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秀爺霸氣側漏

校外歷練當天，天公作美。

沙漠之上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無垠的天幕上，澄明得沒有一絲雲彩。

斐亞然的臉色，卻從歷練隊伍集結開始之前，就有些難看。

「師父，您沒事吧？」一直伴在他身邊的西里爾見狀，忍不住問道。

搖了搖頭，斐亞然微蹙著眉，心底也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從早上開始，他就時不時會感到一陣心悸。

類似的感覺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那大多都源自於精靈的第六感——預示著，即將有壞事要發生。

只是……

看著那群在已經集結完畢，一個個精神亢奮、整裝待發的學生們，斐亞然只稍作猶豫，便決定先把這件事暫時壓下，畢竟到目前為止，他確實想不到究竟會有什麼突髮狀況發生。

大陸第一魔武學院的校外歷練，到今天已經有近二十年的歷史，歷練範圍也只在整個狄龍沙漠，隊伍中也會有實力高強的導師們隨行，所以即使出現意外，也幾乎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再加上今天又有斐亞然和西里爾隨行，安全自然更是萬無一失。

而且，真說起來，這種心悸也不是今天才剛開始的，確切地說，是從那天收到藍斯和凱恩叛出精靈族的消息開始，就一直斷斷續續持續到現在。

所以，大概並非是預示今天會出什麼事……吧？

斐亞然難得如此不確定地想。

歷練的隊伍，很快便浩浩蕩蕩出發了。

這些年，隨著第一魔武學院招生政策的大力推廣，慕名前來報名的學生也越來越多，這點，從逐年遞增的入學人數，就可見一斑。

擁有魔法天賦的人類在總人口數中所佔比例並不高，即使狄龍因為「死亡之海」的存在，在過去的千年當中並沒有受到光明神殿的蠱惑迫害，但同時，這裡也沒有像外界一樣，無論在地上還是地下，都從未放棄過鑽研魔法的高端人才。

確切地說，因為沙漠氣候惡劣，土壤嚴重貧瘠，幾乎無法種植糧食，所以即使在里昂最初統一整個沙漠的那些年裡，人們想要吃飽穿暖都並不容易，更談何去費心鑽研魔法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

所以，在大陸第一魔武學院剛剛建成的那段時間，沙漠人民對於這所學校的了解，並不太多。

鑒於此，里昂在和斐亞然商議后，陸續在狄龍推廣了一系列針對魔武學院的入學優惠政策——

比如只要來學校報名參加考試，就送一袋糧食和能夠在沙漠中種出食物的種子；比如只要能使魔武學院門口那顆巨大的鎮校之寶月半石發出光來，就算通過法師學院的考核。通過考核后，該學生即可免費入讀法師學院，全家入戶王城安卡拉，免費入住法師學院專屬家屬區，享有一切王城人民的待遇，並且優先安排工作等等。

而沒有使月半石發出光來的完全沒有魔法天賦的學生，也不需要氣餒，只要你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抓只小雞都能把自己折騰個半死的絕頂廢柴，武士學院歡迎你！

雖然武士學院的待遇沒有法師學院那麼賓至如歸堪比海底撈，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福利待遇也相當不錯，免費就讀供吃供住，只這后兩條，就吸引了無數正值青春期幾乎能把家裡吃垮的半大小子踴躍報名。

如此持續三十年，才有了如今欣欣向榮，人才濟濟的大陸第一魔武學院。

既然是外出歷練，自然不是讓學生們出來郊遊。

早在上一學年末尾，學校便讓所有學生自主組隊，把歷練小隊的名單報到學校，歷練也以小隊的形式獨立進行，除非發生事關性命的意外，不然暗中隨行的導師們絕不允許出現在學生面前。

每個隊伍都在出發前都會收到校方發布的指定任務，待歷練結束，學校會根據任務完成度，來給學生進行團隊及個人評分，最終根據歷練評分和平日里在學校中的表現，對每個學生進行綜合評定，評定結果將影響學生未來的就業情況，所以苦讀八年的學生們，對於這次校外歷練，大都抱有十二萬分的重視。

腦子裡想著這些年魔武學院是如何一步步穩穩走到今天，斐亞然努力想要用這些繁雜瑣事來填充腦海，心悸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緩解，反而隨著日頭越來越高，陽光越來越燦烈，而讓他從心底溢出一股無法言說的焦躁來。

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斐亞然把自己往帽檐里縮得更深。

身下的里飛沙似乎也察覺到了主人心緒不穩，蹶著蹄子狠狠刨了幾下腳底的黃沙，帶起一陣塵土飛揚，末了還從鼻子里噴出幾聲不安的鼻響，引得不遠處的西里爾又是一陣側目。

西里爾擔憂地望著師父「翡翠」，自從與師父相識以來，他還從沒見過師父像今天這樣，這樣……心煩意亂。

那張平日里總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此時只從斗篷下露出一小節緊繃的下巴和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周身總是清冷帶著一絲薔薇香氣的氣息中，也隱約浮動出一絲燥意來。

這對師父來說，實在太過不尋常。

眼底閃過一絲擔憂，西里爾緊緊握住脖子上的水晶掛墜。敏銳如他，自然看得出師父今天很不對勁，但他同時也清楚，師父對待他們這三個徒弟雖與旁人大不相同，但對於師父的很多事，終究不是他們能夠觸碰和知曉的。

要是……要是銀先生在這裡，就好了。

如果是銀先生，一定會直截了當地問師父，發生了什麼吧。

努力忽略心底一閃而逝的失落，西里爾也隨著師父一同，遠眺整個沙漠——不知道師父此刻，在想些什麼呢？

斐亞然什麼也沒想。

確切地說，他現在已經出現了輕微耳鳴的癥狀。

這對身為精靈並且從來不為寒暑所侵擾的他來說，實在太過反常。

但即使他把系統面板扯出來，也沒有在頭向下發現任何debuff的痕迹。

他卻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了。

因為這種躁動不安的感覺，前所未有，幾乎已經影響到了他對周邊事物的感知。

腦海中倏忽閃過藍斯和凱恩叛出精靈族的那行小字，斐亞然心底又是一陣強烈的心悸。

從看到那條消息開始，他心底就有諸多疑問想要找人解答。

他也曾問過銀，藍斯為什麼會叛出精靈族。

凱恩是藍斯的學生，以精靈族師生間那種強烈的羈絆，再加上凱恩嚴格來說還沒有真正成年，會受到老師過於強烈的影響，與藍斯有相同的選擇，斐亞然倒也不覺得奇怪。

但藍斯，這個曾經位列精靈族長老之位，曾是精靈族驍勇善戰一員的皇階精靈，斐亞然根本完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叛離精靈族？！

以精靈對艾澤拉斯的愛，對精靈王安斯艾爾的信仰，即使他被流放迷霧森林幾十年，也不可能因為此就背叛精靈族吧？？？

但，心底這麼質問的同時，斐亞然卻也忍不住會想，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他，藍斯也不會幾十年都只能徘徊在迷霧森林，每天生活在離艾澤拉斯最近的地方，卻永遠也不能再踏入艾澤拉斯半步——那對從骨子裡眷戀家園的精靈來說，無疑是最殘忍的懲罰。

所以，如果藍斯真的是因為不堪忍受這種折磨才叛出精靈族的話，即使這一切都是藍斯咎由自取，斐亞然也還是會難以心安——因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說與他毫不相干。

而除此之外，更讓斐亞然感到不安的是，叛離種族——這在整個精靈史中，都尚屬首例。

「艾澤拉斯是所有精靈的家園，離開那裡，他們還能去哪？」收到消息那天，斐亞然忍不住問銀。

銀沉吟半晌，只對他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腦海中嗡鳴聲越來越響，斐亞然一時間頭疼欲裂，忍不住抱頭蜷縮在馬上。額頭上青筋暴起，血液在血管中激越奔流，心臟一時間幾乎像是要從喉嚨里跳出來般瘋狂跳動。

眼前一陣扭曲，他的意識忽然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

滴答。

滴答。

濃沉如墨的寂色里，忽然有一束光，撕裂蒼穹。

斐亞然於混沌中蘇醒，茫然地仰首，向那光的源頭望去。

黑暗彷彿吞沒了一切，無論時間還是空間，在這裡都變得毫無意義。

唯有那光芒盡頭的人影，是這無邊暗色中唯一的艷色。

金燦燦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滴答——

臉上忽覺一陣濕潤，斐亞然遲鈍的大腦，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似乎有什麼，一直順著他的頰邊滑落。

他忍不住伸出手，向臉上摸去，然後把被沾濕的手指，放在眼前。

眼前忽然亮了瑩瑩的，金燦燦的光。

他怔怔望著手指上那些散發出微弱光芒的金色液體，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他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

這樣溫熱的，美麗的，

充盈著無上力量的，專屬於那個人的——

血液。

「不要哭……」

幾乎要把那最後一絲光亮都徹底泯滅的黑暗中，傳來遙遠的熟悉的嘆息。

斐亞然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聲嘶力竭地呼喊出聲——

「安斯老師——！！！！！！！！」

「師父！」

「『翡翠』先生！」

「國師大人！」

黑暗潮水般退去。

斐亞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終於醒過來了！」

「師父，您怎麼樣了？！」

「……國師大人怎麼一直在發抖？」

「真的，難道是因為天氣太冷了？」

「可是他臉上全是汗……」

認識這麼多年，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見師父/『翡翠』/國師大人如此失態，一時間忍不住面面相覷。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追問這件事的時候。

現在的情況，已經遠超出他們這些普通人的理解能力，他們根本束手無策。

而如果真的有人能夠解答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人，無疑只有「翡翠」先生一人。

所以，勒令所有人都立時噤聲，身為國王的里昂不得不上前呼喚從醒來起就蒼白著一張臉，攥著胸口布料發怔的斐亞然——

「師父，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自您在沙漠中失去意識，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兩天。」

「這兩天中，世界已經變得我們所有人都不認識了。」

「您……您就向窗外看一眼吧。」

里昂這麼說完，眾人立刻把正對著斐亞然床的落地窗給讓了出來。

渾身疼得幾乎快要昏死過去的斐亞然，終於被裡昂的話稍微拉回了一絲清明，緩緩向窗外望去——

烏沉沉的濃雲遮天蔽日，猙獰翻滾如墨色的海浪向大地席捲而來，紅藍的閃電縱橫天地宛若巨龍，大漠之上，漩渦形的颶風更迭暴起，一條彎彎曲曲的看不到盡頭的狹長裂谷，如同伏地的蜈蚣，冰冷攀爬在視野盡頭。

風中遠遠傳來人和動物歇斯底里的哭號和恐懼。

眼前的一切，仿若末世降臨。

胸中彷彿被重鎚穿鑿般狠狠一抽。

斐亞然終於再忍不住，嘔出一口混雜著內臟碎片的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