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出頭
戰時,一切便宜行事。
翌日,國主在政事堂,給廣陵郡主之子和奉化夫人之女賜下了婚事。
過後,廣陵郡主和奉化夫人怎麼籌備兒女的婚事暫且不提,在霍家的舊居,趙忻然的小廝阿青升起了炭火,以待來客。
到了申時三刻,趙忻然邀請的人,除了霍家的故交蘇嚴宗,李勛,徐厲,三人之外,還有一個叫胡大為的,俱是早到了。
阿青為四位熱酒,欠身道:「幾位爺敬請稍後,大公子要有一會兒才能下來。」
「我們邊喝邊等就是了。」胡大為爽朗一笑,對徐厲狀似親昵道:「徐兄,咱倆兒是有六七年沒見了吧,來來來,咱倆兒先喝一杯。」
徐厲唇角微微抽搐。聽胡大為這話,好像他們以前關係多麼好似的,其實不然,以前,徐厲是衙門中人,而胡大為十歲出頭就在街面上混,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兩人一直是對頭。後來胡大為從小混混變成了大混混,也就不是徐厲能管的人了。
胡大為執壺為兩人斟上了酒,又把酒盞捧到了徐厲的面前,做到了這樣的姿態,又有趙忻然的面子放著,徐厲自然冷不下臉來,一飲而盡,將前塵揭過去。
胡大為再起身,給蘇嚴宗倒酒,嘿嘿笑道:「蘇大夫還記得不?我是胡六六他爹。」
蘇嚴宗是個稱職的大夫,你要說誰誰誰,他還真不記得,但你一提病人的家屬,他就憶起來了,客客氣氣的點頭致意。
胡大為說起來還心有餘悸,道:「去年的事,多虧了霍……多虧了趙姑娘提醒,也是多謝蘇大夫醫術高明,才救了那小子一命。」
胡六六,就是當初趙忻然抓進衙門那一次,趙悠然請胡六六幫忙打聽消息的那個胡六六。去年胡六六偶爾胃痛,一個只有爹沒有娘的孩子,生活自然粗糙,些許胃痛也沒有在意,幸好是趙悠然謹慎,非要帶胡六六去蘇家的醫館看病,詳細的一番診斷才知,是腸癰之疾,那病的癥候雖是顯在胃部,病灶卻在小腹,幸好是及時就醫,湯藥輔以針灸,也是數月才將病灶拔除乾淨。
這種病,要是早期沒有加以重視,又或是大夫因為醫術不精而誤診,越往後拖便會有性命之虞。胡大為可就胡六六一個兒子,自來寶貝得緊,所以胡大為見了蘇嚴宗是誠心的感激。蘇嚴宗接了酒,只道:「此乃醫家本分。」
最後是為李勛倒酒,胡大為也不知此人如何稱呼,略一遲疑。
李勛捧杯道:「鄙人姓李,李勛。」
「李兄……」
幾人大概知道趙忻然請人過來的緣由,今日四人能坐在這裡,雖則曾經是素未謀面,過後一起共事,自然是兄弟。因此彼此間推杯換盞,一會兒也就熟稔了。
過了申時,趙忻然踏著融化的雪水而至,雖則趙忻然年紀最幼,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四人紛紛站起來迎他。
趙忻然脫了大氅遞給阿松,稍顯稚嫩的臉上已經微有酡紅,他笑著端茶道:「與諸位許久不見,本該痛飲一番,只是我再喝就要醉了,就讓我以茶代酒吧。」
胡大為貧嘴,道:「哪裡哪裡,人逢喜事,要千杯不醉啊!」
趙忻然眉梢間都帶著喜色。
能娶到國主的女兒,擱在誰的身上,不是喜事呢。
趙忻然喝了茶,讓四人就坐,先和胡大為調侃道:「胡叔叔,這一陣在哪兒發財?」
胡大為聞言就苦了臉,看過左邊的徐厲,右邊的郡主府小廝阿青,低聲道:「老子被斷了財路,手下一大票兄弟正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呢。」
胡大為,他之前是在街市上受保護費的,之前,霍家做的小生意,就得每月給胡大為上繳保護費。如他那樣的勾當,在官府中沒有後台是不行,自從周岳上台之後,一朝天子一朝臣,胡大為的後台也倒了,損失一大片地盤,日子正難過呢。
趙忻然點點頭,心裡也有點兒數。
如今這世道,白是白,黑是黑,也不是那麼分得清楚,如胡大為手上那一波人,雖然是有盤剝之嫌,但是人家每月收多少錢也有個定數,不是三不五時就來刮一遍的那種,而且,人家收了錢是真的履行了保護的職責,要是遇上吃東西不給錢,或是看霍家姑娘水靈存調戲之心的,和胡家說一聲,大不了給他手下兄弟一些幸苦費,總能出了惡氣。
以惡制惡,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失為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
而且,以胡大為手上的人手,要真是無法無天起來,也不至於過得如此窘迫,想來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行事還是有所堅持的,並非不能用之人。
至於蘇嚴宗,李勛,徐厲,趙忻然也少不得問一問近況。
蘇嚴宗天天坐館出診,就是一個大夫該有的樣子。李勛上回出海賺了一大筆,原是想把之前為了湊齊本錢而賣出去的宅子鋪子再買回來,只是他既然存了這個心思,對方自然開價頗高,李勛作為一個生意人,不想吃了這個虧,就在別處買了宅子,剩下的余錢,要說坐吃山空不是李勛的本性,這也不是徐厲的本性,但是再出海?
去年出海之時,越國還和宋國交好,海面上風平浪靜,返航之時,越國因為尊魏國已經和宋國斷交,在上,宋國皇帝趙秧把數年前越國送入宋國後宮的美人全部賜死,所帶僕役全部處死,在下,宋國的海軍公然假扮海盜,肆意截掠越國的船隻。就因為如此,回航之時,要不是趙忻然機警,徐厲勇武,真是差一點兒不能活著回來了。
要知道,越國以十三州之地,殷勤侍奉中原王朝而得以安穩數十年,其中一大緣由,是越國有錢,而越國之所以有錢,也仰賴於發達的海上貿易。就比如說,自唐末以來,倭國旦有使團入朝,都是在越國的海岸線登岸,這背後有多少交易可想而知,現在宋國把一片海域搞得波濤滾滾,在沒有強大的武裝護衛之下,越國的民間貿易,已經壓縮了七七八八。
這不僅是越國百姓的損失,也是越國朝廷的損失。
如此之際,若是想再出海,民間貿易只能一塊一塊的凝結,由小變大,並以此尋求朝廷海軍的庇佑,才是破局之道。
這是趙忻然早在入軍營之前,向廣陵郡主的呈請。
而現在,趙忻然和周琳的婚約,從聯姻之利來說,也是由此而來。
周琳,乃奉化夫人曹氏的養女,而曹氏背後的家族,掰開了明說了吧,當初越國得以立國,自然是仰賴了一批開國之臣,而曹氏先祖,是海盜出身,本就是縱橫海域,時至今日,朝廷的鎮海軍,幾乎都掌握在曹氏的手中。
然後趙忻然,現在是廣陵郡主的養子,別忘了廣陵郡主之夫趙元裕,乃是宋朝開過皇帝趙稷之子,臉皮厚點兒,趙忻然是趙元裕的養子,趙忻然也是宋室皇姓。當年趙秧攛掇了帝位,雖是殺了三千人以鎮朝堂,宋國的將官,還是有人對廣陵郡主抱有同情,甚至於,暗中於廣陵郡主有所聯絡的人,也不是沒有。
這種背景之下,廣陵郡主和奉化夫人結為姻親,一邊彰顯武力,一邊曉之以情,再凝聚越國民間鬆散的貿易資本,以利誘之,攻破宋國對於越國海上貿易的破壞,也就有了可能。
而今,趙忻然就是讓蘇嚴宗,李勛,徐厲,胡大為參與這件大事。
李勛聽完整個構想,激動的搓了搓手。
李勛原本就家底豐厚,李勛又在海上幹了一票所攢下的財富,要吃吃喝喝一輩子是不愁的,但是這人啊,求富求貴,商人富裕,一個富字也還好說,但是貴,雖然自隋朝起就有了科舉制度,但是,現存數百年的科舉制,也還是被世家大族,百年望族佔據居多,現如今十三州的越國,其官職也大半被周錢孫曹黃等幾個大族把持。
像趙忻然,趙悠然這種機緣,是可遇而不可求。
士之子恆為士,農之子恆為農,階級的鴻溝,始終是難以跨越。
如蘇嚴宗,李勛,徐厲,胡大為等人,家資豐厚,也只是有錢的庶民而已。
庶民的身份如何的卑微,就無須細細贅述了。
他們想要改變身份,就要有個機會為朝廷效力,當然這話反過來也是對的,對朝廷有用的人,朝廷自然會不拘一格,賜予出身。
蘇嚴宗性情內斂,神情只是多了幾分鄭重,道:「若是有幸,我等應該上郡主府拜見殿下。」
「這是自然。」趙忻然見四人都是欣然之意,道:「後天我回軍中,此事的具體細務,如何安排協作,能做到哪一步,還得你們上下奔波。幾位都是我的長輩,其見識,膽略,手段,心計,自是不在話下,想來也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胡大為撫掌而笑,道:「好好好,我胡大為最會做的事,就是跑腿之事。」
如今先為廣陵郡主所用,辦上幾件大事,顯出才幹來,廣陵郡主為了自己的勢力,也會想朝廷舉薦。如周錢孫曹黃等幾大家族,不就是通過舉薦自己人而形成龐大的勢力,只要有門路,還怕沒有出頭之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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