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幸運

三年後的一個秋天，樹葉已經變黃，風只要輕輕一吹，便會有枯黃的葉子落下來。草坪上的綠草已經不再是綠油油的，而是有些綠黃綠黃的。一棵大樹下的木椅上，一個小男孩穿著背帶褲，蹲在地上撿起一片片落下的樹葉，然後站起來，抬頭望著大樹。

「Lucky，你在看什麼？」遠遠的，一個男人從一幢小洋房裡走向小男孩，語氣很溫柔，眼神很慈愛。

Lucky轉過頭，一張粉嫩的小臉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睛，一雙大大的眼睛透著智慧的光芒，水靈靈的，非常好看。雖然人小，看可以從現在的輪廓看出他以後絕對是個讓女子心動尖叫的男人。

他小手指著那快被風吹落完樹葉的樹，「舅舅，樹爺爺變得光禿禿的，它一定很傷心吧。我想把這些樹葉掛在樹爺爺的身上，這樣，它就還是原來的樣子，也不會傷心了。」

童柯翔聽后，笑著蹲在他的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寵溺的眼神毫不保留，他抱起他，指著沒有幾片樹葉的樹枝，認真的說道：「寶貝，秋天來了，樹爺爺他也要脫下舊衣服，等到過了春節，它就可以再穿上新的衣裳了。所以啊，它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只是為了等到來年，穿上更漂亮的衣服。知道嗎？」

Lucky似懂非懂的點頭，然後黑溜溜的眼睛落在童柯翔的衣服上，「那舅舅的衣服是不是也該脫了，不要再穿了，等到過了年，也可以再穿新衣服了。」

「……」

童柯翔無語，他無奈的點了一下Lucky的額頭，笑罵道：「你這小鬼，人小鬼大。」

Lucky也「咯咯」的笑起來。

童柯翔抱著他向小洋房走去，在門口的時候，Lucky掙脫了童柯翔的懷抱，朝廚房跑去，嘴裡奶聲奶氣的叫著：「媽咪，媽咪。」

正在廚房裡忙著準備晚餐的童欣一聽到寶貝兒子的叫聲，手立刻在圍裙上擦了擦，笑眯眯的抱起朝她奔來的Lucky，「瞧你玩的，媽咪在做晚餐，你先跟舅舅在外面玩，等媽咪做好了再來陪你好不好？」

Lucky夠著脖子看著鍋里，皺了皺鼻子，露出陶醉的神情，「哇，好香呀！媽咪真棒！」說罷，捧著童欣的臉就「吧唧」了一口。

童欣笑著也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你這小子，去跟舅舅玩。」言語中，透著濃濃的疼愛。

Lucky懂事的「嗯」了一聲，便又跑出了廚房。看著他小小的背影，童欣臉上的笑一直未減。不知不覺，他都已經三歲了。當年，她看到了那一幕後，就讓童柯翔帶著她離開。在離開前，她擬了一份離婚協議，簽字之後才離開。如今，那個人應該也結婚了吧，和他的救命恩人之女。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甩甩頭，罷了，這麼多年了，她不也該放下了嗎？如今，她也過的很好。

吃過晚餐之後，童柯翔陪著Lucky玩積木，童欣就坐在沙發上看著雜誌，眼睛不時瞟向那玩的不亦樂乎的甥舅兩人，大人不像大人，小孩不像小孩，房間里充滿著他們不時傳來的笑聲。

她合上書，看著外面被染紅的天，三年前她從Z市逃離，童柯翔便帶她來了這個地方。Y國的一個普通小村莊，這裡的空氣很新鮮，鄰居隔的很遠，不會有人閑言碎語，不會有人指指點點，不會有人過多的打探，靜謐的好像整個世界只有他們三個人。

她不知道那一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她很慶幸還好身邊有童柯翔在。Lucky突然拍起手掌來，她側過頭看過去，一座城堡被他們用積木堆了起來。

「媽咪，你看，我們成功了！」

Lucky興奮的跑過來拉著童欣的手，指著推好的城堡。童欣蹲下身，和童柯翔對視一眼，然後親了親他的小臉，「寶貝真棒！」

「舅舅也很棒！」Lucky不忘這份成功里還有舅舅的出，立刻替舅舅也討讚美。

童欣應道：「對，Lucky很棒，舅舅也很棒！」

Lucky又摟著童欣的脖子親了親，然後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

「來，媽咪抱你洗澡，然後睡覺覺。」

「嗯。」

很顯然，Lucky已經玩累了。只是在應聲的同時，頭就靠著她的肩膀閉著眼睛。

童柯翔站起來，伸手過去，「我來吧。」

「不用了，今天反正還早，我來。」童欣抱著Lucky走上樓。

童柯翔看著她的身影，心裡百感交集。三年了，她身上更多了一層魅力。沒有生Lucky之前，她是清純美好中透著精靈古怪和狡黠，自從三年前來到這裡，生下Lucky后，她更多了些女人的魅力，那是一種成熟嫵媚，只有成為母親身上才特有的氣質。

他從她身上移開了視線，看著那堆好的城堡，心中無限的感嘆。

這些年，如果不是有Lucky，他真的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剛到這裡來的時候，她的樣子，她的精神，都讓他有些後悔帶她離開。甚至有一度他想把她送回去，不忍看她那沒有靈魂的樣子。

特別是在她生產的那一個晚上，她因為心情抑鬱不佳，又一直胃口不好，根本沒有力氣生產。當時差點就難產，大人小孩都保不住，還好，上天眷顧，她用盡了所有力氣把孩子給生了出來。那一次，她虛脫的不成人樣。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差點就一步踏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也許是孩子的降生，她的心情一點點在變化，至少，在她臉上看到了笑容，她能好好的吃飯，能哄孩子開心。那一段日子，直到現在想起來，他還是會背脊發涼。

「哥，你還不睡嗎？」哄睡了Lucky，童欣下樓見童柯翔還在。

童柯翔看著她，搖搖頭，「才八點不到，還早呢。」他看向她，「要不要出去院子里走走？」

童欣揚眉，「也好。」她拿過沙發上的外套穿上，跟在童柯翔的身後。

入秋後的晚上，天微微涼。原本紅霞沒有了，漆黑的天上星星閃爍，空氣清新，透著秋天的味道。她坐在那棵沒有多少樹葉的大樹下，躺在地上，仰望著夜空，看著星星對她眨眼，她勾起唇角，笑了。

童柯翔見狀，也躺在她的身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上的星星，又側過臉看著她。她的眼睛就如同天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如此愜意的時光，這三年來，他也享受了不少。

兩人誰也不說話，誰也不打破這寂靜。不知道這樣躺了多久，童柯翔緩緩開口，「三年了，你準備一直一個人帶著Lucky嗎？」

「嗯。」童欣一直盯著天上的星星，聽到他的問，她輕輕的應了一聲。

她這麼平靜的樣子，讓童柯翔的心卻不平靜了。他坐起來，看著她，童欣也轉過臉，盯著他。在他的眼睛里，童欣看到了她並不陌生的眼神，她淡淡的撇過眼，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見她這樣，童柯翔心裡那股異樣越發的強烈，他眉頭微蹙，「Lucky是懂事，他不問你要爸爸，怕讓你傷心。但有幾次我看到他在這棵樹下，抬頭望著天，念念有詞。我問他在說什麼，他說，他在練習叫『爸爸』，他怕有一天，他爸爸回來了，他不會叫。」

童欣沒有睜眼，似乎根本沒有聽他在講什麼。但是星光下，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清淚。

「那個男人既然那麼負心，你為何還放不下？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以他的勢力你以為他找不到你嗎？或許是你不敢承認，他根本沒有想要找過你們母子！」

許是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點重，他停了一下。他當然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水，近兩年，他極少看到她哭。或許，她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淚。

心裡的弦被觸動，他放輕了語氣，「欣欣，給Lucky一個完整的家吧。」

童欣緊緊的閉著眼睛，她知道他的意思。三年來，他一直陪著他們母子，他的心意，她一直都明白。可是她不能因為這樣就跟他在一起，她會覺得那不是真正的愛，那是欺騙。騙了他，也騙了她自己。

如果愛一個人已經刻骨銘心了，要怎麼樣才能洗涮再重新接受另一個人？不管是愛是恨，她的心裡住了那麼一個人，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她不想欺騙自己，也不想欺騙別人。就算一個人，她也可以帶好Lucky，也會很好的生活。

這段感情里，她不需要有人來填補。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良久，她才睜開眼睛，但依舊側著臉沒看他，聲音有些哽咽，「哥，謝謝你這三年來的照顧。不管我的心裡有沒有放下，我也不會再愛別人。愛人，太累，太傷神。到頭來，如果不是別人傷害了我，就是我傷害了別人。我本身就有罪，不想再加重罪孽。」

「我不怕！」

「我怕！」

童欣聲音提高，也轉過臉看著他。星光下，那雙眼睛晶瑩水靈，比起天上的星星，更明亮，也更讓人心疼。她這麼一吼，童柯翔愕然的看著她。

童欣坐起來，她抹去臉上的淚，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哥，你這麼做，又是何苦呢？」

「那你這麼多年，又為了什麼？又是何苦呢？」童柯翔心中苦澀，眼裡流露出心疼，「你的心裡有多愛那個人，我的心裡就……」

「哥！」童欣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她拍了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沒有看他，直接走過他身邊。

童柯翔側過身看著她那孤傲的背影，心中的落寞之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那麼憂鬱。他沒有站起來，而是躺了下去。雙手枕在腦後，眸光晶瑩，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清淚滑落了下來，一陣晚風吹過，他只感覺到一股清涼涼進了心裡，沒有感覺到是那滴清淚冰冷了他的心。

一夜，除了睡熟的Lucky之外，兩個大人都無眠。

童欣睡在Lucky的身側，看著他熟悉的小臉，輕輕的撫摸。其實他除了輪廓像那個男人之外，五官像她更多。這一輩子，只守著兒子，也已經足夠了。

第二日天才微亮，童欣就起了床。她將一頭長發用一根皮筋隨時綰在腦後，穿著居家服一副恬靜的模樣。很是可人。她走進廚房，卻看到童柯翔挽著袖子，包著圍裙忙碌著。

雖然這不是看他第一次下廚，也不是第一次吃他做的早餐，但是看桌上擺著這些，可見他起的有多早。是一夜未睡還是睡不著？童欣沒有問。

「起來啦。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吃了。」童柯翔看到她，明朗的打著招呼，好像昨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切如常。

童欣勾唇，「嗯。那我去叫Lucky。」

「你讓他再多睡一會兒吧，昨天應該是玩累了。」

「那好。我去看一會兒電視。」

「嗯。」

童欣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早間的新聞無非就是本地的一些趣事和無聊的電視劇。轉換了所有的台，最終停在了音樂頻道上。此時，童柯翔也已經準備好早餐，端了出來。

他做了三種不同的早餐，一種是傳統的中式早餐，白粥和小籠包。因為知道她喜歡吃小籠包，他特地去學了。然後就是他喜歡吃的西式餐點，麵包片配牛奶。最後就是Lucky喜歡吃的豆腐腦，也是他自己照著菜譜學的。不得不說，他很用心。這樣的男人，天下沒有幾個女人不喜歡。

「你不必做這麼多種，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兒。」童欣看著桌上的東西，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童柯翔將一碗豆腐腦推到她面前，笑笑道：「睡不著才起來瞎倒騰。你吃吃今天的豆腐腦看嫩不嫩滑？真不知道Lucky那小子，居然吃了一次就喜歡的不得了。」

Lucky第一次吃豆腐腦是他帶他去唐人街，Lucky指著那白嫩嫩的豆腐，非要吃不可。其實他也很喜歡，嫩滑的豆腐配上秘制的佐料，香味引來不少人品嘗。他便讓賣豆腐腦的婆婆盛了一碗，從此之後，Lucky就隔天吵著要吃。也是那時開始，他便學著簡單的自製豆腐腦。也一次次贏得了他們母子的認可。

童欣自然知道他睡不著的原因，但她沒有再接那句話。舀起一勺子豆腐腦放進口中，慢慢品嘗。點頭揚眉讚歎道：「一次比一次更正宗。」

聽到她的讚美，童柯翔笑的更開懷。

吃完早餐后，她收拾了碗筷，這個時候Lucky也醒了。她從Lucky懂事的時候就開始教他自己洗臉刷牙，穿衣服，吃飯，所以當她收拾好他們吃的碗筷之後，Lucky已經穿好今早她準備好的衣服，打理好自己出現在客廳了。

「寶貝，快來吃舅舅做的豆腐腦。媽咪替你驗證過了，非常棒！」童欣覺得自己有這麼個懂事聽話的兒子，真的是很Lucky。她一直以為自己雙手沾滿了血，上天會懲罰她，還好，她的兒子健健康康，從來沒生過什麼病。

Lucky酷酷的走到餐桌前，規矩的坐在他的專用椅上。看著那碗豆腐腦，他兩眼放著光。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然後滿足的「嗯」了一聲，咂著嘴表示自己的滿意程度。

「舅舅呢？」吃了兩口，總算是問起了為他付出的人。

童欣看了看外面，「大概在外面給花澆水吧。」

「噢！」

吃到一半，電視台突然全部跳為新聞頻道。童欣不得不將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享海外盛名的慈善龍頭USK集團在當地時間下午十三點五十分正式被帝倫財團收購，其名下所有的公司將屬於帝倫財團。這個消息震驚了世人。昔日USK集團的總裁正是帝倫財團的法人之妻，三年前，不知為何USK的總裁突然消失，沒有任何前兆？也不知為何，帝倫財團會收購USK集團？外界傳言兩人早已離婚，帝倫財團法人的舉動，是為報復還是另有原因，請繼續關注本台從Z市帶來的最新消息……」

播音員的話音剛落，電視畫面便轉向Z市的承夢集團，大概Z市所有記者都到了吧。畫面又繼續轉，轉到了帝倫財團，除了記者，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童欣的臉色驟然一變，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他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早就想吞噬她的公司？她人都走了，現在突然要收購她的集團，是準備跟她真正的劃清界限，不留一點情面嗎？

Lucky是個敏感的孩子，他看到童欣臉色的變化，跳下椅子，走到她面前，也看向電視。明明年紀小小，他卻像個大人一樣，拉著童欣的手，讓她不要握緊拳頭，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媽咪。」

感受到他小手的柔軟和奶聲奶氣的呼喚，童欣的思緒終於回到他身上。她將他抱在懷裡，親了親他的額頭，收斂起狠戾的目光，散去那一身的氣憤和莫名的委屈，緊緊的抱著Lucky，「寶貝，媽咪帶你回去看外公好不好？」

她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眼裡的難過，將下巴靠著他的額頭，心，卻快要窒息了。

Lucky點頭，「嗯。」

孩子的懂事讓童欣的鼻子一酸，他年紀雖小，但一定看出了她心境的變化。但他沒有問，只是聽從她的安排。他不吵不鬧，讓她覺得很心酸。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一定有慈母嚴父，或是慈父嚴母，至少，他會釋放自己的天性，該哭就哭，該鬧就鬧。但是他沒有。

摸著他的頭，她的心，說不盡的心酸。

－－－－－－題外話－－－－－－

很多朋友都說虐，都棄文。不管文虐不虐，虐不到最後，不管你們愛不愛，愛難到最初。我只想說，一直陪著我的人，我愛你們！更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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