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87_87571進了臘月，宮裡的氣氛陡然不一樣起來，各宮各處忙著準備過年。內務府忙著給各處主子量尺寸，做新衣，各宮各殿的嬪妃、小主暗自較著勁，都想在年裡幾次大的宴會上出類拔萃，惹人注目，一個個的絞盡腦汁，別處心裁，既要不違制，又想做出新花樣來，弄得像是時裝秀的前夜一般。

同時各宮都要準備過年時給太皇太后、太后獻的賀禮，這種獻禮無所謂貴重，考的俱是心思。我完全是撒手掌柜，這個活兒完全扔給了慧雅打理，仍舊是夜夜圍爐碼字，悠閑度日。

到了臘月二十里，康熙就准了阿哥們的假，從這時到出節，就不用再去書房上學了，阿哥所的阿哥也可以各自回宮和額娘團聚。這對於後宮中有了皇子的惠妃、榮妃等人來說，這一年就是盼著這幾天呢。

「徐姨姨——徐姨姨抱——」三阿哥一進正殿，一眼就看見了陪坐在榮妃旁的我，張開雙臂就撲了過來，倒是忘了他額娘。我連忙接著他，一面有些尷尬地看向榮妃，榮妃倒是不介意，笑說：「這孩子雖小，可記著恩呢。你待他好，他也是知道。」

三阿哥在我身上粘了一回，才下來滾向他娘懷裡：「額娘——三阿哥要吃額娘宮裡的糕糕！」

榮妃臉上全是滿足的笑：「好!咱們三阿哥吃糕糕！」我忙吩咐人取來早已為三阿哥備好的糕點，親手拿給他吃。

榮妃看著我打點三阿哥吃東西，笑對我說：「純貴人雖還沒養過孩子，本宮看你照顧三阿哥倒熟練得很呢！比他身邊慣常跟的人還細緻！」

我一邊替三阿哥把著喝水的杯子，怕他一口喝急了嗆著，放了水杯才回榮妃的話：「娘娘不知道呢，我在家是長姐，家中有個二弟也跟三阿哥差不多大，自小就粘我，幾乎我一手帶大的呢。這照顧小孩子，自然不在話下。」

還在吃糕點的三阿哥聞言抬起頭來：「徐姨姨家裡有個和三阿哥一樣大的弟弟？」

我笑言：「嗯！跟三阿哥差不多大，比你小几個月。徐姨姨家的弟弟就要上學了呢，三阿哥明年也該進書房了哦！」

三阿哥一聽進書房，頓時不高興起來，別著頭，撅著嘴。「不！我不要去書房！」

榮妃道：「亂說！皇子怎麼能不愛讀書？給你皇阿瑪聽見了，有你好受！」

三阿哥最聽不得皇阿瑪三字，被榮妃這一唬，越發使性子起來：「我就不去上學！皇阿瑪又不喜歡我，他只喜歡二哥哥！」

「閉嘴！祉兒，不許這麼說你皇阿瑪，更不許和你太子二哥比。」榮妃變了臉色，看向我。

我連忙蹲下身來哄三阿哥：「三阿哥為什麼不想去上學呢？徐姨姨家的小弟弟可喜歡上學了。」

胤祉低頭：「進了書房，哥哥們會欺負三阿哥的。」

我看見榮妃眼中明顯的一痛，連忙搶在她前頭說話：「那讓娘娘給三阿哥找個小夥伴，陪三阿哥一起去書房好不好？有了小夥伴，三阿哥就不怕了。」

榮妃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三阿哥卻喜道：「真的？」一把就拽著榮妃：「額娘，讓徐姨姨家的小弟弟來陪三阿哥嘛——」

榮妃抱住三阿哥，寵溺無比：「好！額娘一定給咱們三阿哥找個小夥伴！乖，跟顧嬤嬤去園子里玩會吧，額娘和徐姨姨有話說。」

顧氏上前牽起三阿哥，胤祉這會乖巧無比：「徐姨姨，三阿哥去花園羅，早點叫小弟弟來陪三阿哥哦。」

我微微笑著目送他們一行人出去，才轉過身來面對榮妃：「奴婢越分了，向娘娘請罪。」

榮妃看著我：「你現在已經是貴人了，不用再自稱奴婢。」

我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在娘娘面前，自稱奴婢我心甘情願。」這話雖然誇張了一點，存著拍馬屁的心理，可是我對她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榮妃道：「你想讓你的幼弟進宮陪伴三阿哥？」

我沒有迴避，早就想好了此事必須要跟她過明路。「奴婢是有私心。奴婢希望將來身邊多個可以倚仗的人。奴婢的弟弟既然做了三阿哥的陪讀，將來也必將是三阿哥的人，也就是娘娘的人。娘娘對奴婢的恩情，奴婢從未忘記，這番打算雖然有奴婢的私心，但也全是一番為娘娘著想的心思，還望娘娘體察。」

「純貴人，你果然是個聰明的人。」榮妃緩緩開口：「本宮方才也思量了一下，三阿哥的陪讀，非心腹之人不能許。你待本宮的忠心，本宮瞭然於心。讓你的弟弟進宮，的確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不過——」榮妃看了我一眼：「你家始終是漢軍旗，皇子的陪讀多是從內務府上三旗出。這事容本宮再考慮一下再定吧。」

我頷首應了，知道事已半成，皇子的陪讀並沒有嚴格規定出身，我家雖是漢軍旗，卻也是上三旗。內務府三旗在滿八旗之外，是皇家的包衣，論關係，當然比我們漢軍旗親近，論出身，還不如漢軍旗上三旗高貴。榮妃既然沒有反對，我就已有了把握。

只是，我卻也不知道，我這番安排，對辰哥兒究竟是好是壞呢？靠近皇室，將來的前途自然來得比較容易，歷史上的胤祉在很長一段時間也還是一棵可以依傍的牢靠大樹。靠上這棵大樹，應該足以讓徐家更上幾層樓了。不過，皇家的地方是非也多，將來是福是禍，還須步步小心才行。

擔著一頭心事從榮妃處回來，便見著慧雅在門口張望，臉上顯得很是焦急。我快步走過去，問她：「出什麼事了？」

「小姐，舒常在不好了！」慧雅焦急的說。

「怎麼一回事？你別急，細細的跟我說一遍。」我心裡也是一驚，自從進宮之後，我倆一直沒有私下見過面，彼此間書信也日漸稀疏，遠不如當初親密。所以，驟然聽到她有事的消息，我也是十分驚異。

「桐姿方才匆匆來過，說是她家小姐忽然得了急病，瞧了幾天太醫沒有見好，今日越發不好了！宜妃娘娘已打發人去告訴皇上了。」

我聽得心頭直跳，帶著慧雅直奔翊坤宮而去。舒敏住在東暖閣的第二間，我進去的時候，太醫剛診完了脈出來，一個勁的搖頭，我的心一沉，連忙直奔舒敏的床榻。

宜妃已派人在這裡瞧著，若有什麼不好，她自然會第一時間趕過來，不見翊坤宮其它小主，這後宮中所謂姐姐妹妹的情分，我已是深深領教了，舒敏並不怎麼得寵，她此刻病危，她們竟連來看一眼的假戲都懶得做了。

可是心蘭、海闌珊呢？她們怎麼沒來？我知道她倆也是和我一樣，若是知道這個消息，無論怎樣都會過來一趟的。難道桐姿沒有去通知她們？

心念電轉間已經到了舒敏的寢室，她臉色蒼白的躺在雙上，一雙眼半眯半睜著，桐姿在旁殷勤照料。

我連忙上去，問了一句：「舒姐姐是怎麼回事？」

桐姿淌眼抹淚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前幾日都好好兒的，就初一那天去太皇太後宮里請安回來，遇見章佳常在，倆人私下說了回話，回來第二日就病倒了。我原以為沒有什麼，就回了宜妃娘娘請了太醫來看，誰知兩三天下來竟這個樣子！」

榻上舒敏卻已醒了，掙扎著叫我：「書瑤……」

我撇下桐姿一步到她榻邊，拉住她的手：「我在這裡……你千萬別多想，哪裡就到那個地步？不過是病的來勢凶了些罷了。」

她搖搖頭，掙扎著想坐起來，我連忙按住她：「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但凡我能做到的，你知道——」

我話還沒完，便聽到外面的傳喚：「皇上駕到——」

我大驚，雖然桐姿方才說了宜妃已通知皇上，但連我也都沒放在心上，他向來不寵舒敏，她不過是個常在，就是病危，他也頂多打發梁九功或者李德全來，再親自安排個御醫再來問診也就顯示關懷了，完全沒料到他還真親自過來了。

顧不上和舒敏說完剩下的話，我連忙就地跪下，候他進來。

然而我的手心裡卻多了一樣東西，那是剛剛從舒敏手裡抽出手來的時候她塞在我手裡的，觸感硬硬的，像是某種堅果，我一面低頭跪著，一面在琢磨舒敏為什麼要把這東西交給我，在這種時候交到我手裡，顯然是非比尋常。

「臣妾（奴婢）叩見皇上。」餘光掃見身前明黃-色身影晃動，便知他進來了，連忙收起心思行見駕大禮。

「純貴人也在？起來吧。」他驟然見我，似乎也並不吃驚。

康熙站在離榻一步的距離，目光已經掠過我，掃向舒敏那裡了。榻上的她眸中水意綿綿，雖然病勢垂危，但不施脂粉的臉上卻也因病而透出一種我見猶憐的意味，加上情意綿綿蓄淚強忍的眼，就是鐵漢子此刻也會化的吧。

趁著康熙凝神看舒敏的時候，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一枚榛子！

剎那間我什麼都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她單單叫我過來，因為只有我知道她自幼不能碰榛子，一碰就會過敏，小時候有一次差點因榛子丟了性命。。

...