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flag
?「別犯蠢了,我會和你一起死。」
微涼的海風中,他的聲音是泛著沙啞的低沉,就像加了鹽的蘇打水,讓人的心都跟著翻動起來。
——明明,是的,無論周防還是伊藤都知道,這只是平淡的陳述現狀而已,可不知為何,竟讓內心堅硬到冷酷的伊藤,都稍稍被打動了一下。
他若無其事的移開剛剛忍不住停留在周防臉上的視線,原本應該按照早就設定好的劇本繼續下去的順暢節奏,到此處也不得不稍微暫停,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伊藤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控制住那內心生出的些許動搖,繼續說道:「並不是犯蠢。」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又是一頓,斟酌式的重複了一遍:「並不是犯蠢,」
周防尊默默的轉頭看他。
「只是你明白的吧?」伊藤也轉過頭與他對視,「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只要有我在,就永遠不會發生眼前的事,」
周防尊想到他那隱忍克制到令人難以想象的理智,還不等出言提醒他那慘淡的事實——就算伊藤控制的再好,可是如果周防失去控制的話,事情也是難以挽回。
「你會好好活下去,你可以保護你的氏族,擁有你想要的生活。」伊藤一字一頓,下面該說「以我的生命保證。」,本來是這樣的,可是,大腦中卻不受控制的回憶起剛剛周防說「我會和你一起死」時平淡又帶著莫名溫柔的側臉,於是一時間,伊藤收回了最後一句話。
他視線筆直的盯著周防尊,月光冷淡的夜色中,男性的赤發隨著海風微微跳動,像一簇跳動的火焰,灼燒著觀者的心。
以什麼保證才更加真誠呢,注意力完全被周防吸引的伊藤漫不經心的想,以他可笑的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要一個選擇不對就會灰飛煙滅的生命嗎?以他實則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來但絕對不是自己本名的姓名嗎?還是以這具其實完全複製並依賴於眼前之人的身體呢?
如果真的是誠心保證的話,真正屬於這個認真說來一無所有存在的,也就只有曾經在內心深處誕生的那一點唯一真摯的微末情感了。
伊藤的腦海中滑過一張看不清面孔的臉,他並沒有費心去思索那到底是誰,而是,非常鄭重的說道:「以我的感情保證。」
是的,非常可笑的,用飄渺的感情作為誓約忠誠的代價,而宣誓的內容,卻是要挑戰那註定不可戰勝的命運。
可這卻是他這個被惡意命名為伊藤誠的生物,唯一可以拿出的所有。
「嗯。」感受到他的真心,周防眼神長久的看了伊藤一眼,並沒有說出什麼「就算那樣也不可能會有改變」的現實的話,而是轉過頭,輕輕嗯了一聲。
對話進行到這裡,忽然間就覺得沒什麼話再需要說。
兩人沉默的,並肩坐在地上,聽著夜裡的濤聲,遙望星空。
然而或許真的是那些話發揮了一點作用,在不知不覺中睡去的周防,當夜,沒有做夢。
他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
伊藤卻沒有休息,他先是打開紅色的聖域籠罩住周防尊,隨後,雖然他今晚難得的動搖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在攤開的筆記本上,列的密密麻麻的計劃中,flag那條後面,畫上了一個勾。
……
…………
第二天也是個不錯的晴天。
雖然兩位王非常不負責任的扔下氏族自己獨自跑去旅行,不過回去的時候,吠舞羅的氣氛卻依然很好。
——十束正在誘導安娜說話,八田、鐮本等人坐在一邊圍觀,而伏見則是老樣子,自己一個人坐在酒吧的角落裡,與平時稍微有點不同的是,這次他的手中,拿的不再是從不離手的終端,而是那本厚厚的《120法典》。
說實話,雖然大多數時候伊藤都覺得安靜的環境比較適合思考,可是,他也得承認,自己不討厭吠舞羅這熱鬧中帶著脈脈溫情的美好氛圍。
「吶,小安娜到底喜歡哪一種呢?」——明明只隔了一天,但或許是因為有了安娜的加入吧,十束的興趣已經從前天的料理轉變成了做衣服。
他拿著不知從哪裡來的布料,不同花色擺成一排,放在安娜面前展示。
「會做成可愛的裙子呢!」雖然意識到安娜的注意力在周防二人回來后就完全被吸引,但剛找到好玩事情的十束依然不懈的努力著。
「十束哥怎麼會想要做這種東西啊?」八田則在旁邊奇怪的插嘴。
「做衣服可是很有用的技能啊,八田鴉,如果全部掌握的話,會節省很大一筆費用呢。」十束頭也不回的回答。
「……」,而本打算坐在沙發上重新整理一下劇本,即使一直被安娜盯著也毫不在意的伊藤,此時也終於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微妙的神色——到底有哪個不良組織,每天討論的會是這樣的內容啊!
「明天就是尊和誠的生日了。」小小少女卻忽然開口。
「嗯?」酒吧里的人全都一怔。
如果說一群男人湊在一起到底有什麼不好的話,那大概就是,他們永遠不記得也不在意這些麻煩的紀念日。
對周防來說如此,對事實上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伊藤來說更是如此。
相處三年來,前兩年忙於學習、試著做電影,以及幫忙處理周防惹出的麻煩事(是的,雖然不是主動的,但周防就是有被麻煩找上的奇怪體質),后一年,則是在忙於控制力量的兵荒馬亂中度過。
「那要好好慶祝一下呢!」還是腦子靈活的十束最先反應過來,其他人也都紛紛應和。
「那明天乾脆酒吧就停業好了。」站在吧台後的草薙補充道。
說完,大家齊齊的看著面對面一坐一躺在沙發上的伊藤與周防。
「嗯。」就算是王也不能輕易辜負臣民的期待,因為昨晚睡得不錯,今天心情非常平靜的周防不置可否的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同意,而伊藤則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安娜——從常理推斷,他不認為安娜有深入了解他和周防資料的途徑。
不過伊藤對自己感興趣的事一向都非常有耐心,並且他也非常享受追求、推理真相的過程,所以只是輕輕在筆記上記下一筆,就暫時到此為止了。
隨意的將筆記翻過一頁,伊藤繼續他的劇本分析,不過還不等他真正思考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桌上擺著的那平時絕少響起的終端就響了起來。
是個有點眼熟的陌生號碼。
「冒昧打擾,我是宗像禮司。」這是終端那邊說出的第一句話。
伊藤明白自己為什麼眼熟了,那個時候,在稍微調查了一下宗像的背景、確認他只是個普通學生之後,沒打算在現實中與其建立真正往來的伊藤就放下了他的資料不再在意,想必也就是那個時候,宗像的號碼就被暫時收入到腦子中了吧!
「我是伊藤。」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周防,伊藤沉穩的回答。
他沒問對方是如何知道他的私人號碼的——雖然他明明只把這個號碼給了周防尊一個人,不過在經歷那一場談(jiao)話(feng)之後,難得有點承認這世界上還有其他有腦子的人(……)的伊藤覺得,宗像知道任何事都不奇怪。
只是對對方明明可以撥打另外一個普通電話來找到他,卻非要選擇使用這個號碼的深層含義感到有點微妙。
宗像似乎也意識到了他的微妙,在稍微停頓一下之後,才開門見山的說:「我整理了一下第四戶籍分室的資料,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嗯?」響應對方的期待(所謂談話的禮儀),伊藤適時的接話道。
「有人試圖在製造可以威脅王權者的東西。」宗像的語氣平穩,好像說的並不是什麼內容驚爆到可以掀飛整個東京的消息。
「那你需要幫忙?」並沒有花費時間去消化理解,也沒像普通人那樣首先說一句「是嗎?」來不自覺的表示震驚與確認,伊藤反應很快的跳到了下一步關於怎麼處理上。
「……」聽他這麼說,宗像倒是沉默了一下,隨後很自然的回答:「是的。」
這下輪到伊藤沉默了,過了一秒他才說:「謝謝。」
「……不客氣。」對他突來的道謝有點訝異,宗像延遲了一瞬才禮貌周到的給出回復。
如果有人此時監聽了這對有史以來關係最和平也最奇怪的赤與青二王的對話的話,想必就是最優秀的解碼專家都聽不懂這二位彆扭到一定程度的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不過對於正在交談的雙方來說,他們明顯已經達成了一定的默契。
「資料準備好了嗎?我現在去你那裡?」雖然心情平靜,但到底還算是比較嚴重的狀況,伊藤的表情從之前的輕鬆變得冷凝起來。
「可以。」
……
…………
等伊藤到達東京第四戶籍分室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夜裡——非常不巧,他選擇出門的時間正好是下班高峰。
不願意也非常介意與人太過近距離接觸的伊藤,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
或許該考慮買輛車了,就算馬上需要他處理危機,但剛拍完一部出色電影,終於在金錢上擺脫之前窘境的伊藤,卻頗有餘裕的如此計劃著。
一直呆在寂靜無人辦公樓里的宗像,看上去也和他一樣悠閑——伊藤進門的時候,他正跪坐在茶室里喝茶。
「請坐。」一指擺在對面的圓墊,宗像省去了任何非必要的寒暄。
「還真是處理了所有先代的部下啊。」伊藤一邊坐下,一邊回想著黑夜裡空蕩蕩的大樓,如此說道。
「喪失了大義的人沒有存在價值。」雖然只是在紙上交流了不到兩年,但宗像也非常了解眼前之人的實際屬性,是以就算普通人聽起來會非常不舒服,但他還是以一種相當坦誠的語氣回答道。
將裝了茶的茶杯擺在伊藤面前,小心的注入熱水,用茶筅攪拌了一會兒,示意伊藤可以享用之後,宗像站起來,從辦公桌上搬來了一摞文件放到伊藤身邊。
一份資料,上面有些被紅色筆記標記的部分。
完全不給提示,像是要考驗伊藤的判斷力一般,宗像又坐回到之前的位置,悠然的喝起茶來。
伊藤看的很快,當宗像一杯茶喝完后,他已經得出了結論:「看上去實際上已經進行了很久,從去年起就不斷有異能者失蹤。」
他翻了一頁文件,用一種平穩的聲音念道:「發現的屍體,身上都帶有彈痕,並且從死前的掙扎情況以及疑似死亡現場的破壞情景來看,他們都不約而同的被增強了能力。」
「甚至有些alpha組被強行增強到了接近extraalpha組的邊緣。」
「唔,」伊藤放下手中的文件,沉吟道:「可以穿透聖域的武器嗎?有點類似於弒王之器了。」
——弒王之器是每個氏族都會有的東西,那是每個王權者自誕生之日起,就會賦予信任族人的用於作為最後防護手段的武器(關鍵時刻用來斬殺自己的王),就像無色之王的理,以及先代青王手下善條未被命名的太刀。
「不過還是有點奇怪,如果真要針對王權者的話,明明有更加簡單的手段。」
「比如說?」宗像直視著伊藤問道。
「至少有三套方案,」伊藤重新翻起文件漫不經心的回答:「第一,以黃金之王掩蓋迦具都隕坑事件真相為契機,利用媒體,煽\動\群\眾與能力者對立;第二,從內部瓦解,最簡單的入手途徑是力量最容易失控的第三王權,只要稍微殺害一兩個吠舞羅的成員,第三王權者暴走就是可以預期的事實,第二王權和第四王權必然會採取手段鎮壓……就算鎮壓及時達不到七王同時陷入戰局的理想狀況,不過只要有戰爭,就會有可以利用的漏洞;第三,採取手段突入七御塔,搶奪作為王權者基石的德累斯頓石盤,直接從根源上控制……」
說到這裡,伊藤站起來走到懸挂著東京地圖的牆邊,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採取暴力刺殺王權者也是簡潔有效的手段,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會綜合使用以上幾套方法,那是最效率的選擇。」
男性的語氣平穩,聲音低沉,哪怕講述著恐怖又瘋狂的計劃表情也依然平淡如水。
這一刻,就算是喜好挑戰的宗像禮司,也不禁生出了一絲「敵人不是伊藤還真是值得慶幸」的微妙情緒——畢竟,有資格知道王權者存在的正常人(基本都是能力者),絕對不會瘋狂到想要利用普通人與王權者作對。
哪怕宗像禮司在看到這些可能威脅到王權者事件的資料之時,首先想到的,也只是,如果有針對計劃的話,七王之中,力量最強同時也最容易陷入暴走狀態的赤王會首當其衝。
這是本來有能力獨自解決事件的他,打電話通知伊藤的理由。
而毫無障礙的,伊藤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並且感謝了他的好意。
「我猜測,那些老鼠應該在這片區域。」用紅筆一一將發現屍體的地方在地圖上圈起來,然後連成一條線,伊藤指著紅線集中交叉形成的區域說道。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