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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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宇航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追出了雅意的辦公大樓,但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無奈看著那輛熟悉的桃木色卡宴飛速駛走的背影。
他用手攥緊了西裝的外套,狠狠往地上一摔,汗水滑過邱宇航那張猙獰得近乎變了形的臉。
原本心中的恨意被一股懊惱衝散,而這懊惱來勢洶洶,他有些招架不住。
她一定以為是他做的,她肯定心裡恨極了他。
邱宇航在烈日下重重地閉上了眼睛,瞳孔里所有濃烈的情緒,都被眼瞼的閉合所遮蓋。
若拙開著車在環城高速上走了三四圈,從晌午的太陽一直看到了傍晚海邊日月同升的景象。
夕陽的餘暉映紅了車廂,等紅燈的時候,她側頭看了一眼副駕駛的座位。
辭職信和幾張重要的資料被她順手放在這裡了,最上面一張是她交保險的複印件,右上方貼著一寸免冠照,依稀是幾年前的她,大方又嫻雅的笑容。
這個笑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她臉上了。
若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張照片,卻在碰到的一瞬間,觸電似的縮回了手。
她想搞清楚這一切,想知道這件事里顧欽辭和陸景堯到底參與了多少,為什麼她會成為陰謀競爭下的犧牲品,可所有事情,都必須要等到顧欽辭回來才行。
這樣也好……
若拙轉過頭來,直面著前方筆直的馬路。褐眸如秋水含波,波光瀲灧,曾經是因為一雙美眸顧盼生姿,而此刻,是真的含了水光。
眨一眨眼,淚水就直接掉在了她胸前的衣扣上。
在紅燈變綠的剎那,若拙踩下油門,往城郊的方向轉去。
半個多小時的路程,被她生生縮短到了二十分鐘,下車時,若拙望著眼前芳草葳蕤的庭院,怔然失神了很久。不知怎麼的,她就突然想來這裡看看,看看顧欽辭的二姑,那個可憐的女人顧泓月。
她曾嬉笑著承諾過,如若她和二爺結婚,一定會第一個告訴顧泓月。
沉默了片刻,若拙走到了爬上了青青藤蔓的院門邊,還不等她按下門鈴,裡面修剪花草的老人就看到了她。
「你找誰?」老人放下碩大的剪子,直起略顯佝僂的腰身,意外中帶著幾分警惕地望著她,似乎沒想到有人能找到這裡。
想了想,她便懂了,顧泓月是被顧家偷偷藏在這裡的,有不熟悉的人過來拜訪,警惕是必然的。若拙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盡量把自己的心情從失去工作的影響中帶出去。
「我來看看這間別墅的主人最近是否還好。」若拙輕聲回答。
她沒有直言明說,對面的老人也沒有點破,只是用打量的目光瞧著她,半晌才道:「你以前來過這裡?」
只有以前來過的人,才會說出「最近是否安好」這樣的話。
「來過一次。」若拙抿唇,視線流連在別墅緊閉的防盜大門上,牽牛花的藤蔓從一旁的花圃里爬上了台階圍欄,層層新綠很是養眼。又看到老人手邊剛剛放下的園藝剪,他的身份不言而喻,一看就知道是顧家雇傭的園丁。
園丁,這兩個字像一道刺似的扎進若拙的指尖,讓她不禁縮了縮手指。眼前浮現出了昨天在紀家時,紀明城一副大勢已去的模樣,頹然辭退了紀家負責收拾花房的傭人。那傭人在紀家工作有些年頭了,從若拙小時候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對於紀家而言,她不止是個傭人,更像是每日同寢同食的親人。
可現在,紀家即將面臨窮困潦倒的境況,竟連親人都無法庇護了。這種節省開支的方法讓她有種為了生存而活活割掉腿腳的痛感。
若拙心裡湧出一股莫名的悲愴,只聽那位老園丁若有所思地問道:「誰帶你過來的?」
顧家的家業雖大,人丁卻不怎麼興旺。顧欽辭這一輩只有三個男兒,也就是他和大哥顧欽遠,三弟顧未逢。顧欽遠在美國服刑,顧未逢久居國外,就只剩下一個名字了,「是顧二爺。」
老園丁怔了怔,嘴角忽然意味不明地扯了一下,並非是善意的微笑,反而更像是諷刺,「你姓紀?」
若拙並不意外會被人認出來,她和顧欽辭的事早就傳得大街小巷盡人皆知了,更何況是顧家的傭人,怎麼可能對未來的當家主母沒有耳聞?
但奇怪的是這個人對她的態度……
若拙心有疑慮,仍然落落大方地一笑,「是的,我是顧二爺的妻子,我來拜訪二姑。」
老園丁重新拾起剪子,不知道為什麼,語氣冷淡了許多,「她不在,你回去吧。」
若拙一愣。
*
上海的天空和G市很是相似,灰濛濛的一片,抬眼望去,太陽的輪廓雖然看不分明,卻能真切地感受到紫外線照進眼膜時的不適。
男人沒看太久便收回了視線,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一動,勾下墨鏡,遮住了那雙深邃的黑眸和俊朗冷漠的半張臉。
機場外下著零星細雨,Eric早在那裡等候,見他出來,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二爺,您帶來的行李箱和文件我們已經安排人去管理處取了。您先回酒店休息一下還是?」
顧欽辭坐進車裡,車廂寬大的空間足以讓他將兩條修長的腿疊放在一起,「直接去銀行。」
Eric比顧欽辭早了十幾個小時到上海,親自登門約下了幾家融資銀行的高管,以顯誠意,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那架比顧欽辭早了十幾個小時的航班裡,他遇見了一個熟人。
而對方顯然是知道他和顧欽辭的行程的,那時,在頭等艙里,對方一邊翻著雜誌一邊問他:「顧欽辭是在家裡和他老婆依依惜別捨不得出來嗎?怎麼就你一個人?」
Eric緩過神來,嘆息著回答:「陸總,您就別拿這種事情打趣了,要真是那樣就好了。」
「怎麼說?」陸景堯合上雜誌,似乎很詫異地,「他們吵架了?」
「看不出來陸總什麼時候還對別人的私事這麼感興趣了。」Eric不動聲色地揶揄了他一句,事實上,二爺和少夫人最近的氣氛確實不太對,家裡的下人都感覺出來了。
「想不到你的嘴巴還挺牢,想從你嘴裡撬點什麼可真不容易。」陸景堯笑著搖了搖頭,「就算你不說,我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說著,他把雜誌扔在了座椅前面的地毯上,臉色變得凝重了不少,「我到寧可他今天不要到上海來。」
Eric一怔,「為什麼?」
「因為今天若拙將會失去她很重要的工作。」陸景堯的眼裡慢慢浮現出一絲遺憾與無能為力,「我到寧可顧欽辭偶爾能把工作排在人情後面,抽出時間陪陪他老婆。如果他一定要到上海來出差,至少不是今天。」
……
Eric一邊回想著在飛機上與陸景堯的對話,一邊透過後視鏡打量著後座上的男人。
這點細微的小動作很快便被顧欽辭捕捉到了,他抬起頭,黑瞳中滿是冷肅,「有什麼話就直說。」
Eric頂著巨大的壓力道:「二爺,剛才我偶然從陸總那聽說,少夫人工作上好像遇到一點麻煩。」
顧欽辭不輕不重地盯著後視鏡,與他對視。
那表情就像車窗上的水霧,有些迷濛得讓人看不清,散去后卻是一片虛無,冷漠得可怕。就在Eric覺得二爺不打算理會這件事時,卻聽到磁厚的嗓音響了起來:「麻煩?」
Eric驚訝地回過頭來,舔了舔嘴唇道:「好像是因為那片新興的臨海商業區中心的所有店面*之間被租出去,導致少夫人在工作上遇到很大麻煩。」
他這話說得很有技巧,藏半露半,看似只是在彙報情況,稍稍動下心思卻不難察覺出弦外之音——店鋪的租售是二爺親下的指令,少夫人之所以遇到很大的麻煩,說白了是二爺一手造成的。別說是旁人不懂,就連他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顧欽辭果然有了一絲反應,修長的手指微微縮了一下,頃刻間又被他握緊,「這世界上有什麼工作是一帆風順、以逸待勞的?沒有這個金剛鑽還偏去攬人家的瓷器活。本來一切都不關她的事,她非要上趕著掃別人家的門前雪。那就拿出本事來,有本事自己去解決麻煩,沒本事就等著幫別人背黑鍋吧。」
Eric簡直無法相信這話是從一向袒護少夫人的二爺口中說出來的。
「二爺,可是少夫人現在……」
顧欽辭扭過頭去,淡淡截斷道:「是時候讓她吃點苦頭了,總歸陸景堯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車在南京西路停了下來,不等Eric消化完這些,顧欽辭就被早就候在那裡的瑞士銀行的代表請下了車。
Eric抱著文件跟上去,心裡忽然奇怪:陸總不會把少夫人怎麼樣?難道二爺不知道少夫人被炒魷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