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87_87571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只覺得滿眼都是人,背上如開水燙過一般一陣又一陣火辣辣的疼。我趴在臨時搭起的床上,在眼前朦朦朧朧的一團團人影子中,一眼就看見了不同尋常的那一人——康熙。
「徐答應情況如何?」他背負雙手,在詢問一個太醫。
「回皇上:徐答應背上的傷口其中有一條很深,傷及內臟,幸好處理尚算及時,目前傷口沒有感染的跡象,失血也不多。只要接下來三天傷口不發炎感染,命就算保住了。」
我默默哀嚎,怎麼會這麼嚴重的?什麼只要傷口不發炎感染,在這個消毒殺菌條件如此簡陋的古代,發炎幾乎就是百分百的事情,看來我的命懸得很了。
我艱難地撐著搖搖欲墜的眼皮,努力地盯著那個身影。他站在那裡,看著躺在這裡的我,大約三秒,然後轉身離去。
我的心得有多涼呢?雖說我跟他還沒有肌膚之親,可我好歹也已經算是他的女人,而且還是為救他兒子受的傷,他怎麼能這麼無動於衷呢?
身上的痛遠遠大於心中的痛,所以暫時找不到流淚的動力,卻聽得身邊有人低聲的抽泣。我努力地轉頭,看見眼前一個淚人,慧雅。
她的兩隻眼睛如同桃子一般,真不知哭了幾場了。我成心想安慰她一下,可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然後無法抗拒的倦意襲了上來,也不知是不是太醫在我的葯里加了安眠的成分——我不由自主地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如同死一般的安靜。床前坐著一個人,我看清他的臉龐的時候,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只是全身沒有一絲力氣,別說跳了,張嘴說話都很困難。
他一貫明亮漆黑的眸子此刻有些迷濛,不知是否我迷了眼的關係?
「你救了三阿哥,功不可沒。想要什麼賞賜?」他忽然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我看著他,覺得周身如在炭爐一般,燙得難受,我知道自己發燒了,重傷之後發燒,極不好的兆頭——傷口感染了。想起先前太醫的話,我突然開了口:「我是不是沒得救了?」
他略微移開了目光,點了點頭,忽又看著我:「告訴朕,你想要什麼?」
我真的要死了嗎……他這是在問我臨終遺願?不論如何,他紆尊降貴親自來問我這樣一個小答應的臨終遺願,我是不是應該感到無上的榮幸,感動得涕淚齊流,恨不能死而後快?可惜我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找不到這個時代的人承受君恩時的感覺,我只覺得好遺憾啊,難得來這裡一趟,這就要走了,那麼我在這裡,最想完成的心愿是什麼呢?
我看著他,心裡數種答案一一掠過。
我想看盡你的一生,看你的從容不迫,也看你的寂寞憂愁。
我想守在你的身邊,不遠不近,可以一生就好。
我悚然驚覺,我能想到的所有答案,都和他有關。
「嗯?想要什麼?」他第二次詢問出口,說話的語調和微鎖的眉頭都表明他有些不耐。
我猛然發現他問話之後我竟然一直在直視著他,這種目光在他眼裡有多麼無禮?而且我剛剛對他的回話竟忘了用自謙詞,我說了「我」!在皇帝面前他的奴婢對他自稱「我」。我僭越了。
可,那又如何,反正我要死了。
「奴婢只有遺憾,沒有心愿。」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開口,一切沒開始就已落幕,的確太遺憾了。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目光很深,我無法知道他在想什麼,忽然一隻寬闊溫涼的手掌落在我的額上,好聞的龍誕香味撲面而來,我尚未反應,他的手便已離開。不知是不是我的皮膚太燙,以至於他離開的片刻我竟感到一陣冰涼。
「你安心養傷,朕仍舊吩咐太醫院全力救你。你若有不測,你的父母族人朕也必加倍撫慰。安心吧!」坐在床沿的他有那麼片刻的垂首,搖了搖頭,他吐出這樣幾句話,仍然姿態優雅的轉身,穩步出了我的帳篷。
我鼻間還殘留著龍涎香的餘味,眼前一片恍惚,終於人事不知地沉睡過去。
耳邊一群人在掐架:
「一點也不好看,讓她死回來吧!」
「不要啊!我還在追文呢!」
「把作者趕快弄回去呀,我還想看她和康大呢!」
「康大太可惡了,支持作者死而復生狠狠虐他!」
「吵什麼吵?看我的深海魚雷!」
轟——於是我眼冒金星,連翻七十二個筋斗雲。
於是世事就是這麼無常,本該死去的我就被某位大神的一顆魚雷再次轟回了大清朝,以閃瞎人眼的方式,在太醫宣布我已經無救的時刻,眨眨眼睛,活過來了。
這簡直是奇迹,徐答應一定是福澤深厚之人!這是我死裡逃生之後太醫們的一致說辭,但是我死罪雖逃,活罪卻仍然要受。背上的傷口很深,康復起來極慢。於是我的整個第一次隨康熙北巡的經歷就完全浪費在了病榻之上,每天都是苦口良藥,良藥苦口,然後每隔幾天還得忍受一次剝皮一樣的換藥之痛。不要說一睹草原風光了,就是下床都難。
唯一值得高興一下的就是,因為是為救三阿哥受傷的原因,康熙給了我特殊待遇,將我的帳篷移到他的大帳旁邊,每日親自過問我的病情進展,在這樣的督促之下,太醫院的太醫們可謂是傾盡全力,拿出最強的實力和最好的藥材來,不計代價的要讓我復原。
傷口在慢慢的癒合,那可怖的傷疤也是一件令人鬱悶的事情,太醫安慰我說皇上特諭讓太醫院為我配製除疤生肌的藥膏,只要傷好了堅持塗一段時間疤痕就會消除,我卻難以相信,就算是現代那樣發達的醫學條件,這樣深的傷口,要完全不留疤都很難吧。可太醫說的確鑿,也就自欺欺人的相信著。
等到大隊人馬預備拔營回京的時候,我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不再需要太醫來換藥,每日只由慧雅幫我塗太醫院奉康熙旨意特別配置的生肌去疤的藥膏,那藥膏涼悠悠,膩膩滑滑的塗著很是舒服,可是效果到底怎麼樣,卻還是未知數。
重傷初愈,身體還是虛弱的很,這幾天剛剛能夠由慧雅攙扶著下地走走,偶爾倚在帳篷邊看一眼遼闊草原,徒然羨慕。心蘭一如既往的每日都來看我,給我講發生的新鮮事,從她的嘴裡我知道了康熙一天就射了幾百隻兔子,無數黃羊,還獵了狼。也知道了太子胤礽第一次下場打獵,收穫卻也不錯,皇上龍心大悅;然而這些都比不上我從她那如花般綻放的幸福笑顏里得知的康熙這一趟對她無比的寵愛,幾乎天天相伴君前,同來的那幾個女人-大約是要嫉妒瘋了。
只有我最逍遙,因為這一傷,完全的置身在了事外,連我自己幾乎都要忘了我也是他帶出來的後宮女人一員。
想起榮妃囑託的趁這個機會「把那一關過了」;想起那一日讓人迷醉的龍涎香,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心蘭走後,慧雅去太醫院的帳篷取葯,我獨自一人斜躺在榻上,想著三阿哥總算安然無恙的回宮,榮妃託付的差事,總算能夠交代。雖然受了一場罪,現在心裡卻也如釋重負。
不自覺地又摸到塞在枕頭底下的那個香囊,是他賜下的,裝著的正是龍涎香,他的味道。我喜歡這個精緻的香囊,就一直帶在身邊。
把香囊放在鼻子底下嗅著,完全無察覺之下,一根修長的手指就伸了過來,捲走了我鼻子底下的香囊,下一秒就把玩在了手裡:「好聞嗎?喜歡這味道?」
我震驚地就要起身行禮,卻被他一把按住:「不必了,你就這樣躺著就好。」
我忙道:「奴婢不敢。」
他看著我,表情和語氣都很放鬆:「你對朕,連敬稱都可以不用,直接你、我起來,可有什麼不敢的?」
我直接低頭。那一日原以為自己要死了,臨死之前,在他面前放肆了那麼一下,就被他捉住把柄了。
「奴婢犯上不敬,萬死之罪。」我低低的說著。
「那就算犯上不敬了?那還有更犯上不敬的呢,連萬死都不夠了!」他低低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卻聽不出責備的意思。
我想起來那一日甚是無禮的直視他,頓時臉上作燒起來。
他盯著我,越看我越窘,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也許他總算察覺到了我的窘迫,終於移開了他的視線,我感覺身上壓力驟減,便聽他說道:「三阿哥遇險一事,你可有什麼要跟朕說說的?」
「啊?」我茫然的抬頭,三阿哥遇險純屬意外,我有什麼需要跟他去說?一時間腦筋尚未轉過來,便聽他嘆道:「朕竟然會來問你!」說完竟拂袖而去。
待他人影不見,我方才體會過來他問話的意思,難道三阿哥遇險竟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念及此悚然變色。方才是他壓力過大,我竟體會不出意思,但就算知道,我又有何內情上稟?也許方才無意的愚笨,體現出我對此絲毫不知,反而是最得體的應對,否則貿然卷進這等宮廷暗流之中,只怕有十條命也不夠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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