晒乾。
庄葦一路走來聽到的便是災民對太子的推崇,臉色著實不好。他也盡心儘力為這些賤民做了這麼多,怎麼就不見他們這麼稱讚他?對方只是做了幾件小事,哪比得上他做的?一時間有些憤憤。
雖然來了不過兩天,不過楚驚天要忙的事卻很多,那是忙得團團轉,根本沒閑心搭理庄葦。當聽衙門的人說庄知州來了,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放下筆,他笑了笑,漫不經心的道:「讓庄知州稍坐一會兒,本宮稍會就去!」
說完,他又繼續和底下的人討論:「……所有的屍體,必須焚燒,然後消毒。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這話雖然絕對,卻也不是毫無道理。所以,必須做好消毒防疫。」
底下有人皺眉,說話的是一名眉目俊秀的青年,名叫齊悅,他道:「可是如今世人講究入土為安,殿下若要行此事,怕是會有諸多阻攔。」
又有人一笑,道:「殿下既然這麼說,必然有了解決的辦法。」字語行間,都充滿了對楚驚天的龐大信心。
楚驚天道:「百姓對此懷有排斥,那是正常的,不過若有了第一個人,第二個人,那麼這件事也不是不可為。」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福至心靈。
楚驚天吩咐道:「這事,就交給王逵去做,可有問題?」
底下一個面容憨厚老實的八尺大漢一拍胸膛,拍得啪啪響,道:「太子爺放心,這事奴才一定給您辦好了!」
「那就好!」楚驚天滿意的點頭,王逵這人看著老實,可是實際上卻是狡猾得很,對於偏門左道,他可是很擅長的。
福喜將楚驚天已經喝乾的茶杯拿來,又重新沏了一杯,一雙耳朵高高的豎著聽著屋裡人的交談。
這屋子裡坐著的人都是楚驚天的幕僚,隨便一個都是驚才艷絕的人物,世人難有所及。而最讓福喜驚訝的是,秋子在這群人之中竟然隱隱有領頭之勢,無人小覷他。
這讓福喜震驚之餘,又有些自卑,但更多的是昂揚的鬥志。遲早有一天,他福喜也會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不,他要比他們站得更高。
楚驚天若有所覺的看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灼灼的目光,原本漆黑的眸子更加流光溢彩,他眼裡的野心讓他原本就出色的臉更引人注目了。
楚驚天荒謬的發現自己對著這樣的少年竟然有了反應,這簡直是個晴天霹靂,讓他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殿下?」福喜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忍不住出聲詢問。
楚驚天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沉穩道:「無事!」
庄葦原本以為太子會很快出來,可是沒想到直到他喝完了三杯茶,也沒看見對方的蹤影。問屋裡的僕人,均是一問三不知。這種忽視,讓他很憤怒。可是當天色擦黑,屋裡都點了燈,他連生氣也生不起來了。
「太子爺若是有事,那麼下官就先告辭了!」壓抑著怒氣,庄葦一把攔住再次上來換茶的丫鬟如此說道。
「本宮聽說,庄知州向來是多情不過,待女人細緻溫柔,如今看來這傳言可不符實啊!」庄葦率先看見的的是一雙黑色靴子,旋即是白袍金線,祥雲騰龍。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雖心有怒氣,庄葦卻是發作不得,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楚驚天大步走過他身邊,然後再上座坐下,這才道:「庄知州不必多禮,今日讓庄知州久候至此,倒是本宮的不是了。不過,庄知州也是知道救災事宜繁瑣,應是理解的。」
這正是當初他未能來迎接楚驚天之時所用的搪塞之詞,聽他這麼說,庄葦哪還不知道對方是在還施彼身?在報復自己,可是這苦果他也得往嘴裡咽。
對方是太子,他不過區區臣子,又能如何?
庄葦聰明,當初他敢這麼做也是有所依仗的,如今楚驚天在他的地盤上,只要楚驚天聰明,就該忍著。只是他完全沒有猜到楚驚天的反應會是這樣,這麼直喇喇的打他的臉。
楚驚天又怎麼猜不出他的想法,忍不住譏誚一笑。父皇就是太心善了,這才養大了這些世家的心。在他看來,君是君,臣是臣,這些人,早就應該解決了。
「下官自然明白,百姓為重!」庄葦畢恭畢敬的道。
楚驚天滿意的點頭,問:「今日庄知州來這,可是有事?」
他並沒有叫庄葦坐下,庄葦只能站著,聞言笑道:「殿下到了沂州乃是沂州的莫大榮幸,殿下初來那日下官就應該上門拜訪的,也是瑣事煩身,才拖到今日,殿下不會生氣吧?」
「怎麼會?」楚驚天面有訝色,正色道:「正如庄知州所說的,百姓為重!本宮若是計較了,豈不是成了昏聵之人了?」
兩人你來我往周旋二句,都是做戲的高手,一時間氣氛極好,君慈臣恭。
不過心裡庄葦卻沒有這麼好受了,在楚驚天一進門來他就處處被壓制著,這對於他而言實在是難得的經歷。
送走了庄葦,不知作何心情,楚驚天突然開口道:「福喜,這就是上位者的權利,只要有了權利,其他人心裡如何,也只能悶著。」
他是自傲的,當然,他也有自傲的資本。
大雨過後,果然有人發熱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那幾桶薑湯的原因,發熱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還是生龍活虎的。
楚驚天派了人傳話,所有死去之人的屍體必須焚燒。當然,這個命令在災民們看來簡直是不近人情,自然是有的。不過在知道以往大水過後瘟疫的爆發,不知多少人慘死,甚至歷朝還有焚城的舉動之後,在這些活生生的例子下,大多數人都沉默了。
而這個時候,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餘的人也慢慢的妥協了。
同時還要對各地進行消毒,焚以雄黃,一時間整個寧南縣的氛圍大為改觀,有的逃出寧南縣的災民甚至又跑了回來。
若不是實在沒辦法,又有誰願意離開故土?
這次大河決堤,寧南縣受災最狠,其餘還有幾個縣城也被洪水給淹了,說來情況並不比寧南縣好上多少。
寧南縣情況好轉,其餘幾個縣城不斷有災民湧來,原本安靜冷清的縣城突然就熱鬧了起來,最常看見的便是衣著破爛的災民。
這個楚驚天的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難度,卻又不能禁止他們的出入,不然恐怕百姓會心有怨言。
楚驚天將筆放下,嗤笑道:「他們也只能相處這樣的方法了,不過小人行徑。」
「殿下的意思是……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楚驚天解釋道:「兩個縣城之間距離不遠,但消息也沒有這麼快就能傳到。」
「秋子,你吩咐下去,若有災民想進入寧南縣,必須先讓大夫把脈,若是無恙,讓他們換衣服消毒,這才能進城。還有派人在城裡巡邏,這人多了,總是容易產生摩擦。」
「是!」秋子嚴肅的應了。
每家每戶按人頭分可以分到一定的糧食,雖然不多,但是足以堅持到下一次的糧食的到來。
原本為了防止這樣的天災,每個縣城都設立了一個糧倉,裡邊儲藏著糧食,算是未雨綢繆。但洪災不比其他天災,大水淹沒了糧倉,待水勢退去,裡邊的糧食被水泡得發脹,完全毀了,根本不能吃,百姓只能依靠國家救濟。
早上吃過早膳,楚驚天拿過帕子擦了擦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崔智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福喜接過帕子放到盆里,點頭道:「是的!」
「倒是個嘴硬的!」楚驚天莫名的稱讚了一句,對此事的態度並不在意:「既然他喜歡關在牢里,就讓他呆著吧!」
重新換了一件衣服,臨出門的時候,楚驚天突然停下了腳步,道:「……福喜,今日你就留下來吧,不用跟著伺候了。」
福喜:「……是!」
他纖長的手指捏住腰間的青色玉佩,心裡有一種壓抑的情緒幾乎要噴涌而出。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楚驚天最近是在躲著他,或者說,對方似乎是厭了他?平日貼身伺候的是他,可是如今卻換成了杏子,就連杏子都察覺除了他們之間的不對勁,還偷偷的問自己是不是做了錯事,讓太子爺生氣了。
而事實上,福喜對此也是滿頭霧水,這讓他有些焦躁。
吐出一口濁氣,福喜告訴自己要冷靜。他轉身去了後院,王太醫被楚驚天派出去給災民看診,那個孩子交給了衙門裡的丫頭照顧。
照顧孩子的丫頭名叫雙宜,模樣清秀,看起來就是個老實姑娘,而事實也是如此。不僅老實,她還膽小。
見福喜過來,她局促的站起身,雙手無意識的攪動著,雙頰緋紅,根本不敢抬頭看福喜,細如蚊訥的道:「……奴婢先告退了!」
得了福喜的准予,立刻像受驚了的兔子匆匆離去,臨踏出門的時候,也不知為什麼,她扭頭看了一眼。只看見少年低垂著頭,神情溫和,精緻的稜角足以讓女人臉紅心跳。
福喜伸手將床上的孩子抱了起來,小孩黑漆漆的眼珠子透著一股靈動,小手抓著他的一隻手指不放,嘴裡發出咯咯咯的笑聲,讓人能輕易的忘記煩惱。
「小傢伙……」福喜摸了摸他多了幾分肉的臉,又惹得他咯咯直笑,隨著還有不斷往下流的口水,福喜仔細的給他擦了。
就連王太醫都說他們兩個有緣,小孩很乖,哪個人逗他都給面子。可是福喜在他身邊的時候卻表現出了更多的活力,一直笑個不停,更加討人喜歡了。就好像,他也知道是這個人救了自己,十分的給面子。
臨近中午的時候,天氣更熱了,福喜抱著孩子站在門口都感覺一陣陣熱浪撲來,這讓他有些擔心。
這麼熱的天,也不知太子爺受不受得住?
而事實上,楚驚天比他所想的要耐熱得多,或者說他這人極能忍。南方的天氣濕潤,不比北方乾燥,再加上天氣炎熱,楚驚天穿的雖然是透氣良好的袍子,可是從頭捂到腳,曬了一天下來像腋下這些地方都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紅色疹子,看起來格外的滲人。可是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完全沒有表現出難受來,如果不是沐浴,福喜完全發現不了。
福喜摸著那些疹子,心裡完全不是滋味。在他看來,楚驚天可是頂頂尊貴的,他理應坐在巍峨宮殿里,身著華服,哪能跑到這來受罪?
「殿下……」他的聲音悶悶的,目光是心疼的。
楚驚天對此很受用,幾乎是享受著他的關心,同時又覺得就是這樣的福喜,完全沒有夾雜任何利益的純粹關心著自己的他更讓自己心動。
這樣的他,讓他有一種想親吻的*。
待楚驚天反應過來的時候,福喜半個身子都貼在了他的身上,袖子落在浴桶里浸染了水跡。
他雙眼微闔,眼角發紅,精緻的臉被*氤氳成紅色,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糜旖的色彩,讓人想將他揉進身體里。
已經好幾天,楚驚天沒有這樣親吻他了,福喜很開心,他是享受著楚驚天的親吻的,甚至是沉迷。因此當被人狠狠的推開的時候,他才沒有反應過來,猝不及防下,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撲通」
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楚驚天也沒有想會傷了他,無意識的就變了臉色,帶了擔憂:「……福喜!」身體一動就要站起來。
可是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怒喝道:「滾出去!」
福喜身體一僵,垂著頭的他並沒有看見楚驚天一系列的臉色變化,只是靜靜的站起身,然後出去了。
「福喜,發生什麼事了?」楚驚天並不喜歡過多的人伺候他沐浴,以前是習坤和杏子伺候,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福喜了。雖然無事,秋子和杏子也在外邊候著,因此裡邊傳來的聲音,他們自然是聽到了。
「無事!只是我伺候太子,讓他不高興了!」福喜表情很平靜,看不出喜怒,只道:「你們倆進去伺候吧,我就先回去了,以免等會兒太子看見我不高興!」
秋子拉住想說話的杏子,笑道:「那好,等會兒我會跟太子爺說的!」
「嗯!」
「殿下!」秋子走進用屏風隔開的隔間,就看見楚驚天面沉如水的坐在浴桶里,額前被熱水打濕的烏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鬱。
「真難得,很難看見殿下有如此焦躁的時候!」語氣帶笑,秋子調侃道。
可不是嘛,平日的楚驚天面對任何事都是風輕雲淡的,任何事在他面前都不會讓他變色。
楚驚天對此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嘩啦啦水響,他從水裡站起來,一身肌肉線條優美,隱藏在華服之下的身體竟是意外的強壯。
秋子取下掛在屏風上的乾淨帕子遞給他,雙眼微眯,眼裡透著一股意味深長:「殿下,您的心亂了!」他跟是肯定。
「福喜這人,柔軟卻不軟弱,身手不錯,最重要的是長相精緻,殿下不是最喜歡漂亮的人嗎?不過殿下最喜歡的,怕是他全心全意沒有夾雜一絲利益的喜歡吧。您不用擔心他會背叛您,傷害您,對於我們這樣的人而言,是最難得的,您完全能將他掌控在手裡。您向來有失眠的情況,可是只要福喜在您身邊您就能安睡,您的身體早早的就意識到了,這人您可以信任。」秋子似是沒有看見他殺人的目光,自顧自的說道:「能有一個信任的人,這可是很難得的。」
楚驚天是天生的王者,他最討厭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所有的事或人他都要牢牢的掌控在手心裡。可是人是有七情六慾的,更是渴望自由的,又有誰願意將自己的人生完全交給另一個人掌握呢?
而福喜就是這樣的人,他幾乎將楚驚天看做了自己的一切,所有的特質,都戳中了楚驚天的歡心,楚驚天怎麼能不喜歡?
「奴才斗膽說一句,就算是上面的那位,您也不見得有多信任。」天家無情,這不僅僅是說說而已。或許會有那麼一點情意,可是在對上皇權二字上,無疑是不堪一擊的。
「可是對所有人都不信任的您,卻偏偏對福喜不一樣……」
「滾出去!」楚驚天目光如炬,語氣平靜的打斷他的話,渾身的氣勢不再壓抑,彷彿實質,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是奴才妄言了!」秋子從善如流,溫順的退了出去。
直到感覺不到對方的壓迫之時,他不著痕迹的鬆了口氣,同時忍不住苦笑。
早就知道對方不是如表面上溫和,可是真正撕破了假象,才知道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就連他,在他的氣勢下,也忍不住一窒。
「為了你,我可是冒著被太子爺厭棄的風險進言的。」秋子自言自語,他也算是報答了福喜的救命之恩了。
不過,雖然作此舉動,事實上他並不看好兩人。
先不說二人之間的身份差距,再說楚驚天的性格,不喜歡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不然,便是毀滅。福喜,無疑是那個意外。
太子,對福喜許是起了殺心,他不會讓能左右他的人存在。要知道,一個出色的王者,是不會讓其他人左右他的情緒。如果不是如此,秋子也不會斗膽進言,就希望太子能有所觸動,不要對福喜下手。
「如果福喜死了,這天下可沒有第二個了!」福喜對於楚驚天是特殊的,或許這輩子也只有這麼一個能讓他毫無顧忌的人了。
太子爺,希望您不會做出讓您後悔的事來。
秋子去找福喜的時候,對方正毫無顧忌的坐在門檻上,懷裡抱著一個啃著手指頭的孩子,仰著頭看著天發獃。
「這孩子是路上的那個?」秋子伸手摸了一把孩子變得圓潤的臉蛋,笑道:「長得還蠻可愛的!」
福喜應了一聲,沒有說話。小孩經過調養,面目逐漸恢復了白凈,氣色紅潤,看起來很是可愛。
秋子掀開袍角坐到他身旁,也跟著他抬頭看天。今天的天氣很好,萬里無雲,天空乾淨的像是用水洗過一樣,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他閉著眼睛問。
福喜眼睛眨了眨,像是才回過神一樣,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臉色白了白:「……你什麼意思?」他問得艱難。
「你明白的!福喜!」秋子睜開眼睛,認真的看著他道:「殿下遲早會對你出手的,他不會讓一個會影響他的人存活下去,因為這代表了他有了弱點,這對於一個君王而言幾乎是致命的。」
「你的意思是,殿下喜歡我?」福喜從他的話中得出了這個結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來,眼裡帶著迷茫。
秋子:「……重點是殿下不會允許你的存在,也就是說,你會死!」
福喜眼裡帶著驚喜,漆黑的眸子似是有光芒閃爍,讓他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這是不是代表,殿下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我了?」
秋子:……你能好好的聽我說話嗎?
「秋子,我明白你的意思!」福喜微笑,懷裡的孩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嘴巴里塞,裂開的嘴能看見上下紅色無齒的牙齦,口水一滴滴的往下掉。他伸手擦掉他的口水,拿了磨牙的東西放到他嘴裡。最近小孩老是喜歡啃手指,據王太醫說,是他要長牙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進宮嗎?」他突然問了個風馬不及牛羊的問題。
秋子錯愕之餘搖了搖頭,福喜的行為舉止並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一舉一動有一種用金錢堆出來的貴氣優雅,原以為是家道中落不得已為之。但聽他這麼說,似乎另有隱情。
「我家很有錢,富有到哪種地步呢?我的一間屋子的布置,絕不比我在宮裡的差。」
秋子驚訝,要知道福喜在宮裡的屋子可是堆滿了金銀珠寶,甚至有的是有價無市的珍寶,足夠普通人家吃好幾輩子了。
「我家不缺錢,唯一缺的是一個官家身份,我父母最希望的便是我和兄長能封官拜爵。」
秋子表示理解,俗話說士農工商,商人最賤,也難怪福喜的父母會有此想法。
「可惜,我不是讀書的材料!」福喜苦笑,聲音有些低沉:「我只會玩,只會遛狗玩樂,幸運的是我的兄長,他是個天才。」說到這,他言語間帶了絲驕傲,可見兩兄弟感情不錯。
「……大概是如此,在兄長闖下彌天大禍之後,為了平息對方的怒火,他們將我送進了宮。」他說得有些語焉不詳,不過秋子可以想象那時候的他有多麼的失落痛苦。明明都是他們的孩子,為什麼要犧牲我了?他會這麼想。
「秋子,你說離開了太子,我能去哪?」他問。
其實他是感謝楚驚天的,他給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秋子沒有再勸他,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來自於親人的傷害,那是最難以磨滅的,也是最痛入骨骼的。
秋子把這件事給楚驚天說了,完了嘆道:「……說來,福喜也是個可憐人!」
楚驚天沒說話,只是揮手讓他退下。
嘆了口氣,楚驚天仰靠在椅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頗有些不是滋味。
從剛才聽到福喜的經歷的時候,他的心就泛起一股被針扎似的疼痛,密密麻麻的,如蛆附骨。
「可惡!」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他騙不了自己,福喜對他而言的確是個特殊的存在,只有在他身邊他才能安然入睡。這一點點的特別,慢慢的就變成了另外一種感情。
可是,這怎麼可以?
一個合格的君王,是不需要這種多餘的感情的,因為他會影響自己的判斷,是一個致命的危險。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卑賤的太監,連身體都是殘缺的。
這個人,絕對不能留!
忽視心裡一陣陣的悶痛楚驚天這麼告訴自己。
「嘎吱」
門被輕輕推開,門外的月光立刻迫不及待的從外邊撒了進來,只看得見來人如閃爍著月光一般的袍角。
門被掩上,屋裡重歸黑暗,只聽得見平緩的呼吸聲。
繞過屏風,裡邊是卧室,帷帳並未垂下,隱約看得見裡邊睡了一個人。
來人在床邊坐下,靜坐半晌,突然伸手虛虛的凌空描摹著床上之人的面貌。即使看不見,他的腦海里也能清晰的展現出對方的模樣——清澈漆黑的鳳眼,透著一股狡黠的靈氣,又帶著一種誘惑,往下是俊挺的鼻樑,然後是紅唇,比之女人還要軟上三分,他嘗過它的味道,不可思議的滋味。
大掌來到對方的脖子,大約是因為太熱了,對方的衣襟大大的敞開著,露出了如白瓷一般細膩的肌膚。
也許是因為沒了**,他的身形雖然修長,卻不強壯,脖子更是肌理細膩骨肉勻稱,摸上去也是纖細得緊,彷彿只要他這麼微微使力,這漂亮的脖子馬上就會被折斷。
想著,他手上不自覺的就用了力,黑暗裡能聽得見他略顯厚重的呼吸聲。
不要怪我!
「唔!」由於窒息,手下的人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悶哼,聲音極低,卻讓來人猛然驚醒。
他突然發現,對方竟然一直沒有掙扎,按理說就算一個人睡得再熟,可是當生命收到了威脅,怎麼不可能不醒?
「福喜!」並沒有鬆開掐住他脖子的手,楚驚天身子前傾,另一隻手準確的摸到了對方的臉頰,更是摸到了他眼角的濕潤。
無意識的磨蹭了兩下沾染了濕意的手指,他捏住他的下巴,然後俯身吻了上去。準確來講,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在撕咬,雙方甚至能品嘗出嘴裡的血腥味。
可惜福喜卻已經感覺不到唇上的痛感了,只覺得整個人很輕,輕得快要飛了起來。
身下的人沒有任何聲息,楚驚天鬆開了掐住他脖子的手,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輕輕的咬著他的唇,萬般憐愛,將對方抱了起來,動作輕柔,可是原本應該會很熱情回應他的人此時只是靜靜的躺著。
他狠狠的閉了閉眼,黑暗裡眉頭皺成了一團,然後霍然睜開眼,伸手將懷裡的人抱了起來就往外邊沖。
對方應著他的想法沒了氣息,除了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之外,他還有另一種更為深刻的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彷彿丟了什麼。
原來,我是不想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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