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命
那女人細聲細氣地道:「你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會哭么?你生下來的時候,讓鬼伸爪子捂著臉啦!」
那女人把兩隻手並在一起伸到我臉前面,一左一右地往兩邊抹:「那鬼,就這樣在你臉上抹了一把。他抹一下,就能把你的『喜怒哀樂』抹掉一個。要不是有人發現得早,你這張臉就會變得像生面似的,動都動不了一下。」
「你別說了……」
那女人的手根本沒碰著我的臉。可是她每抹一下,我都覺得像是有人抓著我的鼻子眼睛往兩邊抻,就像是要把我臉給抻平了一樣,抓得我滿臉生疼。
一開始我還只覺著自己的臉皮像是被人抓掉了一樣。沒過一會兒,就聽見身邊像是有人在笑,那笑聲尖得就像是鬼在叫,刺得人耳朵生疼。就好像是有幾十上百號的人,站在我邊上,看著那女人撕我的臉皮。而且看熱鬧的人圍得越來越密,不大會兒功夫,我就覺得喘不上來氣兒了……
就在快要被活活憋死的時候,我忽然看見那女人身後冒出來一大片人影,男女老少什麼人都有。一個個不是滿身血污,就是缺胳膊少腿,有些人的腦袋都被削掉了半邊……
我眼看著那些人一齊往我身上伸手時,那個女人卻忽然把手鬆了,還在我胸前使勁推了一下。我憋在心裡那口氣頓時順了過來,眼前那些人也像是被風吹走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那火……」我還在大口大口地喘氣,卻看見我隆起來的那堆火上冒起來三尺多高的綠色火苗子,火尖還像張開的人手一樣,對著天一下下地抓撓。
綠火!我爹跟我說過,綠火是鬧鬼呀!剛才那些人肯定是鬼!
我嚇得要死,那女人卻一直坐在火堆邊上沒動。直到火苗子變回了紅色,她才站起來仰頭看著我爹道:「原來你兒子沾了鬼禍,怪不得你拼了命想救他。」
鬼禍?我心裡頓時咯噔了一聲。過去的事兒,像是放電影一樣從我眼前閃了過去。從小到大,只有我爹一個人看著我。除了上學,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做那個。
我媽不管我,雇來的保姆跟我待上三五天就病得不行,最長的一個也就跟我待了一個月。他們肯定是被鬼纏了!
我問過我爹,幹嘛看我看得這麼緊。他說,只要他一走,就得有鬼出來要我的命;有他在那些惡鬼就不敢出來。我以為他那是嚇唬我呢,沒想到,他說的全是真的。
那個女人咬牙切齒地對著我爹的屍首喊道:「步千愁!你想救你兒子?想拿我當替死鬼?你活著的時候是斬鬼境的高手,我怕你。現在你把自己吊上去了,你還用怕你么?」
那女人話鋒一轉:「你想把自己練成護身鬼救你兒子,而我想要你手裡的東西。既然這樣,咱們打個商量如何?從現在開始,我幫你護法,保住你的鬼魂不滅;你把你從步家帶走的東西交給我!怎麼樣?」
我眼看著我爹在樹上轉了半圈,把後腦勺對向了那個女人。
那女人冷笑之間鬆開了掐著我脖子的手:「小子,你爹把他從步家帶出來的東西放在哪兒了?別跟我說不知道!沒有那件東西,他根本制不住我。只要他肯把東西交出來,咱們就兩清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就知道對著我爹的屍首沒命地嚎,沒命地笑。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爹是有了女人,才不要我媽,帶著我離家出走的。沒想到,我爹卻為了我,才做了這麼多事兒。
我爹,人很好,總喜歡幫別人。認識他的沒有一個不說他是好人。可是,他卻為了救我,當了惡人,還差點就殺了人。現在他又這麼折磨自己……這都是為了我!
我怎麼就會沾上鬼禍,還要讓我爹拿命救我啊?
那女人看我不出聲,乾脆使勁一掐我脖子,把我拎了起來:「步千愁,我知道你的鬼魂還沒離體,能聽見我說話,也能看見我幹什麼。我再說一遍,把東西交出來!否則的話,我現在就把他頭皮揭開,扔到你家後院那口井裡,讓那些纏著他的冤魂厲鬼慢慢地消遣他!」
那個女人夠狠的!人要是被揭了頭皮,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但是體內的陽氣肯定會跟著腦袋上的血一塊兒泄出來。陽氣一空,什麼鬼魅都能找上門來。她是想讓鬼魂活活把我撕了啊!
「你不說話是吧,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那女人看我爹不搭理她,乾脆一伸手,把五根指頭按在我腦瓜頂上,手指頭緊跟著使勁一收,手指甲立刻像刀一樣滲進我頭皮里。
我都能聽見指甲蓋在我頭皮上颳得嚓嚓直響,而我腦袋上的血就像是淌水一樣順著臉往下直流。
那女人呵呵笑道:「小子,你還不求你爹啊!一會兒,等我把你頭皮揭下來,你可就能看見一群鬼魂對著你腦袋吹氣啦!」
剛才消失的那些鬼魂果然又冒出來了,森森冷笑著圍攏在我身邊,伸手抓向了我的腦袋。我只看見數不清的手指頭在我眼前亂晃,沒有血色的指甲蓋正對著我的眼珠子一點點伸了過來……
我想閉眼,眼皮卻被人掐著抻到眼眶頂上,就那麼看著他們伸手來扣我的眼珠子。
就在那隻惡鬼的手指頭馬上要划著我眼仁的時候,我頭頂上忽然咔嚓響了一聲,掐著我眼皮的惡鬼一下鬆開了手,我的眼睛也緊跟著閉了起來。
就在我閉上眼睛的一剎那,耳朵邊上的動靜亂成了一片,我只覺得有鬼在哭、有人在喊、有風在刮……偏偏什麼都聽不清楚,只是耳朵里嗡嗡直響,人也跟著摔了個跟頭。
我睜開眼睛一看,我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樹上下來了。他上吊用的繩子還掛在脖子上,繩子的另外一頭上掛著一截斷了的樹枝。
我眼看著我爹猛一甩頭,他身上那截上吊的麻繩就像是鞭子一樣,帶著風嘯往那女人身上抽了過去。繩子剛掄到一半,忽然啪的一下斷成了兩截,半截拴著樹枝的繩子轉著圈飛了出去,在那個往後直退的女人腳上纏了幾圈,一下把她放翻在了地上。剩下半截繩子卻在慣性的作用下,在我爹脖子上纏了好幾圈。
我爹也沒管那繩子,跑到我身邊,抓起我的一隻手,撒腿就跑。
我這時候才仔細看了他兩眼。他上吊用的繩子還掛在脖子上,像是條圍脖似的在身後直飄,臉色也白得嚇人,兩隻眼睛像是要鼓出來一樣,凸起在眼眶子外面。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死了沒有,就知道跟著他使勁兒跑。
我們爺倆還沒跑出去多遠,一陣旋風就從我後面颳了過來,冷得像是能鑽進骨頭縫裡的陰風,圍著我倆直轉。刮在地上的風就像是有蛇過草似的沙沙直響。
「纏腳風啊!」
我爹說過,要是在野地里看見一陣旋風刮著地上的浮土在你身邊打轉兒,千萬別往出邁步,就站在旋風當中等著,風什麼時候停了,什麼時候再走。
那是小鬼兒藏在風裡,等著拽人的腳呢!你往風上一踩,保證得被鬼纏住腳脖子,一個跟頭栽在地上。萬一腦袋磕在什麼地方,說不定就能要了你的命。
現在,明明看見纏腳風等著絆我,卻不得不往上面踩。我鉚足了勁兒想要一下跳過去。可腳剛抬起來,就像是被人使勁兒掀了一下,整個人臉朝下往地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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