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女人
我恨我爹!從他強行把我從我娘身邊帶走,又帶回來一個奇奇怪怪的女人之後,我就一直恨他……
那天,他和我娘吵得很兇。我不知道當時他們為什麼要吵,只是看見我爹走的時候,眼珠子通紅,指著被他踹壞的大門,破口大罵:「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就是養只冤鬼,養上十多年也該養熟了,我怎麼就沒見過你這樣沒血沒心的東西!」
我爹罵完之後拉起我就走,把我帶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山溝子里住了下來,還把我名字給改了,叫我「步幽冥」!
我問他為什麼給我改這麼個難聽的名兒,他就說了一句話:「名字起的越絕,才能活得越長久。」
我們爺倆兒在村裡住了沒幾天,他就從外面帶回一個女人。那女人長得很漂亮,可她越漂亮,我就越難受。我雖然不大,但是也聽過老爺們踹了自己老婆出去找野女人的事兒。
我爹這不是從外面帶了一個野女人回來么?雖然我媽對我不好,但那也是我媽,他就這麼把我媽扔了?
我想找他談談。可是只要我一開口,他就扭過臉去不理我。
我想找那個女人,他也不讓。天天把那女人鎖在廂房裡,連門都不讓我進。每天晚上也都是等我睡著了他才出去,又在天亮之前回來。
有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起來找水喝,隔著窗戶看見我爹正悄悄往院子後面的井裡扔東西。他扔的是什麼我沒看清,可他一走,我就看見井口邊上好像搭著一件衣服,怎麼看都覺得那衣服像是死人穿的壽衣。
那天晚上過後,我就留了個心眼。半夜特意裝成睡著了,等我爹走了,才悄悄爬起來去看他在幹什麼。
我看見他進了廂房,沒過多一會就出來了,肩膀上還扛著一個女人。
那女人就像一截木頭似的,直挺挺地橫在他肩膀上,頭髮一直垂到我爹腰裡。從她頭髮縫裡露出來一隻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一直盯著我不放。
我嚇得趕緊捂上了嘴,生怕自己喊出聲來。
我爹扛著那個女人繞著院子走了三圈,嘴裡好像還一直嘟囔著什麼話,最後把她扛到了井邊上,大頭朝下地塞進了井裡。
我爹抓著她的腳脖子往井裡塞的時候,那女人正好往我這邊看了過來。一張白得嚇人的臉,兩腮上還抹著一層鮮紅鮮紅的印子……
「我爹殺人啦!」我嚇得兩腿一軟,順著牆根坐到了地上,好半天才爬起來躺回炕上裝著睡覺。沒到半夜我就發起了高燒,滿嘴說著胡話。
一會兒喊「殺人了!」
一會兒讓我爹快跑。
等我好不容易清醒過來,頭一眼看見的就是我爹。我剛要開口跟他說話,就見我爹背後站著一個黑漆漆的人影,那人頭髮一直垂在臉上。
「爹,你背後有人哪!有鬼……」
我爹一隻手按著我,一隻手伸到了我枕頭底下:「哪有人?」
「就你背後,就你背後……」
我爹忽然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刀來到,揮手一刀往我指的地方砍了過去。我眼看著那人一轉身順著窗戶跳了出去,可那窗戶明明沒開啊!
「鬼!」我喊了一聲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再次醒過來之後,看見我爹皺著眉頭坐在炕沿上,可我一見著他就想往後躲。他可剛殺完人那!那女人的鬼魂兒都找他報仇來了。
我爹一看我醒了,把我拉起來就往外面走。我頓時嚇蒙了:「爹,你要幹什麼?」
我爹把我拉進廂房,往炕上一指:「我有事兒要出去一趟,你看著她。」
我爹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正坐在炕沿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窗戶外頭,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害怕,沒頭沒尾地問道:「她沒死?你沒殺人?」
「瞎說什麼!跟我進屋!」我爹走進屋裡,從柜子里翻出幾張大紅紙,正面朝里的往窗戶上貼,一邊貼一邊囑咐我:「一會兒,我往地上放個火盆,你看著火別滅了就行,給火盆添火的時候,別去看她的腳。她幹什麼你都別管,就是不能讓他喝水,記住沒?」
「記住了!」
「你再給我說一遍。」我爹硬逼著我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才出門了。
他一走,我就湊到那女人邊上。我還沒等跟她說話,就先打了一個冷戰。那女人身上怎麼那麼冷啊?就像三九天里從外面剛進屋的人一樣,全身上下都直冒冷氣。
我趕緊往遠處站了站:「你吃飯不?」
那個女人沒理我,卻使勁兒吸了兩下鼻子。我當時就覺得身上的力氣像是要被人抽空了一樣,從頭到腳的乏,就想趕緊躺下睡一覺。
「你不餓我走啦!餓了叫我!」我趕緊把門關了,鑽回屋裡蒙頭就睡。
等睡到半夜的時候,硬是讓村裡的狗給吵醒了。全村的狗都像是瘋了一樣,玩命地叫喚。那動靜就跟讓人勒著脖子似的,一聲比一聲慘,沒多大功夫又都不叫了……
我本來想出去看看,可實在累得不行,翻個身就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睡醒之後,我特意跑到廂房看了一眼。那女人像是一宿沒動地方一樣,還那麼死板板地坐著。我趕緊給她拿了點吃的,就要鎖門上學去。但是手還沒碰著鎖頭鼻,就讓我家大門嚇了一跳。
我家門上那福字、對聯,像是讓雨淋了一樣,從上往下淌了一片紅道子,對聯紙白了一大半。看著就像是給死人掛的輓聯一樣,白得嚇人。
我順手摸了一下,對聯上面一點沒濕不說,黑色的毛筆字也一點沒花,就光是紅底褪了色。我琢磨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就乾脆鎖了門往外面走。
我這一路走過去,才看見家家戶戶的對聯、福字全都褪了色,白花花的對子被風掀的來回亂飄。不知道的,還得以為全村都死了人呢!
我剛走到村口,就聽見有人蹲在那兒議論我家的事兒。
「你們說,咱村昨晚上那些怪事兒,能不能是步先生弄回來的那個女人搞出來的?」
「還真差不多。那個女人邪性啊!那天步先生開車拉著她進村的時候,她就跟個死人似的,直挺挺的坐在車裡一動不動。那天那麼大的風,她就像不知道冷似的,連個頭巾都不帶……」
「我看她就不像是活人。你沒見那天風一來,她就跟著風晃悠么?就像……就像紙人似的。我那天親眼看見,步先生從她腿上拿下兩塊石頭,她才下了車。」
「一個大活人還能被風吹走了啊?我說她八成就是步先生弄回來的什麼東西?沒看見他從車裡蹦下來的時候,輕飄飄的,跟一張紙兒落地差不多。走路,那腿還不打彎兒啊!步先生別是讓鬼給纏住了吧?」
「你們沒看那女人的長相,漂亮,那真是漂亮!好看得不像真人兒!要是人,哪能那麼好看?別真是個仙兒吧?」
「瞎說什麼呢!都別說了……」說話的人,一個勁兒往我這邊打眼色,怕我聽見他們說什麼。
其實,他們這會兒不說,我也早聽見了。乾脆一低頭從他們當中走了過去,一路跑到了學校。
我屁股還沒坐穩呢,村長家的小胖子就湊了過來:「小步子,你那后媽到底是不是人?」
我當時就瞪起了眼睛:「我哪兒來的后媽?」
「你爹領回來的女人,你不叫后媽叫啥?」小胖子像是沒看見我生氣似的:「你不是沒有親媽么?你爹帶回來的女人,你不叫后媽叫啥?」
「去你媽的后媽!」我抬手一拳頭,把他打了個鼻孔穿血。結果讓老師從學校給攆回家了。
這一路上,我心裡都不痛快,要不是那個女人,我爹能讓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么?我能跟人打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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